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個噩夢晃過,徐饒慢慢睜開眼,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是一般的痠痛,這是自己逞強過後的副作用,一個短短的五公里就把他整的半生半死,也不知道這如同殘缺一般的驅殼到底還能做些什麼,能不能撐的下去
徐饒努力從小鋼絲牀上坐起,揉了揉發麻的大腿,透過窗戶看到窗外夜色已晚,肚子也跟着咕咕的叫了起來。
走出自己這小小的房間,郭叔正坐在門口的位置抽着煙,趴在滿是灰塵的二樓護欄前,眺望着遠遠的北京夜景,甚至沒有回頭瞅一眼這個算是變相中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的年輕人,也不知道到底在神遊些什麼。
“我餓了。”徐饒厚着臉皮說着,無奈自己兜裡連一個鋼鏰都找不出來,做爲一個成年人活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悲哀到極點了。
“吃拉麪。”郭叔擡起頭,在北京罕有的月圓下轉過頭,看着徐饒說着,臉上帶着耐人尋味的笑容。
徐饒點了點頭,也懶得揣摩那耐心尋味的笑容,有些聽天由命的意思。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長長的方十街,郭叔格外的無言,還是頭一次在徐饒面前露出這種嚴肅神情,一直走到拉麪館前,都沒有露出他那招牌似得的笑容。
徐饒終於有時間靜靜欣賞這方十街的模樣,這位於北京卻沒有繁華的地兒,充斥着這個社會的百姿百態,有着斗升小民,有着野心家,有着坐着白日夢的年輕人,有賭徒,有吸毒者,有着站街女,更多是遊手好閒等待着天上掉餡餅的混子。
偶爾會有些燈紅酒綠,不過大多地方早已被時代打上了厚厚的塵土,就似乎要塵封上一輩子一般。
郭野一直領着徐饒在一家簡樸的麪館前停下,這家小麪館僅僅有着小小的招牌,吝嗇的寫着麪館兩字,周圍閃着幾盞小燈,以至於在夜色中不被人遺忘。
“就是這裡?”徐饒看着摸着下巴臉色大好的郭野道。
郭野很有成就感的點了點頭道:“這裡的面,可是會吃上癮的,而且這裡的老闆娘也...”說着,郭野露出一個男人都懂得的笑容。
“老闆娘,兩碗大碗拉麪,一碗多放醋。”郭叔大步走進麪館招呼着,臉露出一個狗尾巴花一般的笑容,像是一個對着主人搖着尾巴的忠犬一般。
因爲此時已經差不多十一點左右,店裡早已沒有了客人,否則現在郭野說不定就被幾個護花使者直接丟出去了。
“姓郭的,你先把賬結了再說。”那個站在櫃檯的女人掐着腰說着,雖然這樣,但還是着手爲兩人倒騰起兩碗麪條。
徐饒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坐下,單手撐着下巴看着郭叔不厭其煩的討好這個在方十街有着拉麪西施外號的老闆娘,不得不說這個老闆娘的確有幾分姿色。雖然到了女人人老珠黃的年紀,但還是皮膚白嫩,波濤洶涌,身體一點都沒有走形,反而有一種少女所無法擁有的豐滿,就像是一隻雍容的波斯貓一般,幾乎所有大叔級的人物都拜倒在了這個拉麪西施的石榴裙下。
雖然覺得這個女人漂亮,但徐饒也只不過是單方面的欣賞罷了,心中沒有什麼雜念,徐饒對御姐這一愛好完全不感冒,又或者現在的徐饒對異性都不感冒,疾世憤俗這四個大字完全入了骨子裡。
但如果要是讓這個女人再倒退了十幾年,徐饒肯定會第一個淪陷,就算是整條街都敢淪陷下去。
時間這東西,不得不說,雖然不痛不癢,但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殺器,徐饒這樣感嘆着,對他這個僞文藝青年來說,能感嘆到這個,也算是無病**了。
不一會,兩碗熱騰騰的麪條就端上了桌,這個乍一看過去就知道性格剛烈到老闆娘罕然的給了徐饒一個奢侈的笑臉,讓徐饒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像是他這種小人物,受到美女注意的機率可以說無限接近於零,只有郭叔眼神能夠殺人的看着徐饒,正如同他那碗麪條一般,滿是酸味。
“小弟弟,沒事可別跟這個不務正業的傢伙混到一起。”老闆娘和善的看着徐饒道,不像是大多有點姿色的女人高不可攀,或許這是這個女人最大的魅力所在。
徐饒靦腆的笑了笑,臉變的通紅,從小徐饒就不擅長跟異性打交道,特別是這種漂亮如尤物的女人,似乎都能嗅到一絲這個女人身上的清香,這讓徐饒一陣神遊其外。
郭野一副委屈狀,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但這個名叫黃菲的女人絲毫沒有給郭野打嘴炮的時間,直接瞪了眼郭野離開。
肚子早就餓扁的徐饒那裡管郭叔的模樣,抱着碗就開始狼吞虎嚥起來,徐饒感覺這輩子從未如此飢餓過。
其實這家小拉麪館爲何生意如此火爆的原因,不光光是有一位拉麪西施坐鎮,這裡的拉麪也是一流,徐饒雖然是個斗升小民,但在北京生活了這麼久,也算是有了一半城市人的眼光,但光說拉麪,徐饒還真挑不出一家能夠跟方十街這家所媲美的。
兩人風捲殘雲的解決兩大碗拉麪,徐饒摸着肚子一陣滿足感,說現在是他最幸福的時刻也不足爲過,他也就能在這個時間找到幾絲活着的感覺。
郭野掏出那盒皺巴巴的紅梅放到桌子,自顧自的點燃一根抽着,這個在方十街不知賒下了多少債務的男人表情突然嚴肅無比。
“徐饒,有些事現在說白了,對你我都好。”郭野深深吸了兩口,淡淡的說着。
徐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這次沒有找茬,讓郭叔繼續講下去。
“我知道你就以爲我是個江湖騙子,我也不否認什麼,其他的東西我也不想透露什麼,等你擁有了可以知道一切資格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現在我鄭重的問你,想要退出還來得及,我也不會因此而瞧不起你,你的覺悟我今天已經看到了。”郭野淡淡的說着,那個總是纏着郭野要賬的老闆娘出奇的沒有打擾這兩人,而是站在遠遠的櫃檯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到郭野的這一番肺腑之言。
徐饒的表情格外的平靜,平靜到極點,突然笑道:“我要是想要退出,就不會回來了,直接跳進那曉月湖得了,要是讓我回到自己曾經的生活,那還不如讓我去死。”徐饒說着,一臉的感慨,拿過那皺巴巴的煙盒,彈出一根點燃抽着,或許在這個世界上,跟心平氣和跟他大論的人,也只有眼前這個神經病,也不知道到底是可笑還是可悲。
對煙,徐饒沒有那不離手的癮,但偶爾也會在被這生活玩弄後抽上兩根。
“這條路,弄不好你真的會死。”郭野說着,完全不像是開玩笑,這早已脫離了正常的話題似乎一點也沒有違和感,畢竟這兩個人的相遇就處於一個完全不正常的故事會中。
“死?爲了改變自己而死總比逃避生活而死強吧?”徐饒不假思索的說着,深深吸着這根菸,他喜歡抽這種小牌子的煙,或許這是他與眼前這個郭姓男人唯一的共同之處。
一直沉着臉的郭叔笑了,一切都已經水到渠成。
“小菲菲,都記到賬上。”郭野大喊着,也只有他敢這麼肉麻喊老闆娘,如果換做旁人,說不定直接就被這個彪悍的女人給扔出去了。
黃菲卻仍然在櫃檯,就這樣撐着下巴,看着一本雜誌,一點反應也沒有,已經對郭野這個死皮賴臉賴賬的傢伙有了極強免疫力,直接擺了擺手道:“滾蛋,老孃打烊了。”
郭野如同大赦的奴才一般,一臉媚笑的點頭,剛剛的嚴肅蕩然無存,沒有繼續賴下去,所謂點到爲止,死皮賴臉跟耍無賴可是不一樣的,很自覺的領着徐饒離開,跟在身後的徐饒打心眼裡懷疑,自己是怎麼入了這個連兩碗拉麪錢都付不起傢伙的魔。
“兩個不正常的傢伙。”黃菲的嘴角微微揚起,小聲嘟囔這,那張算不上傾國傾城但絕對水靈到極點的臉露出一絲媚態,可惜的是沒人能夠欣賞到這嫵媚。
“媽,那個傢伙是不是又賴賬了?”一個扎着兩個馬尾的少女從樓上方走下,少女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如同年輕了十幾歲的黃菲,一身青春活力的打扮,完全可以跟傾國傾城這四個字搭上邊,這完全就是一個讓所有男人沒有了免疫力的存在。
黃菲笑着點了點頭,看着這個跟着她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卻格外懂事的孩子,眼神中滿是溺愛。
“你也不能總慣着那個傢伙,成天無所事事就算了,現在還多領着一個傢伙蹭吃蹭喝。”少女鼓着腮憤憤不平的說着,樣子可愛到了極了,這個在學校被稱爲冰山女王的少女,也只有在眼前這個女人露出撒嬌的模樣。
黃菲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輕輕撫着女人的長髮,輕輕喃喃着一些黃研兒聽不清的東西。
記得幾年前,在方十街有人打她們這無依無靠娘倆的主意,那事鬧的很大,不光光有混黑的人牽扯了進來,還有一個在一片很著名的紈絝。
但這事最終以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壓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紈絝被人整的很慘,周圍幾個大佬也跟着受到牽連,最恐怖的是動手的僅僅只有一人,都傳言那是一條黃菲所養着的瘋狗,一條無論是什麼肉都敢下口的狗。
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敢對這對母女打歪心思。
“別說郭叔壞話,雖然他廢物了點,不討喜了點,但心眼不壞,有些東西你長大就明白了。”黃菲揉了揉黃研兒的腦袋,苦口婆心的說着。
“我現在已經成年了。”黃研兒雖然氣鼓鼓的說着,卻沒有打掉黃菲的手,笑的像是一個剛剛得了小紅花的孩子。
“好好好,小研長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給我帶一個女婿過來,那時候當媽的就安心了。”黃菲打趣道,這是一個開不夠的玩笑。
“媽.....我纔看不上學校那些傢伙。”黃研兒紅着臉道,直接小跑上了樓,像是個害羞的小兔子,留下兩個隨風擺動的馬尾。
黃菲微微笑着,每一天再怎麼累,能夠看到這個丫頭的笑容就夠了,或許這是慘淡的生活中最值得的慶幸的事。
那些一個人堅持會成爲苦難的事,在兩個靈魂相互依偎的人面前,總能夠把這份苦難熬成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