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棲霞別院,洗塵閣外。
雲妙是跳牆進來的。這事,她今年也做過不少回了,以她的身手,自是從未有人發現過,只有在上官衡身邊守衛的定風知道,但他每次也都是見着公子正和這位說笑才能後知後覺,搞得他心裡老鬱悶一把的,這位主兒年紀小小,倒是連自己這個老江湖都發覺不了她的行蹤。
因此定風時常三省吾身,自己是不是每日練功的時候又鬆懈了?自己是不是老了聽覺下降?
這別院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西面海棠林,東臨棲霞湖,背後靠着棲霞山,真正算得上是風景靈秀之地,因此上官衡一年裡倒有兩季是住在這裡的。
雲妙緩步走進洗塵閣,這裡便是上官衡的居所,四面抄手遊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當中是一座二層閣子,樣式精巧,卻無多餘的雕飾,瞧着十分清爽。
雲妙站在閣下,舉頭而望,見二樓一處窗子開着,上官衡靠窗而坐,微微低頭,正專心致志地做着什麼東西,只露出半個側面的修雅身形。
雲妙也不急着上去,就立在閣下,微笑地欣賞着窗邊玉人更加俊美的身形。
轉眼間就是兩年過去了。雲妙如今已經十七歲,上官衡二十歲。
這兩年裡,雲晨又升了一級官,如今是四品了,可謂官運亨通,不過雲妙心知肚明,這都是有上官衡暗中相助的結果。
雲濤自娶妻之後,與裴小姐夫妻恩愛,去年添了個胖小子,如今快週歲了。雲濤也中了進士,不過卻是武進士,還是個探花,家主雲晨雖然有些不大滿意,但不管怎麼說,雲家能出個武探花也算不錯了。文試之路,雲晨算是雲家裡走得最好的,當年也不過是進士二榜上靠後的第五十幾名,差點就淪爲三榜裡的同進士了。
雲濤在習文方面不算有天賦,因此走武將之路也算是揚長避短。
不過他這探花一中,倒是得了他岳父的青眼。
本來他岳父裴倫總覺得裴小姐有些不敬不孝,繼室盧氏進了佛堂,雖然罪有應得,但裴小姐所爲,也有些咄咄逼人,鬧得家醜外揚,不可收拾。
且好好的與楊家的親事又丟了,只能嫁個無根底的小官之子。
裴倫當年嫁了嫡女之後,本就不打算再搭理這個女兒,誰料女婿倒是挺有出息,居然得了個武探花,讓他在朝中衆同僚面前倍有面子,而且自古文武相輕,女婿棄文轉武,也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武將,裴倫面上不說,心裡卻是滿得意。
裴倫找了個時機抓住女婿考較一番,幾十招下來,倒有點不打不相識英雄相惜的意思。裴倫還想法子給雲濤在禁衛軍中弄了個不錯的職務,雲濤如今也是官居五品的參將了。
裴小姐和孃家冷淡的關係也因爲此事漸漸的回暖。
上官衡正端祥着手中的物件,忽然若有所覺,擡頭朝窗外一看,閣前芭蕉樹邊,俏生生地立着那明媚修長的身影,着一襲淡黃衫子,擡頭望着這邊窗口,眼神卻是迷離飄然,不知神遊到了何方了。
小妙來了!
上官衡嘴角微彎,心頭涌起歡喜,也不管手上的活計,徑直丟了,就要站起來朝小妙招手,卻是一時起得太急,角度沒看好,一頭撞在了窗櫺上,發出呯的一聲響。
雲妙卻是被他這一聲給驚醒了,瞧着上官衡捂着頭衝着自己還在燦爛一笑,就不由得樂了,這個呆頭鵝!
腳下一點,身子輕靈地飛上了二層的出欄內,正與上官衡隔着花窗。
上官衡忙推開房門,拉了雲妙進去,“小妙!”
這一進去就是個熱情的見面抱。
兩人雖然這兩年裡也會時不時的見個面,約個會啥的,畢竟是揹着人,一個月能見着一兩次就不錯了,因此每回相見,二人都是心下歡喜,情意綿綿。
雲妙見窗下的案臺下堆着許多木條和竹子,案上已經有一支成型的弓弩。
“子平可是在做弓弩?”
這上官衡人在工部掛着四品的職,卻從來未正經去點過卯,不過他倒是常常做出一些十分精巧實用的東西,都是直呈給工部尚書,再進獻給皇帝。
上官衡仍是捨不得放開,攬着佳人香肩,小心地踢開地上的碎屑,引着佳人在窗邊案前坐下,卻是拿起那已經成型的弓弩給雲妙看。
“小妙瞧瞧,若是喜歡,我就再做一支小的給你玩。”
雲妙將那有一成年人手臂長的弓弩接過,見這弓弩上的望星和箭盒都不與平常所見類似,又拿起一支箭,只見那箭頭扁平如蛇頭,中間卻有凹槽,正不解其意。
“最近半年北蠻頻繁來犯,他們的騎兵速度如風,邊境常常被侵掠一空,我便想着試製了這批新式武器,看看能不能有些助益。”
說着,上官衡從旁邊的盒內取了粒藥丸樣的東西卡入箭頭凹槽,再將箭放入箭盒中,演示給雲妙看,“這樣一箭出去,這箭頭就會起火,到落點處爆炸開,噴出有毒煙霧,那北蠻騎兵再是行動如風,也不能不呼吸…”
雲妙仔細瞧了瞧那藥丸,果然是一種可令人行動遲緩,神智不清的劇毒。不過配製起來卻不過是些簡單的藥材,成本不高,若能用在作戰上,倒真是個利器。
見雲妙也看得認真,象是也感興趣一般,上官衡獻寶一般又從桌下捧出了一個怪模樣的東西,好象是一個大盒子,下面卻生着六個輪子。上官衡把這個怪東西在案上擺好,笑道,“這個是龜甲戰車的模型。是專爲了剋制北蠻騎兵的。”
說着在車邊機括處一按,那盒子上頭的蓋子彈開,露出內中乾坤,原來裡面設有座椅,看樣子是一輛車內坐六人,五人並排,一人坐在最前。那最前的位置手邊有一排的樞紐,上官衡一一給雲妙演示過一回,有的按紐下去,那戰車周身突然伸出滿滿的鋼矛,如同烏龜變做了刺蝟。此時若是有人或馬站在車邊,可就要悲摧地被紮成個篩子了。還有可以令戰車突然噴出烈火,射出長箭等等專門針對騎兵的攻擊。
而且這戰車車如其名,用厚厚的精鋼打成,做成實物,大約要有一人半高。根本無懼鐵騎踩跳,騎兵的刀劍箭矢亦拿它無可奈何,可謂是防守的移動鐵城。
雲妙瞧得驚歎不已,雖知道上官衡長於製造之術,卻想不到還有如此多的巧思妙想,可惜他沒有靈根,若是有靈根,那定能成爲修仙界靈器製作的大師。
“子平真厲害,這龜甲戰車一出,定會給那些北蠻子個大大的驚喜。”
雲妙毫不吝嗇地說着讚美之詞,聽得上官衡玉顏浮緋,心中彷彿如吃了蜜糖一般。
上回一別,也有近一月未見,相思得苦啊!
上官衡一點也不想再浪費這好時光,雙手已是自動自發地捧着懷中人的雪玉面龐,正欲一親芳澤,雲妙卻是秀眉一蹙,將他推開,反而抓起了他的雙手來細細檢查。
上官衡略有些不自在地想收回雙手,“小妙莫看,這個過兩天,自然就會好了。”
因了這幾天趕工,掌心裡好些劃破的口子和疤痕,還有粗糙的老繭,看着醜陋異常,想起雲妙曾經稱讚過自己的手指修長如玉,只看着都是一種享受。上官衡心裡微急,小妙不會是嫌棄這一雙手難看,纔不讓我親近的吧?
若不是面上感到微微的粗礪,雲妙也不會發現自己最喜歡的美人手成了這般。不由得心疼不已,嗔道,“子平雖是爲戰事出力,也要量力而行,莫傷着了自己啊。”
用手輕輕觸着那些傷口,心疼地問,“可還疼不?”
上官衡只覺得那輕觸好象是片片輕羽,在他心上最癢處拂過,又象是春風微揚,催得朵朵心花怒放,他哪裡還能感覺到手上的傷口疼不疼,連手都快要忘了。只是揚起燦然的笑容,“…不疼。”
要是小妙肯親我一下,那就更不疼了啊…
他心裡這般想着,卻不知何時已喃喃自語出了聲,雲妙聽得微微一笑,擡起他兩隻傷痕累累的修長大手,紅脣若蝴蝶輕點,在那些傷口上一一烙下印記,上官衡眼也不眨地瞧着,都快有些妒恨自己的手了,只恨不得臉上嘴上都有傷痕啊…
不過很快他就如願已償,花窗上的紗簾不知何時低低垂下,遮住了屋內景象,將閣外日光隔絕開來,而簾內只有兩個相偎依的人影,嬉戲春光。
定風倚在閣下的假山後面,面上眼角禁不住地抽抽,自家公子這些時日不眠不休,嘔心瀝血地拼命制那些戰場殺器是爲了神馬,旁人不知,他這個做貼身護衛的可是心下清楚得很。
還有這位雲小姐,貌似也忒大膽了吧,這翻|牆走壁的比本護衛還厲害幾分,出入公子香閨,呃,錯了,應該是出入公子居處略無妨礙,公子的清白名節都被她毀了去啊!哎,又被她弄得顛倒了,公子是男人,應該沒有清白這一說,不過爲什麼他總是有一種錯亂的感覺呢?
還是這時代不同了,自己太落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