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景玄乘着馬車過來,便看到站在大街中央,分明滿身悲傷,卻脣角帶笑的女子。
他見過她品着美酒猶如偷腥貓兒的模樣,也見過她笑容燦爛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剛纔在殿中,她勾着脣角掩飾着心中惡意的樣子他也見過,卻從來沒看到過她情緒如此複雜的樣子……
分明難過的都想哭了,卻揚着脣角,笑意看上去也是暖暖的,難道這樣就能告訴自己不用去悲傷嗎?
慕雲嵐吸了吸鼻子,擡手輕輕地揉了揉臉頰:家人最討厭她哭了,所以,十四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今天也要忍住啊!
“你在做什麼?”不願意再看到她的蠢樣子,越景玄催着天樞將馬車行駛到她身邊。
正沉浸在自己心神中的慕雲嵐嚇了一跳,連忙擡頭看過去:“皇叔,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難道你不知道?”
越景玄冷眼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樣,面上沒有表情:“上來。”
慕雲嵐暗暗撇了撇嘴,之前在殿中不是還一副溫和如春風的模樣,怎麼對待她就像是秋風掃落葉了,哼,哼哼!
爬上了馬車,車內不知道是不是點了暖爐,很是溫暖。
“皇叔,你要加強鍛鍊啊,這都快三月了,你還如此怕冷。”慕雲嵐摸着馬車內鋪的柔軟皮毛,心中嘖嘖讚歎,上好的白狐狸皮啊,竟然用來鋪腳了。
越景玄冷眼丟過去:“早知道你如此聒噪,就不讓你上來了。”
“別啊,皇叔,我這不是再給你說話解悶嗎?今天你不是導演了出大戲,怎麼還如此不開心?”
越景玄從一旁的書匣中拿出一本佛經,翻開一頁握在手中。
“皇叔,車內燈光這樣暗,又晃動的厲害,你看書就把眼睛看壞了,你要注意保養啊,不然以後老了,花眼看不清東西怎麼辦?”
慕雲嵐剛說完,就聽到車門外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不用想就知道是天樞那傢伙。
越景玄忍住將手中的佛經糊她一臉的衝動,將經書扔到一旁:“你今日不也唱了一出好戲?”
“不,”慕雲嵐束起一根手指左右搖了搖,“主角不是我,一個是我大姐,一個是我二姐,我只是看戲的,和我可都沒有關係。”
越景玄隱約想起來,她口中的二姐,彷彿是大房的庶女。
慕雲嵐伸手拍了拍華貴的迎枕,靠上去試了試,微微搖頭:“皇叔,你這東西雖然華貴,但卻不實用啊!”
越景玄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怎麼了?”
“你看,你這好好的狐狸皮,怎麼能用來墊腳呢,你把它做成軟枕,毛乎乎、軟絨絨的,倚着、靠着都不錯,多適合你用啊。”
“本王怎麼覺得你笑的不懷好意?”
“哪有,”慕雲嵐頓時正襟危坐,“皇叔淨誤會我的好意。”
越景玄從鼻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慕雲嵐低頭笑了笑,她不過是想到了美男水妖皇叔坐在一羣毛毛中,一臉嚴肅完全不搭的模樣,也沒想什麼更加要不得的東西。
馬車晃動,車簾動彈的時候,她掃了一眼外面,疑惑道:“皇叔,這不是去慕家的路啊?”
“帶你去出氣,去不去?”
“出氣?”慕雲嵐一頓,隨即眼睛大亮,挪動到越景玄身旁,湊近他壓低聲音道,“皇叔,你到帶我去懷慶長公主府?”
被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一晃,越景玄喉頭微動,伸出修長的食指抵住她的眉心,將她推的遠了一些,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慕雲嵐被他冰涼的指尖震的一顫,連忙用手捂住額頭:“皇叔,你真是要加強鍛鍊了,看你手涼的。”
馬車外天樞強行壓抑住到嘴邊的咳嗽,憋得滿臉通紅,他不知道馬車內的情形,只能憑藉着對話猜想,不過,慕雲嵐到底對他主子做了什麼,難道去摸主子的手了,不然怎麼知道他的手涼呢……
越景玄面無表情的掃了慕雲嵐一眼,那眼神太過冷厲,成功讓慕雲嵐將手拿了下來,乖巧的坐在一旁討好的笑。
收了玩鬧的心思,慕雲嵐說起了正事:“皇叔,我們現在去長公主的府邸有什麼用?”他們算上天樞一共三個人,對方可是守衛森嚴的長公主府,別去了出氣不成,反倒是當做菜讓人給砍了。
“說了給你個機會出氣,你儘管去看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操心。”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慕雲嵐心中暗道他不識好人心。她如今雖然不怎麼關注時事政局,但也知道水妖皇叔的處境並不怎麼好。
皇上對他極爲看不順眼,抓着機會就想收拾他,雖然現在沒有成功,可未來怎麼樣誰也說不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身上那種毒實在是蹊蹺,誰知道鳳驚羽最後能不能答應幫他解毒?
聽到那句擔心你,越景玄身上的清冷消失了幾分,反常的開口安慰了一句:“不用擔心。”
說話間,馬車一路疾馳,在距離長公主府不遠的地方停下。
慕雲嵐率先跳下來,下意識的回身去扶越景玄。
越景玄出了車門看到那雙白嫩嫩水蔥一般的手指,眉尖不受控制的微微挑高。
慕雲嵐尷尬一笑,微微吐了吐舌尖,叫水妖皇叔習慣了,下意識的將他當做可信任的長輩了,將她以前討好爹爹、孃親、大哥的手段拿出來了。
正要收回去,卻忽然感覺手上一涼,越景玄竟然搭着她的手下了馬車。
手心一片冰涼,仿若雪花落下,慕雲嵐忍不住一個激靈,心中無端的激動了兩分:皇叔和自己大哥年紀差不多,可身上的威嚴卻比大哥還要強盛,真是讓人不自覺的就脊背發涼。
越景玄站穩,將手收回攏在袖中,手心溫度略高,讓他的臉上都多了幾分溫度。
“主子。”天璇出現,對着越景玄恭敬的行禮,“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動手吧。”
“是。”天璇行禮,轉身向着長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慕雲嵐正猜想着他們做了什麼準備,就看到不遠處的天空忽然亮起。
道道火光沖天而起,將半天天空照的通明,甚至連天邊都帶上了一抹紅色。
“這……這是……將長公主府燒了?”
“沒有全燒,就燒了杏花微雨而已。”
慕雲嵐傻傻的張了張嘴吧,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皇叔……”你是不是你對我太好了?
越景玄斜睨了她一眼:“不要多想,我燒了那裡可不是爲了你,而是另有謀算。”
“啊?”慕雲嵐傻眼,“不說了是爲我出氣嗎?”
越景玄沒有作聲,連話都懶得說了。
慕雲嵐伸手摸了摸鼻子,總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皇叔,你有什麼打算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好了,回去吧。”
“不說就算了,”慕雲嵐心中不滿,“我再看一會兒唄,那次宴會,我可是在裡面受了大苦呢,身上的傷口到現在都還疼?”
越景玄轉頭,視線掃過她的手臂:“我讓天璇給你送去的雪膚膏可還有?”
“還有,”慕雲嵐伸手摸了摸手臂,“皇叔,你還別說,那東西還真管用,你還有沒有,再給我兩瓶,我留着備用。”照她現在的處境,以後說不準還會受傷,多存一點有備無患。
一旁的天樞忍不住吐槽:那雪膚膏千金難求,光藥材不知道耗費了多少才提煉出那麼一點,要不然效果能那麼好?主子手中總共有三瓶,已經送了一瓶出去了,她竟然還要?
“好,明日,我讓天璇給你送去。”越景玄淡淡的應下來。
天樞張了張嘴,目光慎重的在慕雲嵐身上掃了又掃,最後沉默下去,只是心中將她的地位再次提高了一大截。
隱隱的有喧鬧聲傳過來,慕雲嵐眼睛亮晶晶的看了半晌,才心滿意足道:“皇叔,我們回去吧。”
越景玄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扶着慕雲嵐的手上了馬車。
“皇叔,多謝你。”
慕雲嵐坐在一旁認真的看着越景玄,雖然他說有自己的目的,她卻不能將此視作理所當然。
“不客氣,以後我向你討的時候,記得還我就是了。”
“嗯,有一日,你有需要,我就算賠上性命也會幫助你。”慕雲嵐看着他,慎重的點頭答應。
越景玄忽然笑了一聲,眼中神色猶如冰雪消融:“好,那我就等着了。”
見他沒有將自己的話當真,慕雲嵐不由得癟癟嘴,她歷來說話一言九鼎,說要報答,就會報答,等着吧,總有一天讓他目瞪口呆。
馬車漸漸遠離,身後一片喧囂炸開,整個長公主府火光通天,穿着一身中衣頭髮散亂的懷慶長公主滿面寒意,狠狠地砸了面前的茶盞:
“怎麼回事,杏花微雨雖然都是樹木,但周圍佈滿水槽管道,到處都是水,花木也是新鮮的,怎麼會突然着起這麼大的火?”
底下的侍女、奴才跪在一起瑟瑟發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懷慶越看越是生氣,命韓嬤嬤去取了馬鞭,將所有守着杏花微雨的奴才抽了一遍,看着他們鮮血淋漓的模樣,心中的怒氣總算髮泄出來了,用手帕仔細的擦拭着手指:
“將他們扔入獸園!”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獸園裡養着許多兇獸,他們進去哪裡還有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