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車
“你沒讓我不要出來。”遲小多道:“沒說啊。”
項誠:“……”
遲小多笑了起來,項誠拖着他的手,到路虎上去,遲小多要跟着上去,項誠卻推了他一把,讓他站在外面,打開頂燈,躬身翻他的運動包,遲小多好奇地看,項誠翻來翻去,似乎忘帶了什麼東西,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了?”遲小多問。
項誠問:“看到一個鼻菸壺了嗎?”
遲小多搖頭,說:“我沒動過你包啊。”
項誠一臉煩躁,看了遲小多一眼,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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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小多試探地看項誠,項誠說:“回房間去,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出來,能辦到嗎?”
遲小多說:“好,這個是你的嗎?”說着從衣兜裡掏出石敢當和草紙。
項誠看了遲小多一眼,放棄了讓他回房間的打算。
“上車。”項誠說。
“要要要,要去做什麼?”遲小多緊張得不得了。
項誠答道:“系安全帶。”
項誠倒車,出車位,月亮藏了起來,經過客棧正門,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遲小多既害怕又興奮,項誠要帶自己去執行任務嗎?最後說“你弟弟被妖盯上了”,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帶我出去?”遲小多問。
“因爲你不會聽我的話,老實呆在房間裡。”項誠答道:“我也不會催眠,沒帶關鍵物品,沒法讓你睡覺。”
“我會的。”遲小多說:“如果你爲難的話,我回去等你好了,我是擔心你,纔在樹下聽了這麼多,我保證以後不再偷聽了,掉頭送我回去吧。”
“算了。”項誠說:“我怕你出事……還是跟着我安全點。”
遲小多總覺得項誠要去做什麼重要的事。
“百度一下。”項誠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手機能上網嗎?查查鬼車。”
遲小多說:“鬼車,一種九個頭的怪鳥,能吃魂魄,會殺人,會在房頂滴血,原本有十個頭,後來被狗咬掉一個,所以經常滴血。鬼車到哪裡,哪裡就有天災人禍,但是它怕光,被光照到就會頭暈。”
項誠想了想,說:“在這裡等等。”
項誠下車回客棧,片刻後客棧裡一聲響動,守夜的小妹說:“誰?”
項誠提着個從牆上拆下來的,客棧用的應急燈跑向路虎,扔給遲小多,小妹追了出來,項誠火速上車,開車,沿着山路走了。
遲小多抱着應急燈,嘴角抽搐。
“你最近見過什麼人嗎?”項誠鬆了口氣,說:“譬如說,一些不尋常的人。”
遲小多:“???”
遲小多說:“我被妖怪盯上了,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項誠說:“你覺得你的身邊有妖怪嗎?”
遲小多莫名其妙,想了想,說:“妖怪?我們設計院的財務算嘛?”
項誠一邊開車,一邊說:“什麼樣的?”
遲小多答道:“經常翹着個蘭花指,穿花襯衣……”
項誠:“……”
遲小多笑着說:“還粗着嗓子扭來扭去地唱Ladygaga。”
項誠:“不是這個意思……雷什麼嘎?是什麼?冷嗎?”
遲小多縮在副駕駛位置上,側頭看項誠,車離開客棧的一段路,開始有路燈了,項誠專注地開着車,遲小多看他的側臉,心想真帥啊,然後又想這個時候爲什麼還在花癡,遲小多你沒救了。
“有一點。”遲小多剛纔偷聽緊張得出了一身汗,現在開始冷了。
項誠一手把着方向盤,單手脫下運動外套,順手蓋在遲小多身上。項誠的衣服氣味很舒服,遲小多抱着衣服,項誠說:“穿上。”
遲小多暖和了很多,項誠說:“待會跟着我,不要說話,什麼都不要說。”
遲小多嗯了聲,其實有點困了,他覺得項誠可能要帶自己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但是他信任項誠。
“你就這麼相信我?”項誠說:“不叫不鬧跟着上車,萬一我要害你呢?”
“你不會。”遲小多倚在車窗上,看項誠,說:“潛意識。”
“什麼?”項誠看了遲小多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遲小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朦朧的場景,似乎是項誠在夢裡救了他,也彷彿是源自心底的直覺。
“我覺得我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遲小多奇怪地說:“可是我總是想不起來了。”
項誠沒說話,遲小多說:“那件事,讓我覺得你很靠譜,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項誠遠遠地在欄牆外停車,說:“下車。”
遲小多跟着下車,項誠說:“把我的包拿上,從現在開始,跟在我的身邊,不管碰到什麼事,一步也不要離開我。”
“好的。”遲小多揉揉眼睛,穿着項誠的運動外套,斜挎着他的運動挎包,跟着他走。
蓮花山在秦漢年間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採石場,佔地兩萬五千畝,嶺南仍屬南越之時,趙佗在此地開山取石,歷經兩千年,流水侵蝕,自山頂至山腳,留下了不少或人工,或天然形成的石場。
一到黑夜裡,所有東西都變了個樣,一切景觀都變得嶙峋恐怖,彷彿猙獰的巨人,珠江口對面繁燈閃爍,夜空泛着暗紅色,倒不至於太恐怖。遲小多東張西望,項誠躬身,讓他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去,說:“不脫鞋。”
項誠脫衣有肉,穿衣顯瘦,一身肌肉很有爆發力,遲小多剛踩上去,項誠就兩手搭着,接着他的腳朝上一擡,遲小多輕巧翻過圍牆,項誠一眨眼就飛身過來,把他橫抱起來,開始飛奔。
遲小多暈頭轉向,兩人落在一塊粗糙的石頭上,不遠處是一個洞穴。
項誠翻了會包,從裡頭掏出幾個五顏六色的小東西,遲小多好奇道:“這是什麼?”
項誠:“呆在這裡,不要亂動。”
遲小多忙把它還給項誠,項誠讓遲小多坐在石頭中間,把彩色石敢當擺好,圍成一個圈。
“坐着玩手機。”項誠接過包,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叫。”
“好,好的。”遲小多答道。
項誠要走開,想了想,又有點不放心,回來看了眼遲小多的手機,說:“你喜歡聽歌嗎?”
遲小多:“嗯。”
項誠翻了下他的手機,幾乎全是英文歌,隨便選了首中文歌名的,開到最大聲,幫他把耳機戴上,遲小多便坐在那圈石敢當裡,好奇地朝外張望。這次選的是《天使在歐洲》。
平安的聲音在這個浪漫的夜裡,在遲小多的耳中響了起來,猶如天籟一般。
石場中,隱隱響起了一聲鳥鳴,項誠轉身,從包裡取出降魔杵與捆妖繩,把一疊紅紙咬在嘴裡,放好包。
接着示意遲小多抱着應急燈,朝向某個方向,繼而沿着那個方向快步跑進了石場
遲小多:“???”
沒有帶槍,到底是幹嘛?遲小多眉頭深鎖,盯着項誠離開的方向看,倏然間一聲刺耳的尖叫穿透了耳機,遲小多還以爲是音樂出了問題,低頭看手機,把音量滑來滑去。
平安動情地高聲歌唱:
“I want a girl who wanna say love you——”
一隻九頭鳥撲在項誠身上,從高處翻滾下來,項誠一個打滾退後,大喝一聲,單手將降魔杵朝前一推,降魔杵轉成一個銀盤,擋住九頭鳥噴出的血氣。九頭鳥衝進緊接着項誠朝前一衝,再次將那怪鳥推回了石場中。
遲小多:“?”
遲小多調完音量,擡起頭,好像發生了什麼事,遠處隱隱有奇怪的聲音,他敏銳地拿起手機,朝着項誠離開的方向錄像。
“I could never stop——”
說時遲那時快,項誠猶如炮彈一般飛射出來。
遲小多:“……”
遲小多正要摘耳機,項誠一瘸一拐,朝遲小多跑來,遲小多衝出去,項誠卻吼道:“別動!留在原地!”
遲小多沒聽見,攙扶着項誠,兩人進了石敢當的保護圈裡,遲小多摘下耳機,卻被項誠抱着頭,朝下一蹲,以身體保護遲小多。頃刻間遲小多擡頭,看到了徹底顛覆自己世界觀的一幕——
——一隻巨大的,渾身冒出黑火的怪鳥從石場內衝出,胸口插着項誠那根閃光的銀色金屬棍,朝遲小多與項誠一俯身衝來。九頭齊鳴,噴出九股黑火,縱橫交錯,匯聚爲一股強大的洪流,朝着他們射來!
遲小多張着嘴,怔怔看着天空,然而下一刻,周圍的七隻石敢當同時發出一聲震撼天地的怒吼。化爲神獸之型,一隻又一隻,朝着天空撲去!
第一隻石敢當抵消了黑色的火焰,第二隻,第三隻,石敢當被噴得支離破碎,繼而四五六七四隻透明發光的神獸撲在了怪鳥身上,一頓亂抓亂咬,怪鳥墜下,渾身爆血。
遲小多:“……”
遲小多強烈地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眼睛睜大,瞳孔渙散,看着天上,項誠一手在包裡猛翻,另一隻手臂迅速地把遲小多的眼睛連着臉一起擋住,一邊在他耳畔大喊道:“別怕!”
遲小多已經徹底愣住了,平安的聲音還在耳機裡唱歌。
“I fell in Love——I fell in Love——”
那隻怪鳥撞過來,項誠猛地一俯身,帶着遲小多的手機飛了出去。
怪鳥在地上痛苦的翻滾,石敢當的存在只持續了短短几秒,怪鳥便嘶鳴着,不住抽搐掙扎。項誠從包裡取出一張疊好的紅布,衝上前去。
“我的手機!”遲小多喊道。
項誠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揮手拋給他。
遲小多跪在地上,發着抖按拍照,擡着頭,張着嘴,呆呆面對眼前的這一幕,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媽呀!這是啥!
項誠抖開紅布,就像鬥牛一般,那紅牀單在風中飛舞,然而鬼車鳥卻不肯放棄,面朝應急燈光線的數個頭眯起眼亂晃,背對光線的四個頭一起朝天鳴叫。
“收!”項誠怒吼道,繼而抖開紅布,朝着那巨鳥罩了下去。
九頭鳥在最後關頭翅膀一扇,退後,騰空飛起,開始旋轉。這陣旋轉產生了一陣颶風,項誠收妖失敗,被吹得一個跟斗摔了出去,掛在樹枝上。九頭鳥驀然抖開翅膀,朝着項誠衝去。
嘩啦一聲,怪鳥和項誠都穿過樹冠,摔了下來,項誠背心被抓得破破爛爛,胸膛上滿是紅痕,緊接着數個鳥喙同時啄向項誠的雙眼。
“啊啊啊——”遲小多怒吼道,抱着應急燈衝了過來,朝着怪鳥亂晃。
怪鳥登時哀鳴一聲,那聲刺耳的尖叫令遲小多一陣頭暈目眩,項誠把他抱在身前,平地騰空退後,以肩膀護着遲小多,另一手抓着紅布角一抖,要再收。
然而遲小多卻大叫一聲,被怪鳥的爪子緊緊抓住了左腳踝,原地倒提了起來!
“媽呀——”遲小多慘叫道。
“小心……”項誠抱着遲小多的腰不鬆手,怪鳥發出猙獰的大叫,提着兩人越飛越高。
遲小多:“……”
遲小多頭下腳上,天旋地轉,怪鳥提着遲小多,遲小多又帶着項誠,兩人倒掛着被提着飛向天上,大地不斷旋轉,越來越遠。項誠奮力把紅布朝上揮,卻兜不上去。
遲小多:“……”
怪鳥飛上近百米高空,遲小多兩眼冒星星。
“怎麼辦!”遲小多慘叫道:“這到底是什麼啊!我錯了!我不該跟着你出來!”
項誠咬牙,用兩腳夾着遲小多的腰,要借腰力朝上翻,並不住觀察周圍地形。
“它要幹嘛!”遲小多被怪鳥拖着飛來飛去,寬麪條淚在春風裡飄揚。
“它要……把咱們摔成……肉餅……”項誠咬牙道。
“好吧。”遲小多開始交代遺言:“院長再見了,爸爸媽媽再見了,王仁再見了,閨蜜再見了,財務再見了……”
項誠:“……”
“它飛不高!”項誠吼道:“我說一二三,你就用力把我推上去!我把它收了,你抱着我,我們掉進水裡!摔不死!”
兩人以一個倒吊的姿勢,遲小多慘叫道:“我不會游泳啊!而且它聽見你說的了!正在朝山上飛!”
項誠:“……”
遲小多朝地下看,距離地面十幾米,怪鳥顯然在努力地把他們提到高處再往下摔,這個高度明顯不夠,而且離開了珠江,在朝山上飛,因爲水裡摔不死。
“下次一定要……帶傘。”項誠吼道:“有手電筒嗎!照它左邊!”
遲小多忙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朝怪鳥左邊照,照到它的眼睛,怪鳥慘叫一聲,一個傾斜,差點把兩人甩下來。
“好!”項誠說:“再來一次!”
遲小多又晃,怪鳥失去了平衡,朝着左邊斜斜墜去。
項誠吼道:“跳!”
繼而咬着紅布,猛地一翻身,以倒掛金鉤的姿勢拔出了怪鳥胸前的降魔杵,九頭鳥噴出一道血,拖着血線將兩人猛地一甩,遲小多天旋地轉,飛向蓮花山中央的望海觀音像。
“抱緊不要鬆手!臨兵鬥者皆……”項誠道,繼而落在觀音像肩上,遲小多整個人劃出一道弧線,身體甩了出去,兩手緊緊抱着項誠的腰,被帶着停住,兩腳打滑,踩到什麼便努力站住。
項誠順勢將紅牀單朝外一抖。
“列陣前行——!諸魔退散!收!”
呼啦一聲,紅牀單瞬間化爲滾滾紅雲,鋪天蓋地的蔓延開去,在暗夜裡發出降魔金光,天地間不動明王之像從虛空內浮現。
萬籟俱寂,天音唱響!
在遲小多驚愕的表情中,牀單越來越大,追上九頭鳥,兜頭朝妖怪一罩,項誠順勢回扯,紅布裹着妖怪,聚爲一大團不規則形狀的凸出物,瘋狂翻滾。
倏然間,妖怪消失了,化作紅布上一隻五色彩線繡出的妖怪,閃了下光,暗淡下去,世界歸於平靜。
遲小多:“……”
項誠:“……”
遲小多抱着項誠的腰,擡頭怔怔看他,項誠鬆了口氣,兩人對視三秒,遲小多第一件做的事是,把抱着項誠的兩隻手,手掌稍微分開點,啪啪啪地小幅度拍了幾下手。
“還行吧。”項誠說。
“好帥。”遲小多已經無法去想太多事情了,這是他對今夜唯一的評價。
“謝謝。”項誠答道。
“可是我們要怎麼下去。”遲小多朝下面看。
兩人一起朝腳下看,望海觀音高四十多米,兩人站在觀音的肩膀上,遠方,太陽漸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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