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次大亮,不過等徐饒醒來時,懷中的女人已經不見,只剩下了一股清香,徐饒就在牀上擺出了一個大字型,滿臉通紅,也許在巨大的幸福過後,這個吃了天鵝肉的爛蛤蟆露出了恍惚的神情。
不過徐饒等啊等,就是沒有等到那個純白的天鵝回來,想着今晚要參加那個大小姐的生日宴,徐饒就感覺很是無奈,他打心眼裡不想出席那種場合,他清楚的很,他不過僅僅是被人調侃的目標罷了。
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不讓自己去想着迫不得已的事情,畢竟他現在已經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徐饒發現了桌上的紙條,是太妹所留下的,寥寥草草的幾個字,大體意思就是她去網吧,讓徐饒該吃吃,該喝喝。
徐饒撓了撓腦袋,心中有了幾個很單純很單純的想法,那就是要有一個像樣的家,至少不要讓太妹繼續在網吧跟出租屋兩點一線,他想要把這有些脫軌的生活拉向正軌,但是在這麼一座城市想要過上那正軌一般的生活,可得需要付出無比恐怖的代價,對於現在身上僅僅揣着幾張大鈔沒有任何存款的徐饒來說,這簡直就是難如登天一般的事情。
思索來思索去,徐饒想着自己該如何在這個城市立足,這些年他還是第一次對金錢有了最純粹的渴望,雖然徐饒很是明白金錢就是毒藥這個詞彙,但是想想一無所有隻會傷害他身邊的人,徐饒就有些痛恨現在碌碌無爲的自己,但是怎樣又算是有作爲呢?
就在徐饒思索着自己掙錢大道的時候,兩人男人重逢在一家小茶樓中,雖然這個小茶樓並沒有生意,但是卻成了這不算繁榮一帶一個小小的標誌性的地點,也許總會有人想要在這個多年都沒有改變的地方回味。
雖然在茶樓之中,郭野手中所拿着的,不是茶杯,而是一根燃燒了一半的香菸,兩人挑在靠窗的位置,也是一個清靜角落,正巧可以通過這個窗口可以看到北京最繁榮的一片地帶,雖然有些遙遠,但是多多少少會給人一些幻想。
在郭野的對面,是個長相極其嚴肅的男人,這個男人那一張時刻緊繃的臉,似乎很難讓人想象這一張臉上會有什麼所謂的笑容,這個男人的穿着打扮完全屬於那剛剛改革開放的樣子,踏着綠色的解放鞋,一頭乾淨利落的平頭,只不過因爲上了年紀的原因,男人的頭上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白髮。
“想不到你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只是物是人非,是這個時代變了,還是你變了?老王。”郭野似是感慨一般說着。
“郭野,我跟你一樣,已經到了沒有選擇的地步,我一家老小都在那個傢伙的手中,我不說她們都會有難,現在我只想要過平靜的生活,我也知道我這類人最不能奢望的就是平靜生活,所以我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即便是再次出賣自己的良心。”這個名爲王乾安的男人說着,誰又能想到這個按時會出現一家機械廠做着廉價勞動力的男人,曾經是一個在北京赫赫有名的大梟。
“平靜生活嗎?真是可笑,連白熊都逃不過那審判,更別說你,就別奢望這些了,你來找我難得是要我幫你收回你那點良心吧?如果真是這樣,即便是這麼多年的交情,即便是當年那事有我摻和,但是我可沒有精力再做這個英雄了。”郭野說着,直截了當了給了王乾安一個答覆。
王乾安笑了笑,似乎早已經摸透了自己這個老友的脾氣,只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說道:“我這次來不是爲了我自己,畢竟我這一雙手再怎麼洗白,也是黑的,但是你還處於這個江湖,這一次我是爲了你,我怕那個傢伙會拿這個東西對付你。”
郭野笑了笑,突然才發現自己眼前這個老友,徹徹底底的變了,但是這個巨大的變化,卻並沒有讓他覺得陌生,這個老友僅僅是拋棄了一些他認爲一點都不重要的東西。
“那謝謝你的好意了,他會盯上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該來的總會來,倒是你來找我,就不怕他借題發作?”郭野微笑道,再次點燃一根菸抽着。
“就他那道行,還不到這個地步,你現在可要萬事小心,當年那留下的一小撮人,也就剩下了我們幾個,連你要是也駕鶴西去了,估摸着那個時代也就被徹底的遺忘了。”王乾安微笑道,雖然這個男人笑起來已經滿是皺紋,但是他似乎一點也在意這歲月從他臉上所留下的痕跡,甚至洋溢着幾分微妙的滿足感。
“就衝你這麼一句我也得多挺上幾年,不過老王,你就甘心這樣無名的倒下?就真的能夠忍受這平淡如水的生活?反正我是做不來,每到夜晚我都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每當我看到這雙手的時候,我都能夠看到上面所留下的紅。”郭野說着,似是感慨,又好似就像是當年一般發着一種牢騷。
王乾安看着自己這個直言不諱的朋友,同樣看向窗外說道:“曾經我也會這麼想,也是夜不能寐,但是一直到我遇到了那個女人,一個不漂亮,一個手上已經磨出了繭子,一個身材也不算受看在一家小作坊當着縫紉機工的女人,就用了那個一個簡簡單單的笑容把我給征服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郭野笑了,笑的是那麼肆無忌憚,這是一個老友纔會懂得的笑容,他使勁拍着王乾安的肩膀說道:“既然遇到了,就好好珍惜,等哪天我也成了紅塵外面的人,一定去瞧瞧這個把我兄弟魂魄給勾去的女人的模樣。”
“也許會讓你失望。”王乾安雖然這般說着,但是臉上所洋溢着一股讓郭野羨慕無比的東西。
“年輕時你就比我先走一步,現在還是我仰望着你的生活,這老天有點太不公平了點,不過你能夠找到歸屬,我是打心眼裡爲了你高興,雖然也打心眼裡嫉妒。”郭野絲毫不遮掩的說道。
“你也總會一天會遇到的,只要你願意退,你還退不出去不成?”王乾安似是開導着郭野,他知道郭野心中有着一個估摸着誰都解不開的心結,這也是一個會讓郭野最終走向毀滅的心結,他不忍心看着郭野走上那麼一步,但是這無疑是他現在最無能無力的東西。
郭野並沒有搭話,而是看着窗外,表情沉重,似乎在可以漠視着王乾安這一句話,又或者在漠視着此刻的他自己。
“老王,我比任何人都要退出這麼一個局,但是我不能退出去,如果我退了出去,就把那些爲了他丟掉人生,丟掉性命的人全部都辜負了,到了那天我駕鶴西去的時候,你說我拿什麼來面對他們?”良久之後,郭野才吐出在這麼一句。
“他們不會怪你的,你已經做的夠多夠多了。”王乾安說着,表情悵然,也許這個如同一頭苦水卻咽不下去的感覺,纔是人生。
郭野搖了搖頭,否認着,他只是這般想着,如果他這般放下了,那個曾經執迷到瘋魔的人,到底是誰?那還是他自己嗎?所以他自相矛盾着,不許任何人叫他曾經的姓名,卻不能做到完完全全的割捨那個過去,這一切幾乎要把郭野徹底的逼瘋。
“對了老王,我收了一個很棒的年輕人,我也想不到還能夠找到一個繼承我殘存意志的年輕人。”郭野想起什麼什麼說道,又或者相用這個迴避這個沉重的話題。
王乾安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不過還是很有興趣的問道:“一個怎樣的傢伙?”
“普通人,徹徹底底的普通人,卻有着一股當年我都不敢有的勁,經過了三年的淬鍊,如今已經差不多脫胎換骨,只不過他以後要走什麼路,是白是黑,是紅是綠,我都不打算插手,這算是我現在唯一一點寄託了。”郭野說着,其實在心中,最深處,他想着徐饒能夠走上那麼一條他所期望的道路,但是他不願意強求,如果真是那樣的,徐饒就未免有些太過可憐了。
“好事,如果你覺得你打磨不好,可以放到我身邊幾天。”王乾安說着。
“有你這麼一句我怎麼也得塞在你手上,不過我現在想看他的造化,這慌亂迷人眼的時代,要是連自己的信仰都抓不到的話,大山精神也好,野獸精神也好,他總得有一樣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不是?否則即便是到了再怎麼登峰造極的高度也是白搭,總有一天都是白搭。”郭野這般說着,其實這些話他最想要說給的人,是徐饒,但是他希望徐饒自己找出來。
“要是年輕人懂得這些,你說我們幾個,還能夠走到這一步嗎?你還會帶着那十三人進瑞拉姆斯嗎?”王乾安說着,似是問着郭野,又似乎是在問着自己。
沒有答案,即便是郭野也沒有給王乾安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