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一直看着李雪琴,李雪琴也看着他,雪在車外飄着,車裡只能聽到兩人粗重的呼吸聲,馮喆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然後慢慢微笑起來了。
李雪琴最受不了的就是馮喆的笑,他以前總是不笑的,很是嚴肅,可是他笑起來那麼陽光、那麼能感染人,這會讓自己沉迷在這種燦爛的笑容裡面不能自拔,心裡就慌,問:“怎麼?我說的好笑?我是真的這麼想的,我不能自私的,和你能這樣,我已經是奢望了,你沒有嫌棄我吧?你別笑我。”
馮喆說:“不是。你說的好,可是我沒你說的那樣好,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丟在人羣中就找不到了,我應該感謝遇到你纔對。我纔是一無所有的,我除了自己還有什麼?我這一段確實是很苦悶的,是你給了我快樂。我很慚愧的,我的表現像是我在你這裡尋求刺激發泄苦悶一樣,其實我也是被你吸引了,否則咱們之間算什麼呢?你爲了我東奔西走,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我對你有很多的感激的,你沒理由那麼自責。我有很久一段羞於見你,可是你今天的話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我知道我在你那裡有了共鳴,我更加覺得你的可貴。我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可以和不可以的,自己認爲對的就好。我笑的是你發的那個字,那個呂,我那時候上學,有個非洲人在學校學中文,有一天他問我爲什麼兩個口在一起就是呂,兩張嘴在一起那不是接吻的意思嗎,我說我們國家的字很奇特的,你要是那麼理解,那‘品’字豈不是成了三個人在一起親吻,還有‘器’字呢?四個人和一隻狗在一起幹嘛?”
馮喆一說,李雪琴就止不住的笑了起來,裹在胸前吸nai水的毛巾掉下,馮喆的眼中就一片洶涌澎湃的,李雪琴的模樣別樣的俏麗動人,馮喆就盯着看。
李雪琴本來就餘潮漣漣、難以把持,這會在他的睽睽凝視之下更加有了感覺,不以自制,更加的鼓動配合,兩人於是再次投入的做了一次。
李雪琴生育完了,身體恢復的很好,沒有了顧忌,兩人都很能放得開,再說從生孩子前到現在她都沒有過性sheng活,馮喆也很需要,今天在車裡就非常成功,彼此都很滿足,不過雪越來越大,李雪琴要回去看孩子,到底不能在這裡待久了,兩人整理好了將車開出田地,好在車沒有怎麼打滑,李雪琴就要送馮喆,馮喆不願意讓她來回的跑,說太危險,李雪琴又要讓馮喆將車開去,馮喆還是沒同意,說雪中行走,多詩情畫意。
李雪琴就說:“我早就瞧出你是個具有浪漫氣質的人,你要是再背杆紅纓槍,掛個酒葫蘆,可不就是林沖夜奔?”李雪琴一說覺得不妥,林沖那是悲劇人物,怎麼能這樣比喻馮喆,馮喆卻說:“我纔沒有八十萬禁軍教頭的氣勢,但是我想有他那樣的本領。我就是想在和你分開了之後慢慢的踏雪而行。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很有紀念意義的。”
馮喆一說,李雪琴又是忍不住和他吻了起來。
兩人在車裡終於親熱完了,到了李雪琴孃家門口馮喆就要下車,李雪琴給他挽起衣服上的帽子蓋住頭,看着這個雪中獨行客走遠了,纔開了大門進去了。
天地蒼茫,雪飛如刀,雖然已經入夜,但是因爲白雪的原因,遠近都是瑩白,明晃晃的竟然有些刺眼,腳下傳着咯吱咯吱的聲響,路上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馮喆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愁緒和沮喪,那種熟悉的與生俱來的孤獨與寂寞油然而生,揮之不去,他覺得自己所處的位置似乎就是世界的中心,可又似乎是被世界遺忘的最偏遠的角落。
不管快樂還是憂傷,生活在繼續,許多曾經在心中堅定的信仰和執念有些千瘡百孔,似乎像是他自己也有些面目全非的心,他已經違背了當初對於異性的那種看法,曾經覺得和女人發生關係只能是獲得即時的歡愉而對於心靈無益的,可是現在卻在懷疑自己最初的認知,快樂就是快樂,憂傷就是憂傷,在和女人做完後心裡泛起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觸,是滿足,還是更加的沉寂,竟然也還有淡淡的無聊,也許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獲得深入骨髓的快樂,從而排遣滿腹的思慮和焦躁,短暫的從眼前的困境中解放出來,這似乎是於事無補的,錯誤和明知故犯有時候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就像理智和良知在提醒着不要人去涉險犯錯誤,可是在特定的情景場合中除了明知故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這其實是一種痛苦,天使和魔鬼往往讓人分不清,天使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不會出現,你不知道他會躲在哪裡玩耍或者俯視你,可是魔鬼往往卻總是裝扮成了天使的美麗和善良的面孔無時無刻的伴隨你的左右,你即使知道美麗的事物是魔鬼的契約,可是你又能怎麼樣?
世界在變,生活在變,人也在變,自己已經改變了許多,不知道今後的某一天驀然回首凝望,會不會覺得現階段的自我好笑而笨拙稚嫩,但是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勇於承受,那畢竟是自己的人生,沒人能夠代替自己一時一刻。
極目所視,雪是那麼的潔白,可是自己的心卻是那麼的五彩斑斕,馮喆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他也拒絕再想,踩着雪一步步的往老鎮政府走,雪像是故意的朝着他的臉和眼睛上撞,讓前行更加艱難,他出了汗,而距離老鎮政府還有一半的距離,路邊的牆體上“不要讓倒影成爲回憶”的標語赫然在目,這會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這聲音在寂靜的雪夜裡太過於響亮,馮喆一看,本來以爲是胡紅偉給自己打的問自己是否平安到了住所的,可卻是柴可靜。
“馮喆,省城下雪了,半間房那裡有沒有飄雪?”
柴可靜的聲音這會聽起來是那麼的恬靜,像是雪片一樣沁人心脾,馮喆就嗯了一聲,柴可靜問:“怎麼你呼吸聲那麼重?感冒了?身體不舒服嗎?”
馮喆這會真的不想說話,他只想聽柴可靜的聲音,可是柴可靜的問話又不能不答,就說:“我正在雪裡獨行。”
“獨行?這是浪漫,還是對於寂寞的排遣?你有什麼感悟嗎?大思想家。”柴可靜和馮喆開玩笑。
馮喆回答:“我不清楚。今天是胡紅偉結婚的日子,他本來讓我在他那裡鬧洞房的,可是我回來了。因爲越是在熱鬧的地方,我越是覺得自己的精神會分崩離析,我覺得自己有些人格分裂的症狀。”
柴可靜從聽筒裡感受着馮喆粗重的呼吸和踏雪的聲音,想要說些什麼的,馮喆卻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從出了學校門那一天起就在想自己究竟今後要做什麼,其實就是在考上公務員的那一刻起我都還在猶豫,在等待通知的時候捫心自問這一行業是不是適合自己。如今就兩年了,兩年的時間裡我都在權衡利弊。”
“權衡利弊?”
“是。這世上能做的事情很多,我之所以在這一行業堅持到現在,是因爲我放不開,放不下,我不願半途而廢,堅持到底纔是我的本心,其實我很理解那些在官場中的超脫者,這些超脫者可以理解是縱橫官場之類的人,也可以理解爲許煥章之類的官僚,當然也能理解是和自己政見不一樣的對立者,他們是具有智慧的,因爲他們早就看透了,不相信什麼了,就相信眼前的既得利益,假如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好處你要許煥章這些人不拿,那怎麼可能?而像李顯貴和劉奇才這些梅山中的人物,他們不過是按照生存的法則辦事罷了,他們知道什麼纔是真的,什麼纔是好的,他們連想的過程都不需要就知道自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做什麼樣的一種人,絮絮叨叨的和他們談論人生和哲學是可笑和愚昧的,我們,不,是我,我其實太敏感了,把自己束縛起來放不開手腳,太過於肯定自己本職該做的事情,我討厭我自己從前太驕傲了,假如我在學校就追求你,不管自己的自卑演變而成的自傲冷漠去向你表白,結果會怎麼樣?時間過去了就不能重來,再假如裘樟清那會在梅山我能提前給她說說我的顧慮,如今又是怎麼樣?不是路不平,而是自己不行,不行有很多方面,最終還是思想意識指揮不了行動,想的太多反而讓自己裹足不前,失去了很多!潔身自好聽起來是褒義,可是放在我身上就是貶義,我太在乎自己渺小可悲的形象了,我有什麼形象可言?”
馮喆從來沒有給柴可靜說過稍微深刻一點的話,兩人在一起沒有涉及過這樣的內容,因此讓柴可靜陷入了沉靜。
“去年我和劉奮鬥幾個到贛南收承包費,有兩個小姐半夜敲門,先開始我不想開門,可是那兩個小姐卻不屈不撓,我想讓她們一直在敲也不好,可是我爲什麼會覺得不好?她們是幹什麼的管我什麼事?就是我不理她們對於她們而言能少了什麼?我只是她們那晚衆多不定向選擇中的一個,可我卻在顧忌自己會受到影響,怕別人想我在招小姐,也出於可笑的禮貌感去開了門,雖然我最終確認了她們的身份拒絕了,她們當時還是面帶微笑的離開,難道她們心裡不惱火?畢竟和我的生意沒做成,她們就要選擇另外一家去試試,可生氣還是要笑,誰叫她們是做小姐的。”
“什麼樣的人物就是什麼樣的命運,她們的自尊和麪子在哪裡?自尊和麪子重要又不重要,某些時候就是奢侈品,也是某些人才能擁有的特權,有人曾經給我說過,‘一個不成熟男人的標誌是他願意爲事業英勇犧牲自己,一個成熟男人的標誌是他願意爲事業卑賤的活着,’我現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成熟的,還是不成熟的,這其實就是一個悖論,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柴可靜聽馮喆沉默不語了,問:“那你現在想明白了嗎?你到底要做什麼樣的自己?”
“我?我要做那種:‘他經歷了種種考驗,是一個高尚的人、是一個純粹的人、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是一個有益於ren民的人’”。
柴可靜聽完馮喆像是在自我調侃的話,說:“馮喆,你這會說話的口氣,很像一個人。”
“誰?”
“我爸。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爸和我媽媽在辯論,他就說過你剛纔說的那句話。”
馮喆沉默了,他已經到了老鎮政府大門外,問:“那然後呢?”
“我媽說的話很多,其中有一句我記憶猶新,是‘好了好了,我寧願和你一起輸掉,也不願和別人一起贏。’”
馮喆再次沉默,柴可靜問:“你說了這麼多,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嗎?”
“那你怎麼想?”
“我和我媽的想法,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