“33歲到36歲的女性,身高163公分,體重110斤左右。A型血,長髮,34歲左右的女性,有生育過,經常彎腰工作,經常爬山……應該是上游鄉鎮或村子的居民……”
翟法醫的法醫人類學功底很強,上次跟江遠一起工作的時候,就顯露出了lv2PLUS的水準,這一次來到隆利縣,翟法醫更是集中精力,盡其所能的將自己的最好的一面展露出來。
前來接受培訓的8名年輕法醫,一邊聽一邊做筆記,各種認真的樣子。
有會說話的,趁着翟法醫說完,就笑道:“翟處真的牛啊,就這麼一根骨頭,端詳幾分鐘,就是一連串基於人類學的判斷,強無敵。”
翟法醫一個小老頭,又是常年跟屍體處的,被誇的機會還是少,不好意思的笑道:“什麼強無敵的,你們年輕人的話,我現在都聽不懂嘍。”
“您能聽得懂屍體說的話,纔是真的厲害。”會說話的法醫啪啪兩記馬屁就拍了上去。
翟法醫挺高興的,放下骨頭,笑道:“都說法醫是聽屍體說話,但哪裡有那麼容易。不過,現在的技術革新快,等你們到我這個年紀,不知道法醫技術都發展到哪一步了……”
“總不至於真的讓屍體說話。”旁的法醫道。
“說實話,有些屍體,你讓他說話,他可能都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最後還得咱幫忙看。”
“一邊跟屍體聊天一邊解剖嗎?還挺帶勁的。”
“好多外科醫生不就這樣,給病人做個局麻,一邊做手術,一邊跟病人聊天,回頭還要被贊,說是手術態度好。”
“講道理,屍體就算覺得咱們態度不好,應該也不能投訴吧。”
“那應該不能,有投訴的功夫,自己破案算了。”
咳咳。
翟法醫開始還聽的挺樂呵的,聽到後面聽不下去了,道:“看骨頭看骨頭……”
衆人逐漸安靜下來,再看翟法醫取骨頭,說骨頭。
翟法醫自己,也是通過這種方式,重新做着判斷。
他已經看了兩天的骨頭了,只是始終未能有所突破。
好在翟法醫年紀大了,知道無法突破纔是常態——普通人的身體,有時候到了死,都只是一具普通的死屍,找不到與衆不同的點,甚至沒有在骨頭上留下多少特殊之處……
麗壽河上游的居民很多,幾個村鎮都是依着麗壽河建起來的,就屍體發現地來說,往上10公里都是人口相對密集的地方。何況,還要考慮到拋屍的情況。
如果受害人曾經摔斷過腿,打過骨釘,或者種過牙,少半個耳朵,斷過兩條肋骨,嚴重的風溼性關節炎合併痛風等,總歸是要好找一些的……
“今天說說這個髕骨吧。”翟法醫隨手摸出一隻膝蓋:
“髕骨在法醫人類學中的價值,應該是位於第二線的。大家都知道,對法醫來說,骨盆的價值是最高的,它可以準確輕鬆的判斷性別,年齡,女性的生育情況,也可以通過各項計算,來判斷身高,甚至體重……通常來說,有骨盆的話,就不必去看髕骨了。但是……”
“咱們是做法醫的,總會遇到一些特殊的案例,比如分屍案,刑警只找到了下半身,或者就找到了一條腿,這時候怎麼辦?最常見的其實是爆炸案,不僅有爆炸物,還有煤氣爆炸,餐廳裡的高壓鍋爆炸,各種各樣,爆炸案裡面,就很容易出現上身炸沒了,只有下肢骨的情況。”
翟法醫一邊拿着屍體的膝蓋,一邊道:“髕骨這一塊,要做性別的判斷,相對是比較難的,首先要測量骨頭的高度、內外關節面的寬度和體積等指標,然後呢,就說一系列的迴歸公式……年齡呢,主要是觀察各個骨面上骨質的一些變化……”
他越說越興奮,畢竟,髕骨的判斷,還是非常有技術含量的,也是非常符合省廳法醫的身份的。
翟法醫看看底下認真聽講的年輕法醫,略感滿意。
只要願意仔細聽,眼前的這些年輕法醫,多少能夠混些法醫人類學的常識回去,以後遇到了案子,不說自己偵破,至少知道向哪邊求助,如何保存好證據,拍照拍哪裡……
法醫人類學LV2.7往上的翟法醫,今天說不定能發揮出2.8,2.9的功力,顯的揮灑自如。
換一個角度說,翟法醫也是半步LV3了,單就法醫人類學的技術來說,山南省內除了江遠,這就是法醫的頂峰了。
事實上,江遠的法醫人類學也就是LV3,但在省內做案件這麼久,一個水平與之相當的都沒遇到。當然,這也跟他其他的技能配置越來越全面有關係。LV3的法醫臨牀學,LV4的法醫病理學,LV4的法醫物證學,以及LV6的死亡時間鑑定,加上現在的LV3的顱骨復原術,對於法醫人類學肯定都有促進作用的。
要算起來,江遠的法醫人類學,也得是LV3.7PLUS了。
不過,對於來培訓的年輕法醫們來說,翟法醫和江遠在法醫人類學方面的差距,他們還是無法理解的,且因爲翟法醫的年紀和派頭,大家默認翟法醫至少要強其一線。
只有翟法醫自己,一邊摸着骨頭,一邊皺眉。
他原來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通過法醫人類學的技術,把這個案子推進推進,不說直接偵破這種小概率事件,要能限定到一個範圍,繼而進入到可以有效排查的層次,翟法醫覺得就很可以了。
江遠做顱骨復原需要時間,若是翟法醫相對熟悉的手捏顱骨,起碼都是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有了計算機輔助做顱骨復原,時間也許能縮短到一兩個星期的時間。
但翟法醫相信,如果自己能劃定出一個有效排查的半徑出來,哪怕劃出幾萬人的區域,甚至10萬人的區域,只要特異性足夠明顯,隆利縣都是願意去排查的。
就警務系統的政治正確來說,遇到命案的線索,伱莽着頭往前衝就是了,不用考慮那麼多。就算領導的想法多,也只能私底下的多想想。
然而,想法歸想法,實踐是實踐……
“你們自己琢磨琢磨,我上去看看。”翟法醫放手讓其他法醫過來,自己揹着手就出了門。
他們是在隆利縣刑警隊的地下室看骨頭。
刑警大隊的辦公樓裡,本來是沒有解剖室的,有的單位會有,但清河市的警局都沒有類似的配置。
不過,無名屍122已經煮的只剩下骨頭了,等於是全滅活的狀態,屬於非常乾淨的狀態了,爲了方便省廳來的翟法醫,以及江遠和各地來的年輕法醫們,侯大隊長才讓騰了一間房來,位於地下室,也是考慮到各方的需求了。
翟法醫上得樓來,深吸一口氣,再舒展的活動活動肩膀,繼而緩慢的上樓去。
快到江遠的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裡面傳來熱鬧的喧譁聲。
“這是……”翟法醫像個小老頭似的,探頭探腦的進門。
“呦,翟法醫來了。”侯小勇喊了一聲,算是提醒了江遠。
“翟法醫。我這邊不好出去,過來坐。”江遠坐在裡面打了聲招呼。
翟法醫這纔看清楚,不大的房間裡,此時有幾張桌子併到了一起,幾個刑科中隊的民警,以及侯小勇和一票江遠積案專班的民警,圍着椅子坐着,正在熱鬧的吃肥腸豬肚雞,以及用肥腸豬肚雞煮的火鍋。
“這麼熱鬧,這是怎麼了?”翟法醫進門問。
“江隊把無名屍122給復原了,我們正慶祝呢。”侯小勇滿嘴流油的說着話。
翟法醫一愣:“復原了?”
“對。侯大已經帶隊去抓人了。”
“去抓人了?”翟法醫復讀機化。
侯小勇點頭:“復原出來的照片,用警務通一照,直接出身份證,就是上游一個村子的,雨光村的,務農的婦女,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報警,十有七八是熟人作案了。”
翟法醫顧不上聽侯小勇說案件的細節,只問:“照片呢?”
“電腦桌旁邊的桌子上有。”江遠道。
坐下首的唐佳趕緊起身,幫翟法醫去找。
侯小勇又夾了塊肥腸,吧唧吧唧的吃了,喊道:“翟法醫,一起吃點。”
“不用了,也不餓。”翟法醫有點餓了,但是沒什麼胃口,他自己走到電腦桌前,就見那裡已經擺了成堆的照片,而且不止是成照,還有很多照片,都是半成品的狀態。
翟法醫雖然不會顱骨復原術,但他用半步LV3的人類學知識,已經足夠看出這些半成品間的漸進關係了。
從三維重構,到參考顱骨模型,參考人臉模型,再到顱骨特徵點的標定,人臉特徵點的標定,然後開始出待復原的人臉模型,接着局部變形,整體變形,最後才形成待復原的人臉模型,以及最終的人臉模型……
這個過程,單看照片,是樸實無華的,一點也看不出後面有什麼高斯,拉普拉斯,拉格朗日,傅里葉,麥克斯韋……
而在沒有那些礙眼的公式的前提下,翟法醫的藝術格調,也得到了簡單而直接的昇華。從硬骨到軟骨,從軟骨到肌肉,從肌肉到腺體,再到脂肪和皮膚……
“這就做完了啊。”翟法醫嘆了口氣,內心不禁生出點不願意承認的,自愧不如的心態。
“這個是沒做完的。做完的是這一疊。”唐佳從旁邊的照片堆裡,拿出了一張成品照片遞給翟法醫。
翟法醫再是一愣:“什麼意思?”
“我同時做了三個顱骨復原的。”江遠在桌子那邊遠遠的喊了一句,又道:“過來坐吧,邊吃邊聊。”
他不太願意和翟法醫談具體的技術。顱骨復原術的難度太高了,到了翟法醫這個年紀,再給他普及新知識……江遠自己都覺得累。
但就翟法醫目前的狀況來說,跟他講具體的技術細節的話,翟法醫也基本等同於麻瓜一隻。
在江遠的示意下,幾個人將翟法醫拉到了桌前。
“你們這就吃起來了。”翟法醫無奈,又化作復讀機,問剛纔相同的問題:“你說三個顱骨復原,是什麼意思?”
“無名屍122開始用計算機描輪廓的時候,我沒別的事做,就又開了兩個案子。”江遠簡單的道。
“我都不知道這件事。”翟法醫脫口而出。
江遠笑笑,道:“我請葉法醫過去煮的,也就煮出來幾天時間,有一個進度快的出圖了,剩下一個還在描輪廓。你今天是趕得巧,正好122出了結果,侯大他們就走了。”
江遠開新案子,自然是不用給翟法醫解釋說明的。
他也是爲了節省時間,顱骨復原術是階梯式的工作量,既然如此,他乾脆就多開幾個案子,一個顱骨一個顱骨的流水線修。
而他做這些,自然都不用給翟法醫報告。大家並沒有從屬關係。
翟法醫也意識到口誤了,訥訥的道:“那我看,剛纔那個圖已經差不多了。那等於又要破一個案子了。”
“能不能破案不知道,不過,再弄兩天,第二張圖應該就可以用了。來來來,吃點東西……”江遠招呼着翟法醫,吃的熱火朝天。
翟法醫只能加入。
肥腸豬肚雞極新鮮,翟法醫也很喜歡裡面的胡椒的濃郁的味道,就是湯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