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福禍相依幽城亂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或。

對於幽州城的平民來說,戰爭來臨了是禍事,但戰火沒有蔓延到幽州,這是幸事。

然而短短一兩個時辰內,情勢急轉而下。

一對風塵僕僕的遠徙商人,從幽州城外奔進,還未進城,一條宛若驚天炸雷的消息便從他們口中傳出了。

遠徙商人一般是從事國界之間的邊境走私的商旅,他們來往於大梁、北秦、大汗之間。爲了防止被三國邊境駐紮的軍士發現,往往會尋找三國之見的隱蔽小道,來往貿易。

今日,一夥大梁國的遠徙商旅宛若喪家之犬,也不再顧忌自己見不光的身份,直奔幽州城。

此刻因爲大汗國重兵犯境,幽志寧已連夜拔營,率領五千大梁將士駐紮幽州城了。

遠徙商旅奔進幽州北門時,恰逢幽志寧在北門城樓上巡視城防。一聽手下稟報有這麼一夥行蹤異常的商旅,而且商旅的領隊還指名道姓要面見幽州知州葉化雨,口口聲聲有緊急軍情稟報。幽志寧趕忙下了城樓,親自去見這夥商旅,非常時期,他知道大意不得。

於是這夥商旅在得知幽志寧校尉身份之後,一個驚破幽州城的消息誕生了。

這夥遠徙商旅本來是從幽州城悄然出發,攜帶大量貨物準備前往幽州城西北的北秦國,進行走私貿易的。

不想在他們穿越北秦國與大梁國的交界處三侖山脈的途中,意外遇到了北秦國秘密調遣的兩萬北秦軍,商隊的頭領在暗中順着北秦軍的行軍方向一探,心中頓時被嚇得喪魂失魄。

這被兩萬北秦軍的行軍方向竟是他們前來時的幽州。也就是說北秦國調遣兩萬軍士準備翻越高峻的三侖山脈,秘密突襲幽州城了。

這夥商旅已明白北秦軍的意圖,頓時失措,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辦,最好幸好他們的頭領是個明白人,決定扔掉貨物,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幽州,通風報信,以免北秦軍的突襲成功,幽州淪陷。

商旅通報消息的時候,幽志寧還未重視,所以在大門口,直接問詢商隊首領。不想等首領稟報消息之後,幽志寧才發現自己失誤了,因爲城門口來來往往的幽州平民已經驚懼四散而去了。

消息沒有及時控制,幽志寧怕城中平民慌亂四逃,無奈之下只能下達軍令,暫時封閉兩個城門而他自己則急匆匆向着府衙而去,大汗和北秦同時攻打大梁國顯然這是蓄謀已久的。

北秦軍從三侖山脈翻山越嶺而來,若不是這夥商旅,幽州真的怕是不保了。即便此刻提前知道軍情,但北疆府境內的軍力已經大部分調往北線了,真個幽州境內也不過萬二將士,面對洶洶而來的兩萬北秦軍,這戰爭是怎樣的局勢,顯然已經很明瞭了。

蘇春池和葉善水帶着秋兒和蟬兒兩個小丫頭在杏花居吃過早飯。一行四人向着府衙而去,蘇春池感覺他們四人倒像組成了一個家庭,葉善水不過十九歲的花季,但已經沉穩的像孩子他媽了,自己身體是個四十歲的靈魂,秋兒雖然也不小了,但很多時候還是個調皮的孩子,只有蟬兒顯得正常點。

四人可剛剛走到城中心,就看到城中的百姓有些慌亂的四處奔跑着。很多人都吵着:“北秦人打來了,快回家收拾準備逃難吧!”

蘇春池頓時駐足原地,臉上一下子變的很不好看,北秦人來了嗎?若真是北秦也來犯邊,那麼這下子怕是不好辦了。

四人加快腳步向着府衙而去。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一時間整個世界都亂了,眼前的顏色都慢慢的模糊了失去了本該擁有的鮮豔。一張張慌亂的面孔,散亂一地的貨物。

他們本就是安分守己的百姓,習慣了安寧喜歡安寧。但如今呢?他們就要被逼迫着離開了故土,也許前年才蓋好的房子不久後就要被北秦人的火把燒成一堆廢墟了,而孩子們親手栽種的小樹也會被北秦人染血的長刀一刀砍斷。

戰爭啊!贏了,苦的是百姓,輸了,苦的還是百姓。

蘇春池忽然間心裡很低沉很低沉,有些了無生趣的頹廢。這天下的權勢和疆域向來就是每個人活着都想佔有的慾望,只是有些人被生活消磨了棱角,便成爲了那些沒被消磨掉棱角的人眼中的籌碼。他原本只是意識到這異世是清平樂道的,卻還是沒有看到那隱藏在安樂下的波濤。

旁邊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蘇春池擡起頭,眼神悲愴的望過去,街市拐角處,一個嬌小的身影在那裡茫然無助的哭喊着叫爹孃。他腦海裡忽然生出許許多多的影像,像電影一般雜亂無序卻心底恍然。前世的那一百年

國破家亡的種種,億萬同胞站立在蒼茫大地上茫然四顧處處狼煙,一陣陣心痛襲來。於是他明白了,自己不能夠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這些倉皇逃竄的百姓城爲森森骸骨。

這一刻,蘇春池茫然了,他習慣了安樂,忽然戰爭降臨了,有些轉不過來。葉善水臉上悲愴的神情,還有那無助的看着他的眼睛,讓他心中一定,他是男人,也許保護不了這偌大的幽州城,也許對於北秦人的侵略無事於補,但他一定要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

但這是戰爭,他只是一介書生,哪怕是身負百人敵的武力,但又如何,怕是還是無濟於事啊!他思索着,又開始踱步向着府衙行去。

街市拐角的小女孩已經隨着爹孃離開了,隨着浩浩蕩蕩的逃難大軍向着城門方向走去。

此時的府衙門前的空地上已是人跡罕見。幽城的府衙所在城心,此時的幽城民衆都已紛紛奔赴前門,這裡自然不會有人了。

但府衙裡卻是一派平靜,因爲葉化雨還沒有亂了心緒,還未曾逃離幽城,這便起到了穩定家心的作用。

回到府衙,葉善水匆匆的奔進後院,去找她的父親了。但很快她就焦慮的重新跑了出來。管家告訴她,父親去了南門,北秦軍來了,整個幽州城的百姓都紛紛涌向了南門,準備向着大梁國更深入的領土逃竄,葉化雨身爲知州,此刻前往南門安撫民衆了。

葉善水一時間失去分寸,她還是個少女,說到底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情緒失控。

“你就安心待在府中吧!此刻你便是你父親的後盾,先把府中安置穩當了。我代替你去南門去見伯父,你放心北秦人還沒到,伯父不會有危險的。你在府中,整個府中便有了主心骨,府中不亂你父親才能安心處理政務,府中不亂,整個幽州城都會看在眼中,這對於葉伯父的工作是很大的支持。”蘇春池語氣平靜的說着,卻不容置疑。葉善水看着蘇春池眼中的平靜和安定,心中也慢慢的定了下來,乖乖的點了點頭,便帶着秋兒和蟬兒依依不捨的走回了府中,那不斷回頭的眼中流露出擔憂,最後在蘇春池溫和的笑容中消失在府院。

蘇春池嘆了口氣,步履有些沉重,連葉化雨都趕去南門了,怕是真是北秦人打來了。舉目望了望那天空中驕陽,感覺是個好天氣,心裡邊輕鬆了一些。

蘇春池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怕是也和這幽城百姓一般出不了城門了,若是前兩日他還仗着自己是大靖國國民在這幽城相安無事的話,那現在他已經與幽城綁在了一輛戰車上了,城在人活,城破……那就該看自己的運氣了。

來到南門內的東坊,蘇春池已經能看到不斷向着這裡趕來的百姓了。拐過坊市的門樓,瞬間人聲鼎沸,人影憧憧,老人沙啞的聲音,漢子高昂的聲音,娘子們尖細的聲音以及孩子們稚嫩的哭喊聲亂成一團。

蘇春池看着眼前浩浩蕩蕩的逃難大軍,心裡越發的無力了,此時還活着的幽城民衆,怕是明日就要橫死在北秦人的馬刀下了。他算是明白了此時葉化雨想要做通這幽城百姓的工作有多難了。

城門上一隊隊軍卒站立在城牆上,城樓中央,依稀可見一個穿着官袍的人影站在那裡,原本並不顯眼的身影此時卻在衆多軍服中顯露了出來。蘇春池知道那一定是葉化雨了,他於是順着城牆向着城門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此刻聚集在城門口的百姓雖多,卻沒有全都擠到前方。走到距離城門百米的地方,他就停了下來,因爲前方已經人擠人了,走不過去了。

就在他停下來不久,城樓上忽然傳出一聲敲擊而出的戰鼓聲,鼓聲傳出老遠才漸漸消失,這一聲鼓聲剛剛纔消散,接着第二聲鼓聲就傳了出來。於是一聲接一聲的鼓槌敲擊而出的戰鼓聲就重重的出現在衆人耳邊,一開始還不曾注意的民衆,慢慢的民衆便全都把視線聚集在傳出鼓聲的城樓上,漸漸的人聲越來越小,鼓聲越來越高。

城樓下,聚集的幽城民衆已經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靜靜盯着城樓上兩個軍卒舉着鼓槌一下一下的敲擊着磨盤大小的戰鼓。

葉化雨揮了揮手,那兩個軍卒便停了下來,靜靜的站在了一邊。

“幽城的父老們,我是幽城的知府葉化雨。父老們,我不想欺騙大家,北秦人要攻打幽城了,這是真的。”葉化雨高聲的對着城下的民衆喊道,但此話一次,城下便滿是驚呼了。

於是鼓聲再次響起,直到城下安靜了下來。

“我葉化雨在幽城爲官多年,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的一言一行,相信大家是看在眼中的。若是開了城門大家就能處身安全,那我不

會擋住大家出門的,但大家全都想錯了。大家只想着逃難,卻沒想到出城後的危險。”葉化雨有些沉重的舉頭嘆息,地下的民衆這時卻沒有在亂成一團,都靜靜的待在那裡等待着知府大人接下來的喊話。

“我們接到最新的情報,北秦人最晚今夜就會兵臨城下。大家此時出了城門,怕是逃不了多久,就會被北秦人的先遣部隊分頭擄掠,反倒不如待在幽城,雖然幽城只有我大梁將士五千,但還可以抵抗一時,還可以等到我大梁北疆大將軍府調遣來得後援軍隊。到那時北秦人必將俯首城下。屆時大家就安全了。”葉化雨一口氣把這段話說完,他俯身看着地下一張張鮮活的面孔,那眼巴巴的渴望安寧的眼神,他不忍心的閉上眼睛,因爲他怕自己眼中渾濁的淚水掉下來。

雖然他說的話沒一句是欺騙大家的,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次前線的斥候探知北秦人此時攻打大梁的先遣軍卒就是兩萬之衆,依靠大梁國幽志寧的五千將士,怕是這幽城守衛不了多久。但現如今,也只有留守幽城這條路最爲安全,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能祈求天朝派遣的後援友軍早日趕來了。

“大家都散了吧!各位坊市的治政官帶大家散去之後,馬上聚集坊市的壯年前往後城門集合,大家同仇敵愾,齊心協力守衛幽城。所有人都不要想着走出城門,從此刻起,幽城實行戰時緊急管制,有不服軍令擅自鬧事者,一律以叛國通敵罪處置,絕不姑息!”葉化雨最後下令,說完他就給身後的鎮守前門的屯長交代了幾句,在一隊將士的護衛下下了城樓,向着後城走去,看來他是要趕去後城門巡視去了。

此時蘇春池站立的地點正好是城牆的臺階口,葉化雨下了城樓正好看到早已候在那裡的蘇春池,他苦笑一聲卻沒有說話反倒是對着蘇春池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來。

“看來當初善水應該讓你走的,而今你怕是要留在幽州城,與城共存亡了。”葉化雨看到蘇春池跟上來了,便沉沉的嘆息道。

“伯父多慮了,而今這種境況想來也是伯父和善水無法預料的。”蘇春池淡淡地笑了笑,很淡定的樣子,引得葉化雨一陣詫異,心中有多少很欣慰和欣賞,此時此刻還能像他這般談笑風生的人怕是不多見了吧!

“不知道,情勢危急到何種程度了?”蘇春池走在葉化雨身邊,旁邊的侍衛看到他與葉化雨相識,便沒有阻止。

“昨夜,幽志寧校尉遣人送信,信上寫着昨日大汗國南庭王率大汗二十萬精良部族攻打我大梁,今日一早幽志寧校尉便統領手下五千將士入駐幽城。本想是防止大汗小股敵匪偷襲我幽城,不想中午就有來往暗中來往三國的遠徙商販子從半路逃回來,同時也帶來了北秦人越過我大梁與北秦的交界——三侖山脈前來犯邊的消息。這三侖山脈乃是萬丈天柱,北秦的軍隊向來是不會翻越高山來攻我大梁的,這次看來是大汗與北秦早有勾結,蓄謀已久啊!而我剛剛接到幽志寧校尉送來的消息,他的斥候探知這次前前後後怕是要有五萬北秦人前來攻城。”葉化雨在路上一邊走着一邊爲身邊蘇春池講解着眼前的局勢,他知道蘇春池的父親是大靖國的平西大將軍,想來蘇春池的眼界可以把眼前的局勢一眼看透的。他心裡多少有些想法,那就是希望眼前的蘇春池能多少幫助自己幽城化解眼前的艱險局勢,只是這個念頭也只是想想罷了,一想到現在的局勢,他又在心裡嘲笑自己有些天真了。

蘇春池在一旁陷入了沉思,葉化雨看着他皺着眉頭的樣子,心裡多少有些欣慰的,看得出這少年書生卻是有想法的讀書人,哪怕他想不出計謀來,也不枉自己一番口舌。

“哎!剛剛我雖然爲要出城逃離的民衆講述了一下形勢,但……”葉化雨嘆息一聲,沒有在說下去。

“但是,伯父不知道幽城的五千將士還能守住這裡多久,對嗎?”蘇春池臉上依舊淡淡地笑着。

剛剛他思索一番,心裡多少有些底了。

“伯父,我有些想法也許能夠幫上小忙。”蘇春池想了想說道,看到葉化雨驚奇的停下來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說道:“還是等到去了北門,探知最新的戰情,我在與伯父細說吧!”

葉化雨點了點頭,於是便囑咐他暫時以自己幕僚的身份跟隨在自己身邊。

太陽升起,將近午時三刻。蘇春池心裡有些忐忑,他身爲一個現代人,還是能想着辦法的,法子行不行,就看老天開不開眼了。

若是真的實施了,那到時候,就在這烈日下一見分曉吧!

戰事將起,主角也將崛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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