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北京不算遠的荒山上,跟北京的寸土如金比起來,這裡顯然是被人遺忘了的地兒,又或者說毫無意義,所在這種地方所發生的,也僅僅只有那座城市所接受不了的黑暗。
狍子從一個小木牀上睜開眼,不知道睡了多久的狍子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同鉛塊一般的重,稍稍動一下就會疼的撕心裂肺。
環顧着周圍,狍子所看到的,是一個簡陋到極點的土屋,屋中幾乎沒有任何的裝飾品,只有一個一個老人坐在一塊木樁上,手中倒騰着一大塊草藥,似乎光是從顏色中就能嗅到一絲苦味。
狍子掙扎的起身,他想要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嘴中的劇痛讓狍子說不出話來。
“說不出來就別說,舌頭是留下來了,不過以後說話會有點困難。”老人說着,聲音有些沙啞,僅僅是瞥了一眼狍子,狍子就能夠感覺到老人目光中的深邃,似乎在那雙還不算是渾濁的眼中,有着一個長長的故事在其中。
狍子用手比劃着,也不知道這個打扮如同上個世紀的老人能不能看明白狍子的意思。
老人繼續磨着草藥,摸了摸自己僅剩的幾根白鬍子道:“我是在這山腳下撿到的你,其實在這死人谷裡,像是你這種傢伙,或許不算多,但是絕對不算少,不過能夠活下來的,真不多。”
狍子聽完後,感激的看着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老人,又支支吾吾的比劃一陣子。
老人似乎能夠讀透狍子的心思一般,平靜道:“不到半個月。”
狍子傻了,想不到自己這短短的一睡,竟然睡了如此久如此久。
老人在狍子自顧自的震驚之際把磨成沫的草藥放在一個容器中,然後攪拌着,像是在做着什麼暗黑料理,最後把容器之中的藥湯,倒了滿滿的一大碗黑色藥湯在狍子眼前,指了指道:“全部喝掉。”
狍子看着這實在讓人沒有喝下去慾望的藥湯,光是嗅了一口就能夠感受到這苦味。
“你不喝也可以,不過以後下半生估摸着得靠輪椅度過了,更別說拎起刀子給予某些人報復了。”老人一臉淡然的說着。
狍子愣了愣,木然片刻後,一臉義憤填膺的舉起這大碗,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到底還有什麼能比捱過十六刀還要讓人難熬。
東北一眼望不邊際的小興安嶺,此刻這深山老林已經被大雪所掩埋,本來就荒無人煙的地方,變的更大的荒蕪,似乎這裡,被這燈紅酒綠的時代,徹底的遺忘了。
徐饒郭野兩人已經馬不停蹄的趕了十多天的路,白天幾乎一天都不會歇腳,晚上運氣好能碰到小寨子留宿一夜,運氣不好只好在山洞中將就一晚上,水直接喝溪水,餓了就幹啃速食餅乾,這一路是徐饒這輩子最煎熬的一段日子,就像是短短十天之內跑了無數的五公里一般,雖然說經過這一段日子的鍛鍊,徐饒的身體已經慢慢拋開了起初的弱不禁風,但跟郭野的體力值比起來,徐饒能夠堅持下來這十天的奔波,已經算的上極限了。
當然這一切,郭野都看在眼裡,卻從來不說,或許他只是想要看看這個倔強的孩子,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翻過幾個小山脈,在危機四伏的小興安嶺的山脈中,所考驗的,不光光是體力,更多的是心態,面對這怎麼都走不到盡頭的山脈,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話,說不定都會崩潰下去。
“到了。”沉默了一路的郭野終於開口說着,就在郭野說出這兩個字後,徐饒的表情就如同沙漠中見到了綠洲一般,同郭野的方向望過去,在眼前的是一片空地,這旁着一條山河的空地上有着一處不大的院子,甚至還能在那小木屋上看到幾絲炊煙出來,這清靜無比的景象,就如同某些油畫一般,讓人捨不得駐足,甚至留下幾個腳印子都顯的特別的多餘。
徐饒本來快要枯朽的身體像是突然涌了一股洪荒之力一般,快步跟着郭野朝那小木屋的方向走去,此刻徐饒不光光是欣喜,心中更多的是激動,想想這種遠離都市喧囂的地方住着一位通天般的彪悍猛人,徐饒下意識的就會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畢竟這是現實,而不是一本武俠小說,在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的隱士高人,也不會有什麼高人願意過這種日子。
兩人還沒有接近這詩情畫意的小木屋,一頭體型巨大的熊獒就狂吠的衝了上來,這頭臉上滿是傷痕的熊獒,眼神甚至要比山中的猛獸還有兇惡幾分,甚至不像是一條狗,或許是在小興安嶺的深山老林中養出了入了骨子了的野性。
徐饒面對這麼一頭怪物,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卻沒有被嚇的驚叫,因爲徐饒清楚,在他身前擋着的,有一個比這條猛犬還要恐怖的傢伙,狗即便是到了通靈的地步,也不過是一條狗罷了,但有些時候,人還真不一定是人。
郭野表情平靜的看着這麼一條狗,就這樣,在這漫天白雪中,一人一狗相互對視着,或許摸不透來人的熊獒也清楚這不是好惹的角色,沒有直接衝上來,而是虎視眈眈的瞅着。
“老洪,這麼多年未見,上來就派這麼一個東西來招呼我?”郭野說着,猛的瞪了眼這畜生,或許在背後的徐饒沒有能看到郭野這眼神,卻看到了這氣勢洶洶的熊獒神情一變,像是看見了什麼恐怖無比的東西,竟然被嚇的連連後退着。
一個身材魁梧到極點,如同巨人一般的男人慢慢走出院子,那張深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清楚,僅僅是吹了個口哨,這條堅守崗位的熊獒就老老實實的鑽回了院子中。
男人一步步走向郭野徐饒兩人,似乎這個男人的每一步,都在敲打着徐饒的內心一般,徐饒也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身上的氣勢所壓的喘不過氣,雖然郭野早已經對他透了底,徐饒也知道自己會見一個如同神仙一般的傢伙,但這個男人的無懈可擊,早已經遠遠超出了徐饒的想象。
“我打心眼裡不想見你,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國家中,有多少人在找你?”男人一臉無可奈何的說着。
郭野很有成就感的笑了,笑的毫無隱藏。
這個名爲洪擎蒼的男人終於走到了兩人的眼前,近距離的觀看,更能夠體會到這個男人的強大,至少徐饒一點也不敢觸碰這個男人的眼神,就像是傻子一般低着頭,雖然徐饒知道如此,也恨自己的不爭氣,但在這個場合,徐饒真的沒有任何所謂的一絲自信感。
雖然徐饒沒有敢看洪擎蒼,洪擎蒼卻上上下下打量着徐饒,甚至看徐饒多過看這位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友郭野。
“說吧,找我有何貴幹?”洪擎蒼收回目光,淡淡的說着。
郭野拍了拍徐饒的後背,似乎想要這腰桿挺的直立一些,笑道:“還不是爲了這小子。”
“你徒弟?”洪擎蒼很直截了當的說着,他不喜歡說任何廢話,也不喜歡使用太多的感情,爲人處世卻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一般,總是把利與弊計算的無比明確。
“算是吧。”郭野說着,臉上有一股很莫名其妙很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而徐饒,心中卻莫名其妙的爲之一暖,在這個世界上,可以說他是一個即便是消失了都不會引起注意的存在,甚至不會有人在記他,再想起他,但至少現在,徐饒可以認爲,這個名叫郭野的男人,終於佇立在了他那個狹小又難以入內的世界。
終於,終於,不是孤身一人了嗎?徐饒這樣自問着自己,想想這個拯救自己的傢伙,是這麼一個名爲郭野的傢伙,徐饒就有點想發笑,就如同這一切都是編湊好的劇本一般,在特定的時間中,出現了特定的人,發生了特定的事,拼湊成了這特定的一切。
是緣分?還是命數?還是本該如此呢?徐饒想着,但現在即便是郭野也不會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一切都要等到若干年後,等徐饒真正看到這個時代的模樣的時候,才能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