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需要一場戰爭爲政治改革保駕護航嗎?”
裴承毅沒有開口,因爲這不是問題。
“毫無疑問,戰爭已經夠多了。現在全球經濟向好,大蕭條的影響正在逐漸淡去,所有人都在追求幸福,希望改善生活,誰願意打仗?說實話,有得選,沒人願意打仗。”李存勳放下茶杯,神『色』稍微黯淡了一點,說道,“問題是,在很多時候,別說是我,就算是元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戰爭不是一方想打就能打得起來的,而且英國與阿根廷都不可能從這場戰爭中獲得多少好處。哪怕那些地質學家的判斷沒有錯,馬爾維納斯羣島上擁有儲量極爲驚人,而且能夠改變國家命運的稀有金屬礦藏,也沒有必要用戰爭來保護政治改革。開始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即內因重要,還是外因重要,足以說明這場戰爭與政治改革沒有關係,元首的眼光不可能這麼短淺。”
裴承毅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說直接點,印度戰爭之後,能夠影響政治改革的只有國內因素,不管美國等西方國家是否願意承認,外來勢力已經無法干擾我國的政治改革了。”見到裴承毅要開口,李存勳壓了壓手,說道,“顯然,你現在想問的是,爲什麼要打這場戰爭呢?我前面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戰爭不是某一方的問題,而是雙方互動的結果,如果僅僅是美國想製造戰爭,而我們不迴應的話,就不會爆發這場戰爭了。那麼,我們積極行動,與美國一唱一合的推動這場戰爭的目的是什麼呢?”
裴承毅早就習慣了李存勳的說法方式,所以顯得很有耐心。
“想不到是正常的,因爲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美國總統布蘭迪諾,以及正在倫敦活動的杜奇威直到前幾天才搞明白這個問題。”
“什麼意思?”
李存勳笑了笑,說道:“這個等下再說。事實上,積極策劃這場戰爭,與國內的政治改革與政權交替沒有任何關係,元首隻是利用了政治改革與政權交替,或者說,早就計劃在離任前做好這件事情。”
“也就是說,這是元首計劃的一部分。”
“與憲法修正案一樣,只是計劃的一部分。”李存勳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準確的說,是在兩年前,也就是印度戰爭爆發前,元首就考慮到了第二次馬島戰爭。”
裴承毅立即皺起了眉頭,因爲他非常清楚兩年前的情況。
“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你不得不相信,元首當時就知道你能給我們一個驚喜。”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雖然必須承認,不但我沒想到你能用不到半年的時間打敗印度,連元首也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但是你必須相信,按照元首的計劃,印度戰爭肯定會在2036年的第一個季度內結束,絕對不會拖到第二個季度,然後我們用半年的時間穩住印度,再用幾個月的時間準備這邊的衝突。”
“也就是說,印度戰爭在2035年底結束,只是給了我們更多的準備時間。”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當然還減少了戰爭損失。不管怎麼說,在印度戰爭爆發前,元首就在爲第二次馬島戰爭做準備。其實也不難理解,元首從沒想過謀求第三屆任期,必然在今年交出政權,因此必須在離任前做完該做的事情。也就是說,印度戰爭其實也是元首爲離任做的準備。”
裴承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李存勳的意思。
“事實上,早在日本戰爭之後,世界格局就發生了重大轉變,未來世界的雛形已經浮上水面。”李存勳喝了口水,接着說道,“首先得承認,未來的國際鬥爭,絕對不是兩個超級大國進行單挑,而是以超級大國爲核心的國家集團之間的鬥爭。知道爲什麼我們與美國在全面銷燬核武器的問題上的觀點高度一致嗎?”
裴承毅微微皺了下眉頭,等着李存勳繼續說下去。
“原因無二,全面銷燬核武器只是我們兩個超級大國做的一個‘陽謀’。”
“什麼意思?”裴承毅立即追問了一句。
“什麼是‘陽謀’?簡單的說,就是公開的陰謀,是讓對手沒有辦法應付的陰謀,是沒有必要保密的陰謀。那麼,我們與美國的對手是誰呢?毫無疑問,肯定擁有成爲超級大國潛力的國家,比如俄羅斯、比如正在謀求統一的歐洲、比如巴西等等。從根本上講,我們與美國不遺餘力的支持全面銷燬核武器,就是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常規軍事力量上的優勢,讓俄羅斯這種依靠核武器的國家淪落爲地區強國,在國際鬥爭中失去發言權。”李存勳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不得不承認,這是我們與美國的唯一共識。事實上,我們與美國的針對目的並不相同。美國是想借此打擊歐盟,讓法德意三架馬車分道揚鑣,從而使歐洲再度回到美國的懷抱。我們的目的是打擊俄羅斯,讓俄羅斯老老實實的成爲地區強國,放棄稱霸世界的野心與夢想。重要的是,我們與美國選擇了同樣的手段,或者說是唯一的手段,即通過銷燬所有核武器來削弱其他國家。”
“也就是說,由此建立新的國際秩序只是附帶產物?”
“不能說是附帶產物,準確的說,應該是必然結果,或者說是國際局勢在我們與美國的共同推動下的必然發展方向。”李存勳糾正了裴承毅的說法,再接着說道,“各國首腦在倫敦峰會上達成的協議,爲未來的世界格局打下了基礎。雖然《倫敦條約》還沒生效,但是完全不用擔心,就算某個、或者某幾個小國沒有簽署,條約也會生效。當然,如果俄羅斯或者其他某個有核國家從中作祟,我敢保證,就算我們與美國沒有攜手,也會有相當的默契,共同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國家。毋庸置疑,面對兩個超級大國,別說那些地區強國,俄羅斯當局都得三思。當然,情況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幾年之後,也就是倫敦條約正式生效前,我們與美國的戰略防禦系統能夠抵消掉除了對方之外,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其他所有國家的戰略威脅,從而讓其他國家做出最明智的選擇。換個角度看,正是我們與美國的戰略防禦系統即將具備全面作戰能力,纔會有《倫敦條約》。”
裴承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李存勳的意思。
“跟你說這些,是要你明白一點,即國家間的鬥爭不重要,重要的是國家集團間的鬥爭。”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不用我多說,你應該知道西約與集約的關係。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場戰爭結束後,我們與美國都會加快擴張速度。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個橫豎各十四行的棋盤,一百九十六個點就是一百九十六個國家的話,在這場博弈結束前,誰能佔到更多的點,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聽到這,裴承毅不免笑了起來。
雖然李存勳的這個比喻不太恰當,當時非常形象。共和國與美國就是棋手,而在這盤棋中,雙方都要想辦法吃掉對手的大龍,同時保住自己的大龍。
“現在,你明白這場戰爭的意義了吧?”
“如果我沒猜錯,英國就是美國的氣門,而阿根廷也是我們的氣門。”
“看來,你還懂得圍棋。”
“不算懂,就上小學的時候接觸過。”
李存勳笑了笑,說道:“基本上可以這麼說。對美國來說,英國是其在大西洋對岸最後的橋頭堡,如果英國改轍易幟,美國丟掉的不是英國,而是整個歐洲。設想一下,如果英國倒向大陸國家,與法德意共同推動歐洲統一,這就不是一盤棋,而是有三方參與的博弈,說形象一點,就是撲克牌中的鬥地主。顯然,歐盟肯定不是地主,而我們是地主,還是美國是地主,恐怕誰也說不準。”
“問題是,歐盟不大可能參與這場遊戲。”
“確實如此,歐盟參與進來的可能『性』並不大,至少在未來二十到三十年內,肯定無法成爲真正的超級大國。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放棄歐盟?”李存勳搖了搖頭,說道,“從長遠來看,我們不能放棄歐盟,在美國倒下之前,必須盡力幫助歐盟。這些年來,法國、德國與意大利在國際問題上與我們越走越近,就是因爲我們更樂意看到一個強大統一的歐洲,而不是一個被美國隨意擺佈的歐洲。雖然誰也不能否認,統一的歐洲肯定是我們的對手,但是我們的首要對手肯定是美國,而不是歐洲,甚至可以說,在丟掉世界霸權之前,美國是我們與歐洲的共同敵人。只要明白這一點,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打擊英國,讓美國丟掉在大西洋對岸的最後一個盟友。”
“當然,還不止這麼一個理由。”
“確實如此,如同美國不能丟掉英國一樣,我們也不能丟掉阿根廷。”李存勳長出了口氣,說道,“雖然短期內,也許在二十年內,我們不大可能深入拉美地區,但是我們必須清楚的認識到,我們在拉美地區的任何一份收穫都是美國的損失。毫無疑問,阿根廷是我們在拉美地區的唯一立足點。委內瑞拉也算得上是立足點,只是不大可靠。不管怎麼說,委內瑞拉那種建立在意識形態與獨裁『政府』上的反美立場並不牢固,如果下一個獨裁者親美,我們就會被趕出來。也就是說,阿根廷是我們唯一能夠依靠的,也是不能放棄的。”
“站在美國的立場上,肯定會有同樣的想法。”
李存勳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就如同我們千方百計的想讓英國嚐到敗績一樣,美國也千方百計的想讓阿根廷受到教訓。”
“因此我們纔會與美國一同推動這場戰爭。”
“或者說坐到了同一張賭桌上。”
裴承毅長出口氣,聽出了李存勳這句話的另外一層意思。
“既然是賭博,自然不會拼命。事實上,真正的賭徒,絕對不會把所有資本都押到賭桌上,更不會在賭桌上與賭友拼命。毫無疑問,美國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賭徒。只要美國還肯在賭桌上與我們博弈,那麼我們就大可安穩睡覺了。”
“但是不能低估美國。”
“正是如此,絕對不要低估美國。就算不打算拼命,美國的賭資都比我們多得多,勝算也大得多。”
裴承毅點了點頭,說道:“照你的話,第四艦隊肯定會有所作爲。”
“戰術上的事情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已經安排好了。”
聽到李存勳的話,裴承毅再次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早就聽聞李存勳的大名,而且知道李存勳與總參謀長項鋌輝的關係,裴承毅認爲李存勳在吹牛,畢竟軍情局長擅長的是情報工作,而不是指揮軍隊打仗。
“我看了你的戰役部署,基本上沒有問題,只有一點我沒有搞清楚,既你爲什麼要把皇家海軍的特遣艦隊當成主要打擊對象?”
裴承毅稍微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存勳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等着裴承毅繼續說下去。
這次,裴承毅沒有急着開口,而是迅速思索了一番。在此之前,李存勳一直在不厭其煩的介紹情況,甚至沒有給裴承毅『插』嘴的機會。現在嘎然而止,表明這個問題非常關鍵,需要一個最準確的回答。
沉思一陣,裴承毅纔開口說道:“簡單的說,我確實沒有別的選擇。因爲收到的情報非常有限,即便知道美國海軍正在暗中幫助皇家海軍,我也不可能把矛頭對準第四艦隊,如果把美國捲入了這場戰爭,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只能集中力量打擊皇家海軍。事實上,不管美國是否會出兵,我們都要幹掉特遣艦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讓皇家海軍的特遣艦隊喪失了作戰能力,美國的選擇將決定這是一場衝突還是一場戰爭。”
“爲什麼不由你來選擇?”
“我?”裴承毅愣了一下,說道,“老李,我只是軍事顧問。”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應該有更加遠大的想法。”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當然,我也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你掌握的情報太有限了,無法支撐如此重大的決策,也就不可能採取任何行動。換句話說,讓我在你的位置上,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當然,如果換了元首,恐怕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要想成爲一名優秀的政治家,除了具有卓越的戰略眼光與政治手腕之外,還得擁有過人的膽魄與意志。非常可惜的是,因爲沒有這兩種能力,所以我只能是軍情局長。”
李存勳這麼一說,裴承毅也放鬆了許多。
雖然李存勳沒有明說,但是裴承毅知道,軍情局長不但在暗示他,還指出了他犯的錯誤,並且講出了正確的方法。
“當然,必須承認的是,在具體的方法上,你沒有犯什麼錯誤,只是少做了一件事。”
“什麼事?”
“需要我說嗎?”
裴承毅沒有開口,因爲他知道李存勳說的是什麼事。
按照李存勳開始的話,裴承毅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在將戰略主動權交給了對手,沒有采取更加積極主動的行動來掌握戰略主動權,因此要想彌補這個錯誤,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行動奪取主動權。
奪取主動權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讓美國不得不退出這場衝突。
想明白這一點,也就沒難知道該做什麼了。
“看樣子,你早就知道該做什麼,只是因爲沒有獲得足夠可靠的消息,所以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如果張孝瓏的報告沒錯,你已經做好了相關的部署。”
被李存勳點破天機,裴承毅笑着搖了搖頭。
事實上,裴承毅確實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而且做了部署。與李存勳說的一樣,因爲沒有足夠的情報支撐,所以裴承毅沒有采取行動。
“不瞞你說,正是你的這個部署,讓我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還得再坐十多個小時時的飛機回去。”
沒等李存勳把話說完,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裴承毅剛要起身,李存勳就搶在前面拿起了話筒。“對,我是……好的,知道了……你馬上過來。”
“誰的電話?”
“張孝瓏打來的,他馬上過來。”李存勳看了眼手錶,說道,“現在我想問最後一個問題,即如果由你來決定,你打算如何結束這場戰爭?”
裴承毅愣了一下,沒有立即開口。
雖然他料到李存勳會問這個問題,但是他沒有料到李存勳會問得這麼直接,或者說會在這個時候問出來,因爲按照裴承毅的判斷,李存勳應該在回國之前,也就是南大西洋上的海空決戰塵埃落定之後才問這個問題。
難道,戰鬥已經打響了?
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裴承毅顯得更加震驚了,因爲這絕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看了眼穩如泰山的李存勳,裴承毅長吸了口氣,迅速思索了一番。
毫無疑問,裴承毅接下來要說的話,將決定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