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靳承宇忙扯了面紙遞給她, 手繼續輕柔地拍着她的背，讓呵護氤氳，溫情蔓延。
錯覺, 錯覺, 錯覺, 常歡顏執意認爲這是因爲被芥末嗆得腦袋昏沉沉, 一個頭兩個大所造成的意識誤差。
“怎麼樣？”酈旭剛又關切問, 語氣聽起來彷彿有些擔憂。
“緩過來了。”常歡顏點了點頭，又指着小味碟訕訕說，“這芥末特別辣。”頭先嗆得差點鼻涕也跟着一塊出來, 想想難免感覺有些兒狼狽。
“這樣纔夠酣暢漓淋，”徐副局長望着她笑說, “再來點。”
常歡顏搖搖頭擺了擺手, “等會, 我先透口氣。”臉色依然微微泛着淡紅淺暈。
“嗆得這麼辛苦，還是別吃了。”酈旭剛衝她擺擺手。
常歡顏輕嗯了一聲, 她也不想在這種場合下再度展露狼狽樣兒。雖說吃芥末會不知覺地讓浸透式的辣衝透鼻腔滲到五臟六腑，但她仍是喜歡那種刺激神經的感覺。
她緩緩吁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睨見靳承宇用不鏽鋼尖嘴鉗夾碎螃蟹腿，然後用細長柄小頭的叉子將蟹肉慢慢挑入小瓷盤裡。
一連串動作那麼熟練迅捷自如，以前每每吃螃蟹時他都這樣仔細地弄好給她, 如果一切皆是虛僞假裝的, 那他是怎麼做到這般神態自然的？她困惑不解。
見他密黑的睫毛微動, 像是要揚挑起眼瞼看過來, 她慌忙收斂眼波, 不着痕跡地飄轉向別處，又拿起面前的乾白裝樣子抿了一小口。
靳承宇把盛着剔出的螃蟹肉的骨瓷盤放到她面前, 她心口一悸，沒料想他是幫她弄的。她緊握着酒杯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蟹肉，耳邊聽到靳承宇和酈旭剛他們談起新型疫苗的事。
好半響，她擡起眼瞧見酈旭剛在說話間投過來心照不宣的一瞥，她感覺怪怪的，好像她和靳承宇之間那種說不清的曖昧已經人盡皆知。
“怎麼菜不和你胃口？”靳承宇側頭過來低聲問。
“我不是個嘴巴刁的人。”常歡顏細聲回道，轉臉望向他，注意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她面前那盅剩了一半的蟲草燉花膠，便用勺子舀了一口送進嘴裡又偏過臉，觸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相視兩秒鐘她又調開視線，“你點的菜我哪敢有看法。”
“我倒是希望你對我點的菜有看法，而不是對我這個人有看法。”靳承宇再壓低了點音調說。
“我對你和你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的看法，因爲對我來說那些都不重要，不必去在乎。”常歡顏儘量以稀鬆平常的語氣輕聲回答。
“你在乎的。”靳承宇低沉着嗓音說，猝然不意間握住她擱在腿上的一隻手。
“你。。。”常歡顏心下一驚，欲掙脫他的手，怎奈被他悄悄握得更緊，在幾雙眼皮下她也不好動作太大，唯有拿眼睨瞪他。
靳承宇也沒看她，執着她的手壓在他的膝頭上，表面上像個沒事人似地跟徐副局長閒話起家常來，脣邊盪漾着一抹閒適又愉悅的微笑。
常歡顏懊惱嗔怨中夾雜着些極爲微妙的感覺，她正想站起來藉口去衛生間以擺脫靳承宇的掣肘，卻見酈旭剛接了個電話，低聲嗯啊了兩下便起身往外走，他邊聽着電話邊擡手向大家示意自己出去下，隨即有意無意地瞥了常歡顏一眼，那眼神大爲怪異不明。
神神秘秘的，誰來的電話？她不禁在心裡揣測，包廂裡攏共就他們幾個，且都是斯文之人並不喧鬧，他並沒必要特地躲開到外面去，可能不是一般同事朋友的電話。
常歡顏的心思轉移到酈旭剛身上，猶自凝神默想，也便沒覺察靳承宇是何時鬆開她的手的，直到酈旭剛再回到包廂時她才發現反應過來。
後來九點鐘未到，酈旭剛就有要離開的意思，說是還有位朋友等他談些事情。席上其他幾位都是八面瑩澈的人，見微知著，但在這個時候卻是不會表現出他們能洞察細微的本事。陳副局長緊隨着表示自己今天剛巧也有點事，徐副局長就說那一塊走吧。
“那好，改天再和幾位領導聚聚，今天就不耽誤各位了。”靳承宇精明老練，當然不會盛情挽留。
常歡顏一直默然旁觀，感覺酈旭剛自接了那通電話後便很想走了，能留到眼下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連贈送的各人一份的水果盤都送上來了，已經是顧全了靳承宇的面子。
隨後他們一同穿過長廊走去坐電梯，常歡顏跟着酈旭剛走在前面，靳承宇和兩位副局長拉開他們一小段距離在後面說着話。
“爸，你不先送我回去嗎？”常歡顏挽住他胳膊裝作撒嬌道。
“爸爸這就要走，”酈旭剛溫言細語道，又往後看了眼，“讓承宇送你回去，我看得出他喜歡你，你也別太任性了，不管有什麼誤會彆扭，總要給他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爸，你又知道他喜歡我？”常歡顏不以爲然道，“恐怕是因爲局長大人的關係裝出來的吧。”
“晴晴，你錯了，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東西是假裝不了的，你看不到那是你當局者迷。”
常歡顏聽了沒搭腔，默了幾秒又嗔嬌試探問，“什麼朋友這麼重要，連女兒都顧不得了。”
“爸爸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告訴你也不認識，心思空閒不如多想想身邊認識的人。”酈旭剛又把問題繞開了，他的回答當然是不能叫常歡顏滿意的，在官場上混跡多年，即便她赤/裸裸地問，他也不可能告訴她實話。
常歡顏也清楚知道根本沒法子能套到什麼，她不過是打算試探試探酈旭剛，再想憑感覺看能不能猜測出蛛絲馬跡。
“對了，我還沒說你呢，對芥末過敏就別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每次嘴饞忍不住都要三兩天才能消退身上的紅腫。”酈旭剛搖頭道，神情是無奈又疼惜。
常歡顏臉色微怔，心想難怪酈旭剛看到她碰芥末時忽然喊了一聲，過後又關心擔慮的，原來是怕她因此過敏想要阻止，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暱然的關愛如涓涓細流，於悄無聲息中靜靜傳遞，那柔軟溫暖讓她心頭倏然一熱，“噢，我只嚐了一口，”下意識地撫了撫頸子，“應該沒事吧。”
“看看。”酈旭剛俯低頭細細察看了一番，“下巴這裡有一小片紅了，再晚點肯定要起大片疙瘩的，到時候又像以前一樣渾身都是，呆會回家路上看到藥店記得去買盒藥還有抹的藥膏。”
之後回去的路上，她忘了買藥的事，因爲有個糟糕透頂的猜想一直盤桓她的心頭，弄得她心煩意亂的。她反覆斟酌要不要將自己的忖度告訴餘麗惠，經過深思熟慮再三掙扎之後，她覺得猜測終歸是猜測並無實質證據，也許真是自己過於神經過敏了，爲謹慎起見，她決定暫時先別說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