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廖秋凡說已經給廖秋月打過電話了,馮喆還是給冒裕鴻去了電話,冒裕鴻說他和廖秋月已經快到醫院了。
等馮喆趕到,靠近廖秋凡病房附近有些亂哄哄的,冒裕鴻在外面和醫院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說着話,李江月派來陪護廖秋凡的那個女的正在給廖秋月解釋着自己剛纔外出了不在。
馮喆到了裡面,廖秋凡坐在病牀上看着窗戶出神,一見馮喆就說:“馮處長,有人要殺我。”
廖秋凡的病房在一樓邊角的位置,挨着的一米外是兩米多高的院牆,她病房的窗戶這會打開着,窗戶上的玻璃已經碎了,因爲窗戶沿上落着雪花,所以很明顯的能看到有一個屬於一個男子的半截鞋印。
廖秋凡說,剛剛她已經睡着了,聽到屋裡有動靜,她一睜開眼,有個黑影正在她牀跟前站着,當時她嚇得大叫一聲,那黑影轉身就從窗戶跳了出去,窗玻璃碰也碎了。
“馮處,你說,那是什麼人?”
“你先別管是什麼人,先想什麼人會來找你?”
廖秋凡臉變了顏色,這時馮喆過去問陪護廖秋凡的那個女人剛剛去哪了,這女人說她看時間也不早了,今天來的匆忙,就回家拿了點東西,沒想到會出事。
廖秋月這時說要報警,馮喆讓她稍安勿躁,出去給醫生護士說都散開,不要在這裡造成影響。
等人都離開,冒裕鴻將馮喆拉到一邊說:“馮處,這事不對啊。”
“怎麼不對?”
“下午李江月處長帶着人將廖秋凡轉院到這邊的,李處長在給廖秋凡登記住院的時候用的是假名字,說這是闞主任的意思,是爲了安全着想,那你想,除了咱們社裡的領導和咱們幾個有限的人,誰能知道廖秋凡在這裡?”
“那你說剛剛這人就是個賊?”
冒裕鴻有點着急了:“哎呦我的大處長,這哪是什麼偶然事件,醫院裡哪來的賊?那人從後窗進去肯定是衝着廖秋凡,你不想這是什麼時候,廖秋凡又都做了些什麼,有人看她不順眼,想讓她閉嘴!”
“那你說會是誰?這也沒人知道她在這啊,”馮喆也皺了眉:“總不會是社裡的哪個人乾的吧?”
“反正,我覺得有問題。”
馮喆想了想,和冒裕鴻進到屋裡,他對那個陪護的人說今晚這裡就不需要你了,你先回去,但不要多說,這裡發生的什麼都要保密。
等這女人離開了,馮喆出去看外面沒人回來對廖秋凡說:“你走路沒問題吧?”
“怎麼?”
“咱們現在就走,離開這裡。”
“去哪?”
“你要是方便,今晚就先住你姐家裡,這裡不能再呆了。”
廖秋月一聽就開始收拾東西,馮喆說你什麼都別動了,趕緊走纔是。
廖秋凡被廖秋月和冒裕鴻攙扶着到了外面坐上了馮喆的車,在路上,馮喆冷不丁的問:“廖秋凡,你來這住院的事都告訴誰了?”
廖秋凡愣了一下,說:“沒有啊,我沒告訴誰,我能給誰說,我還知道保密呢。”
馮喆聽了不再說話,廖秋月倒是開始了絮絮叨叨,說這也太嚇人了,你們社裡領導要加強對廖秋凡的保護工作。
一會到了廖秋月的住處,馮喆到外面陽臺上給吳思凡打電話彙報了醫院發生的情況,還說了自己自作主張,將廖秋凡給帶到別的地方先安排起來了。
吳思凡聽了問:“那她現在在哪?”
“在她姐姐廖秋月家裡。”
“那個闖入病房的人,沒抓到?”
“沒有。”
“也沒看清長的什麼樣?”
“沒有,主任,我到了之後,爲了儘快的將廖秋凡帶走,就沒有報警,你看,我需不需要現在給公安那邊……”
“不用了,既然沒什麼事,就先這樣。小馮,你做的很好,你辛苦一下,做做廖秋凡的工作,讓她不要想的太多。”
掛了電話,馮喆沒有急着進屋裡去,他想了一會,到屋裡讓廖秋月和冒裕鴻迴避,問廖秋凡:“你真的沒有給誰說你轉院了?”
廖秋凡還在遲疑,馮喆冷冷的說:“你也說了有人要害你,在這個時候,誰都有可能是那個想要你出事的人,廖秋凡,知人知面不知心,人要靠自己,你自己不幫自己,那就別怪命運不公平了,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廖秋凡一臉的苦惱像,馮喆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低聲問:“你男朋友你也沒說?”
廖秋凡猛地擡起頭:“我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
馮喆心裡冷笑着,面色肅然,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秋凡,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你太善良了!”
馮喆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社裡領導會對你的事有安排的。”
廖秋凡見馮喆到了門口,張嘴叫道:“馮處長……”
“嗯?”馮喆轉回身,廖秋凡的話又轉了音:“……謝謝你,你也早點休息吧……”
馮喆知道,廖秋凡肯定給張曉光說她轉院了。
到了外面,馮喆和冒裕鴻廖秋月交待了幾句要走,冒裕鴻也要離開,廖秋月說:“你去哪?你都不看這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還不到春節!你把防盜門鎖好,誰能進來?”
冒裕鴻跟着馮喆到了外面,看着廖秋月鎖好了門兩人才離開,在電梯上,馮喆搖頭說:“你這小姨子還是心裡有話不說啊。”
“我就覺得這事透着詭異,馮處,你說那人會是誰派來的?”
“誰不想讓你妹妹說話,誰的可能就最大。”
“馮處你說的是,不過……算了……”
冒裕鴻欲言又止,馮喆乾脆的給他挑明瞭:“不是棉麻公司的人,就是城市銀行的。”
“棉麻公司的,這個好理解,城市銀行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馮喆是看着前方的,在電梯的玻璃裡他看到冒裕鴻說着話但眼神閃爍,心裡知道冒裕鴻絕對明白廖秋凡和張曉光之間的事情。
到了樓下,冒裕鴻的手機響了,是廖秋月打來的電話,冒裕鴻不耐煩的問你又幹什麼,那邊嘰裡咕嚕了幾句,冒裕鴻說好好好,我知道了,掛了電話後看着馮喆說自己要上樓去,馮喆不解的看着他,冒裕鴻笑:“人家說要我現在上去籤離婚協議書。”
馮喆笑了,冒裕鴻也笑了:“狗屁,這娘們就是害怕了,她也有給我低頭的時候。”
馮喆雖然嘴上說今晚闖進醫院病房的人可能是棉麻公司或者城市銀行的,也盡力的將廖秋凡的疑心往張曉光那裡引,但其實他也覺得不太可能是張曉光。
據馮喆對張曉光有限的瞭解,這人三更半夜的越窗而過去對廖秋凡圖謀不軌,恐怕他還做不出來,同時他和廖秋凡之間能有多大事需要晚上對廖秋凡不利?
但也沒有不利,只是騷擾。
那這個人會是誰?棉麻公司的人?
心裡存着許多的疑竇,但是暫時的都有些想不明白。
……
雪越下越大,早晨出門,外面已經銀裝素裹,到了單位先去見了吳思凡,吳思凡表示馮喆昨晚的處置得當,做的很好,而後說暫時就讓廖秋凡住在他姐姐廖秋月家裡,讓冒裕鴻去陪護,這樣方便還省得多事,知道的人就限於我們幾個。
吳思凡看起來今早很忙,馮喆出去到了六處,屁股剛坐到椅子上,闞敢爲打電話讓他到社主任辦公室去。
闞敢爲一個人在辦公室裡,他問詢了馮喆昨晚發生的事情,同樣也表示馮喆處理的很好,而後讓馮喆跟着自己出去。
闞敢爲沒說去哪,馮喆也不問,車子開了一會,闞敢爲懵然說:“堅持原則很重要,小馮做事就很有原則。”
闞敢爲莫名其妙的表揚自己做什麼?
馮喆沒吭聲,闞敢爲又說:“我們現在的一些幹部,真是喊着走不如牽着走,牽着走不如打着走,你要是不在後面追他,攆他,他就不走,甚至你撥一下他轉一圈,你不動了,他就停了。”
“主任的話,的確是指出了現有的一些情況。”
“庸政懶政只是一方面,我最煩咱們的幹部沒有原則,人云亦云,自己沒有一點主心骨,”闞敢爲看着前方說:“我之前在下面遇到過這樣一個同志,本來這人在對我彙報工作的時候講的是完全正確的,我跟他說,是不是可以這樣考慮?我一說,他馬上變過來:對,應該是這樣。”
“然後我又提醒,是不是還應該這樣呢?他又說,對,馬上這樣。”
闞敢爲說着打了兩個手勢,意思是他嘴裡說的那個人在他的兩次“提醒”下態度大反轉:“後來我得出一個結論,此人不可用”。
闞敢爲沒來供銷總社前在下面的一個市任副書記,他說的比較風趣,馮喆覺得他是在給自己灌輸“原則”和“工作中的主動性”,這兩點到沒什麼,不過馮喆覺得闞敢爲口中所說的那個思想一直隨着領導轉的人,也未必就是“不可用的”。
闞敢爲帶着馮喆來到了省監察廳,到了副廳長文鋼枝這邊。
這時候,馮喆已經完全明白了闞敢爲的目的了。
文鋼枝以前在查處坪縣莫尚印的時候馮喆有所接觸,他還記得馮喆,閒談幾句,他開始問詢關於供銷總社棉麻公司涉及的問題,馮喆很詳盡的一一作了闡述,在說到棉麻公司和城市銀行之間的資金來往上,馮喆很自然的說了廖秋凡的供述,同時提到了城市銀行信貸科張曉光的名字。
這個談話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文鋼枝親自問,闞敢爲坐在一邊,而後負責記錄的工作人員讓馮喆看了一下筆錄,馮喆表示無誤,文鋼枝結束了問詢,闞敢爲就讓馮喆先回去:“小馮這幾天辛苦了,下午就回家休息一下。”
闞敢爲沒有和馮喆一起離開,看來他還在監察廳有事。
雪繼續下着,馮喆到家抱着兒子和柴可靜說了一會話,等孩子睡着,他也開始搬倒睡覺,腦子裡不停的想着闞敢爲在車上說的那些話。
闞敢爲說的話馮喆有些不敢苟同。
闞敢爲口中的那個“意思”一直隨着上級轉圈的人,一開始能夠對上級提出正確意見,說明業務水平不低,接下來能夠在和上級意見不一致時服從上級指示,說明組織紀律性強,再下來能夠在上級左右搖擺的時候不發牢騷,說明個人修養很高。
而闞敢爲身爲上級,不去發現下級優點量才使用,不去培養引導幫其提高,而是高高在上,甚至還存在捉弄下屬的思想,那闞敢爲這個領導多多少少有些剛愎自用。
再想那個幹部,在領導的授意下要堅持原則,這談何容易?即便堅持所謂的原則,領導不知會怎麼看你,會不會覺得你和上級不保持一致,桀驁難馴?今後還用不用你?
但要不堅持原則,領導會覺得你“不可用”,就是牆頭草。
——有時候有原則不行,沒原則也不行,可是什麼時候得有原則,什麼事候得沒原則?
在機關單位,做一個下屬太難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胡杏兒叫他起來吃晚飯爲止,馮喆要去洗臉,冒裕鴻打來了電話,說廖秋凡剛剛被檢察院的人給帶走了,問不會有事吧?
窗外的雪更大了,看着飄飄揚揚的白雪,馮喆心裡豁然開朗:他的猜疑已經得到證實,廖秋凡在廖秋月家裡,也就是五個人知道,檢察院直接就去了?那半夜到醫院驚嚇廖秋凡的人是誰派去的,目的是什麼,已經不需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