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過後,儘管是最後的最後點燃了所謂的希望,但是總得有一盞燈會滅下去。
終究要離開,人的成長,似乎就是這樣一個又一個離別的脫變,那時或許不會有什麼哭哭啼啼,但是註定會有千萬情緒,總有人能夠把那千萬情緒熬成一股力量。
背上行囊,徐饒看了眼突然一言不發的東子,東子的行李,僅僅只是一個蛇皮袋,別無其他。
徐饒摸了摸東子的腦袋,輕輕說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的,東子難道最後,我們還要讓趙哥失望?至少讓趙哥知道,那個在河水中打猛子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東子擡起頭,眼中鼓着淚水,卻使勁點了點頭,隨着徐饒走出這熟悉的房間。
“不要擔心什麼,這個世界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可怕,至少是對你而言。”徐饒平靜的說着,儘管他最沒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終歸他只是一個被這個世界玩弄的沒有了活下去動力的懦夫罷了,但是這些話他還是要開口,因爲走出了這小興安嶺,除了他,東子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徐哥,其實我什麼都不怕,村子裡的勢利眼沒都瞧不起亂子哥,我怕亂子哥少了一個說話寂寞了,我怕刀叔手癢癢的時候沒有人撒氣了。”說出這一席話的時候,東子已經帶上了哭腔,但是愣是沒有掉下來一滴眼淚。
徐饒此刻心中有種刀絞的感覺,卻僅僅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把抱住完全可以說的上瘦弱的東子說道:“東子,你是趙哥跟刀叔的驕傲,他們都割捨了,如果你還娘娘們們的,你說趙哥跟刀叔會怎麼看你?”
趴在徐饒肩膀上的東子僅僅是顫抖着,也許是哭了,也許這就是這個無堅不摧百毒不侵的孩子唯一的軟弱之處,也一切的一切對東子來說,都太過太過的殘酷了,東子僅僅只是一個孩子,但是徐饒很清楚,總有一天,東子會慶幸自己所肩負的一切,他算是有幾分明白了這所謂的得到跟失去。
“走吧。”徐饒拍了拍東子的後背,然後故作堅強的最後掃了一眼這簡簡單單的房間,大步走了出去,東子死死睜着眼,極其倔強的跟在徐饒的身後。
屋外,是洪擎蒼,還有臉色蒼白無比的趙匡亂。
“到時候了。”洪擎蒼對趙匡亂說道。
趙匡亂微微點了點頭,不讓洪擎蒼攙扶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徐饒,徐饒連忙迎上去,剛打算扶住看起來極其虛弱的趙匡亂,趙匡亂卻搖了搖頭。
“最好永遠不要回到這兒,既然從這裡走出去了,就有一副該有的樣子,我不希望你丟了人。”趙匡亂慢慢的說道。
徐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或許他更傾向於趙匡亂的後半句,前半句也許他真的做不到,他怎麼能夠忘掉這小興安嶺,怎麼能夠忘掉洪擎蒼跟趙匡亂還有刀叔給予他的恩情,還有這一座又一座大山。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而在遠處看着的洪擎蒼,突然有一種錯覺,就好似兩個時代在**裸擺在他面前一般,一個時代以逝,一個時代將起。
這到底是冥冥之中的造化,還是一種繼承,洪擎蒼打心眼裡揣摩不透。
“趙哥,不管如何,我回回來,希望你能夠撐到我回來的那一天,只希望那一天,無論我混成什麼模樣,你別埋怨我這個不爭氣的後背。”徐饒說着,也許他明白了些什麼,但是卻沒有機會開口,就要離開了。
“我等着那一天。”趙匡亂默默的說着,聲音無比的微小,也不知道趙匡亂跟東子,到底有沒有聽到,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趙匡亂開口說道:“如果你遇到一個名爲恭三兒的傢伙,就告訴他你是我的徒弟。”
徐饒點了點頭,大風吹過,放佛這是給予徐饒最後的送別。
“東子,以後好好跟着徐饒,要記住,走出了這小興安嶺,誰都有可能害你,但是唯獨徐饒不會,要是你敢偷跑回來,我打斷你的腿,讓你這輩子都踏不出去。”趙匡亂狠聲說着,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我知道了,亂子哥。”東子小聲嘀咕着,其實在東子心中真情願被打斷腿,也要留在這裡,但是他不敢說,他怕傷了趙匡亂的心。
“好,好,就這樣吧,無需多言。”趙匡亂顫抖的擺了擺手,也許他真的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但是就這樣戛然而止了,似乎是在給自己在留一個最後的念想。
徐饒放下蛇皮袋,連隨着東子,磕了四個頭。
“記住走出去後,以後的路無論怎麼走,我都一直看着。”
這是趙匡亂留下的最後一句。
三人踏出了這院子,趙匡亂在寒風之中,靠着那木樁佇立着,一直等着三個身影完全消失於視野,也沒有離開。
“洪叔,那傢伙怎麼沒跟我們一起走?”徐饒問道。
“他有些事要留在這裡處理處理,他讓你先回方十街,等他回去。”洪擎蒼回頭看了一眼那漸漸消逝的院子說道,他們特意繞開了那青龍村,是東子的意思,因爲東子怕看到那熟悉的東西,就再也離不開了。
“真是個大忙人。”徐饒喃喃着,想着這個無良大叔,似乎每一時每一刻,都有事情做。
洪擎蒼笑着,似乎是被徐饒的話逗樂了,連連點頭說道:“有些人是忙着生,而那個傢伙,是在忙着死。”
徐饒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洪擎蒼話中的含義。
突然,跟在最後的東子停住了腳,就這樣蹲下,哽咽着,這個一直堅強,一直堅強,在離別都沒有流下眼淚的孩子哭了,哭的一個撕心裂肺。
徐饒站在原地,並沒有安慰東子,他很清楚,東子現在需要的,只是這樣待上一會,不要小瞧這個被生活摧殘的不成模樣的小野狗的恢復能力。
而洪擎蒼,只是一臉複雜的站着,同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另一邊,漸漸飄起大雪的深山上,似乎在這種天氣敢上山的,唯有瘋子纔會有這種作爲。
刀叔領頭,郭野跟在最後,這兩個完全赤手空拳的男人就這樣爬上了這一座最兇險的大山。
一片白茫茫之中,兩人就這樣相繼無語的前行着,每一步都不帶停歇。
一直來到那仍然沒有被大雪所掩蓋的石壁之下,兩人才停住腳。
“過去看看?”刀叔對郭野說道。
郭野打着身上飄散的雪花,搖了搖頭。
“都走到這裡了,也不知道你這輩子還能不能來到這鬼地方,真不打算過去看一眼?”刀叔問着郭野,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值得遺憾的事情,人生這東西,無論好與壞,只要牽扯進來了最後一次,都是格外重要的事情,畢竟再怎麼樣的人物,也唯有這一生,這是這個世界最公平最公平又是最不公平最不公平的地方。
因爲對於大多人來說,一生怎麼夠。
不是用來消遣,而是用來奮鬥攀爬,即便是給一個有點毅力的斗升小民五百年,又有誰敢保證這個斗升小民能有一番的作爲?
郭野再次搖了搖頭,表情是那麼那麼的堅定,也許會有那麼幾分遲疑,但是隱藏的無比的完美無瑕。
“這就不必了,尉遲老爺子生前就瞧不起我這一條爲了局浦跑前跑後的野狗,我不想擾了他死後的清靜。”郭野無比自嘲的說着,這個看似活的無比混混僵僵的人,其實比任何人都活的要明白,只不過這個說不上大智若愚的傢伙,真的大智若愚了。
“其實尉遲老爺子挺欣賞你的,還說你是繼劉剪刀以後,唯一能夠到達登峰造極的人物,只是你走錯了路。”刀叔說着,其實這點不爲人道的事情,也唯有他這個不算是外人的外人知道,只不過這最震撼人心的故事,就這樣埋入了土,想想,連最無慾無求的刀叔,都打心眼裡爲這些埋入土的屍骨們覺得不值。
郭野卻是一陣笑,不像是在懷疑刀叔所說的真實性,但是仍然笑的是那麼那麼的浮誇。
“誰能說明白這條路算是對的,還是錯的,如果我沒有走這一條路的話,可能現在早已經入土爲安了。”郭野邊笑邊說着。
“但你真的確定這是一條對的路?”刀叔一針見血的問道。
這一次,郭野不笑了,只是遠遠看着那個雪地之中的小土堆,神情是那樣的那樣的百感交集。
“我參悟不透啊,這些老東西倒好,大鬧一通,就這樣入了土,一個個神聖到不能再神聖,雖然最後落得一個死於無名,但是終究還是留下一段佳話,我倒好,我都不知道我會死在那個小旮旯裡,人不人鬼不鬼的,誰能記得我這條野狗。”郭野有感而發的說着,算的上深惡痛疾。
刀叔看着郭野的模樣,笑的是格外的明朗,完完全全的幸災樂禍,誰也想不到想當年的郭野槍,會在尉遲老人的墳包前說出這一席話說,不得不說這就是時代的魅力,總是上演着這些如同天書一般的故事。
“郭野槍,你知不知道,對於大多人來說,又或者全部人來說,你早已經死在瑞拉姆斯。”刀叔指着這條叫做郭野槍的野狗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