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心中很糾結,他巴不得自己馬上認輸,然後蘇春池拿上銀兩立刻滾出幽州城再也別回來。但他又不能自毀他“幽州一文”的名頭。
原來才高八斗也是一種寂寞啊!林平之落寞的嘆息一聲,手中的摺扇打開輕輕的搖擺着。仿若此刻依然決出結果,自己已經盡力壓制自己的才華了,可蘇春池還是輸了。
蘇春池看着他騷包的樣子,心中堆滿深深的諷刺。
傳說中的大家子弟,不都是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嗎?怎麼到自己遇上的時候,就像是被門夾了腦袋?
“不就是幾兩紋銀嗎?儘管開口吧。”林平之開了口。
蘇春池看了看他,眼神冷了下來。
“一首詩詞,你我一爭高低,蘇某若是僥倖贏得一籌,那林公子便贈我五百兩白銀吧。蘇某若是輸了,那銀子我也不要了,蘇某會馬不停蹄離開幽州城的。”氣定神閒的掀開茶杯吹了吹,等着林平之的決斷。
五百兩紋銀,足夠十戶普通人家吃飽穿暖過上一年了,算起來也是一筆大數目了。
“蘇兄胃口好大啊!好,就五百紋銀。這點銀兩,我還看不在眼中。”林平之收起摺扇,眼神發冷。
此刻蘇春池點得水酒菜餚被店小二端了上來。
“林公子身上可有那五百兩銀子,若是沒有,還是早點差人去拿吧。我就不招呼了。”說完,蘇春池也不招呼身邊的人,拿起酒罈爲自己和秋兒倒上水酒,拿起筷子,示意秋兒一起。
林平之鐵青着臉,他身上確實沒有那麼多銀子,但從蘇春池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一種深深的諷刺。
林平之看着埋頭只顧吃喝的蘇春池,心裡極度鄙視。但還是給身邊的林靈芝囑咐幾句,讓她回家在賬房支些銀票過來。
林靈芝順從的下了樓,看樣子是回府拿錢去了。
秋兒坐在一旁,拿着筷子猶豫着,很快,她心中便有了決定。
蘇春池和林平之打賭,這件事應該第一時間通知小姐知道的。
她也不去和蘇春池打招呼,急匆匆的下了樓,向府衙而去。
蘇春池看着秋兒忽然離席,一時間不知她幹什麼去,愣了愣,然後心中便猜到了秋兒的去向,搖了搖頭,便繼續接着吃喝了起來。
他是要走了,哪怕是不辭而別。趁着葉善水對他的感情還在萌芽狀態,早日離開。這樣就不會出現以後的生離死別,分割千里的事情了。
“蘇兄,對於你和葉小姐之間的事,在下也曾有所耳聞。站在葉家的立場上,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林平之不發話,一邊坐着的幽志寧便開口說了起來。
蘇春池停下筷子,深深的看了幽志寧一眼,他在幽志寧眼中只看到了坦然,不像是準備爲林平之打抱不平,倒像是真的有話要說。
“你說吧。”蘇春池端起酒杯,仰頭一飲,然後靜靜的等待着幽志寧開口。
幽志寧並不急於開口,他爲自己倒上一杯水酒,聞了聞卻沒有喝下去。
“我是個粗人,有些話就直說了。葉善水人美心善,被贊爲幽城第一美人,併爲過譽。我們幽家說起來與葉家也算是世交,家父數年前曾與葉伯父同朝爲僚,即便交淺卻也曾言深。葉伯父爲官清明,在幽州城爲官十載,備受愛戴。他老人家年紀漸老,膝下唯有一女,葉伯母多年前已然逝世,說實話,我不太希望葉善水與你有什麼瓜葛。你並非本地人士,更非我大梁人。總有天要離開了,即便不是今日,那一個月後呢,一年後呢?”幽志寧轉了轉酒杯,仰頭飲了下去,眼神中寒光緊逼:“我不希望看到葉老辭官退隱之後,連唯一的女兒都不在身邊,孤苦伶仃的過完下半輩子。所以你一定要走,而且是一個人走。”
蘇春池看着幽志寧,先是掛着淡淡地笑容,接着漸漸凝重。
幽志寧的話雖然讓他很不舒服,但他說的沒有半點偏私。不爲林平之說情,不爲自己私心,單是爲了葉善水年邁的父親。蘇春池知道對方站在孝義上的所言,自己應該細細琢磨一番了。
他蘇春池終究是要離開這裡的,葉善水不可能背井離鄉
,撇下自己的老父。
再說深點,此刻他蘇春池連自己的安危都保不住,也許這樓下的街道上,就有潛伏着大靖國的暗探伺機而動。他又能給葉善水什麼,一個生離死別的愛情故事?他什麼都給不了,至少現在給不了。他只能像揹負西天取經重任的齊天大聖,哪怕是心中依舊牽掛,也只能忍下心中不捨,毅然轉身遠去。
“況且,你若不早點離開,怕是今後的路途就不是那麼一帆風順了。”幽志寧眼神幽深望向北方。
“哦?”蘇春池被他的一句話擰緊了眉頭。難不成他已經知道自己被大靖皇室盯上了,幽志寧身爲幽州校尉想來是有此可能的。
“大汗國已經在與我大梁交界的天河屯集重兵了。這天下的局勢很快就不安定了。”幽志寧的聲音低了下來,一邊一直豎着耳朵傾聽的林平之眼睛瞬間就鼓了起來。
蘇春池身子直挺,緊緊盯着幽志寧,從他身上慎重的氣息看出這不是幽志寧的危言聳聽,確有其事。
路途多舛啊!他不得不重新做出打算了,也許他今日便要離開着幽州城了。
蘇春池緊握着酒杯,心中有了決斷,他不是害怕戰爭,大汗和大梁之間的戰爭,主戰場並非這西北幽州,但他蘇春池還是身負重任的。
家族興亡,每一個成員都有責任,大靖皇室已然動了殺機,即便他身體內只是藏着一個四十多歲的靈魂,已經不再是大靖國的蘇春池了。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根基便在大靖國平西府的蘇家。他要早日回去,提醒家族早作決斷,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於他這個在現代世界活了四十多年的人來講一切都是扯淡。
葉善水,對不起了。
林靈芝來的比蘇春池想象中要快,這個女人似乎很想早點見到自己在他哥哥的詩興大發中一敗塗地,然後毫無顏面的滾出幽州城。
五百兩紋銀的銀票,靜靜的擺在了蘇春池的眼前。
蘇春池也不囉嗦,直接囑咐店小二去街道上的一家“文軒閣”買來了筆墨,紙張。
“幽兄,爲了公平起見,就由你來出題吧!”林平之挽起袖口,鋪展白紙。靜候一旁,看看蘇春池沒有異議,便望向幽志寧,等待他出題。
“那好吧!幽某是個粗人,也賞不出高低來,但出題還是行的。我看你們二位便以‘戰爭’爲題,各寫一首,詩詞隨意吧!時間嗎?你們看一炷香可以嘛。”幽志寧靜坐那裡,看着蘇春池和林平之都準備好筆墨。
蘇春池搖了搖頭,示意無異議可以,林平之也點頭,示意可行。
於是時間就在接下一分一秒中過去了,林平之緊皺眉頭,坐立不安,是不是來回走動,冥思苦想。
蘇春池則穩坐木椅,氣定神閒,一副勝券在握。
林平之眼角掃過蘇春池,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一緊,腦子便一亂,剛剛的獲得的一點靈感頓時便煙消雲散了。心中一急,腦門上的汗水就滴滴滾落了下來。
“哥哥,勿要着急。那蘇春池一定是故意擺出這幅樣子,讓你亂了心緒,難以靜心。哥哥千萬不可上了那賊子得當啊!”林靈芝看出自己哥哥的焦慮不安,趕忙上前勸說,眼神緊盯着一動不動的蘇春池,恨意熾熱。
蘇春池輕笑,便轉頭看向一邊,也不去看對面的兄妹二人,眼不見心靜。他心中也在苦思,只是他苦思的是他該寫出哪一首詩詞來呢?
中華三千年的詩詞歌賦,描寫戰爭的詩詞更是算得上繁多。他蘇春池雖然並非像電子詞典一樣一字一句牢記心中。但他前世身爲一名軍人,對戰爭詩詞還是頗爲拿手的。隨便一首搬出來也足以震住對面的幾個毛頭小子丫頭。
眼看時間到了。林平之已經筆墨飛舞,蘇春池纔拿起筆來,用他那還半生不熟的古體字寫下一首詞來。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兩張白紙上都已寫下一列列黑字。
林平之重重的放下毛筆,他苦思冥想最後終於寫下了滿意的半一闕五言絕句。雖然最簡單的五言,但他心中還是頗有把握的,因爲在他看來自己的五言詩句已然達到了足夠的高度,蘇春池想來還是追不上的。
林平之鄭重的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吹了吹未乾的墨跡。
展開兩幅白紙,幽志寧一眼便看出了高低,沒辦法,太明顯了。一首還算入目的五言律詩,一首第一句便大氣磅礴的詞。
他沒有細看,只是擡起頭看了看林平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
林平之臉色一白,然後便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然後臉色漲的通紅,接着有些發黑,最後木然。
“銀子是你的了。”林平之實在是說不出‘我輸了’三個字,於是眼睛血紅的看了蘇春池一眼,便轉身蹬蹬蹬下了樓。
“哥兒。”林靈芝着急的去抓林平之,不想卻被他掙脫了,林靈芝沒有緊跟着去追,反倒是走上前,盯着桌上的白紙,看了半晌,然後深深的盯了蘇春池一眼,看着蘇春池臉色淡然,眼神中透着無所謂,她嘆了口氣,轉身下了酒樓。
只見桌上擺在右邊的白紙上。白底黑字:
城頭鼓聲震,寶匣血未乾。
身着黃金甲,腳跨白玉鞍。
寒光冷死夜,馬嘶哀如泣。
一朝烽火動,萬里欲爭先。
另一張白紙上,卻寫着:
滿見紅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同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國破恥,猶未雪;臣子憾,何時滅。駕長車踏破、玉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草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原本是岳飛的一首《滿見紅》被蘇春池稍作修改,便擺在了異世。也許是心懷慚愧,蘇春池並未在詞尾,寫下自己的名字。
詞中的靖康恥,被蘇春池改爲了國破恥,賀蘭山缺,改爲玉蘭山缺。玉蘭山是大梁國西北的一座軍事要塞。而匈奴,被他寫爲草奴。大梁國一貫喜歡稱呼北方的大汗人爲草奴,因爲北人據草而居,順草而活。
幽志寧抱拳一禮,蘇春池寫下的詩詞讓他讀着深感體內熱血沸騰,恨不得騎馬負槍,馳聘於沙場,斬敵於馬下。
“公子大才!”幽志寧說完就欲離開。
但不想被身後的蘇春池叫住停了下來。
“我想了想,幽兄的話沒有錯,我決定了此刻便要動身了。”蘇春池臉上帶着笑,眼中卻藏着悲愴,他真的對這個地方有感情了。但世事由不得自己。
“走之前,有點東西要留給葉小姐,就勞駕幽兄替我帶到葉府吧。”蘇春池笑着說道,說完後,心中似是被解脫。
他俯下身子,拿起筆墨,在自己剛剛寫過詩詞的紙張上再次執筆而作。
贈善水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滄海難爲水,巫山不是雲。
自能窺平之,何必恨春池。
寫完後,蘇春池細看一遍,臉上露着懷念的微笑,腦海中再次想起片片記憶。
葉善水衣不解帶的守候自己的身邊,手托腮,昏昏欲睡,卻依舊堅持。
葉善水靜坐湖邊,倚在自己的肩頭,聽着故事,留着多愁善感的淚水。
她吻着自己的嘴脣,不善於撒謊,卻爲了留住自己還是要強忍不適,說了小謊。
蘇春池下了酒坊,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向着城門口而去。
一把雨傘,懷中揣着路證和五百紋銀。
再見了,幽州。再見了,善水。再見了,秋兒蟬兒。
他站在幽州城的南門下,身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眼神詫異的看着他有些悲傷的身影。
他手中牽着繮繩,身邊是一匹老馬。馬兒是他花百兩白銀在街市上買來的。
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向天涯。
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聲音。
大話西遊中,最後的一句:你看那個人好像狗啊!
此去經年,何處再遇良景。再遇一個名叫善水的女孩。
從昨夜到今早,實在是沒有頭緒啊!累啊!抱歉了,更新慢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