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里挑眉,這裡面還真有事兒啊?
於是乎,送走了依依不捨的肖安和一臉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孫婭如,李萬里就乖乖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待召喚。
“燕子,咻……”王琥左右看了看走廊,然後衝着李萬里揚了一下脖子,李萬里失笑。
進到病房裡纔看到魏千城已經睜開眼睛了,看他那神采飛揚的樣子,李萬里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你小子!”
“噓!冷靜冷靜,聽我解釋。”魏千城立馬伸出一隻手去擋,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動手,因爲任初已經抓住李萬里的後領子,將人一把甩了出去。
“又甩我!我又不是垃圾!我一個大男人,被個女人甩來甩去,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李萬里雖然氣悶,不過還是壓低了聲音,整了整衣領,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好,然後很不客氣地瞪着魏千城。
“誒誒,你不要這樣看着我嘛,又不是我讓人甩你的,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魏千城趕忙賠笑,隨後又正了正顏色,說:“其實我有穿防彈衣,只不過防彈衣沒用上,射中我胳膊了,不信你看,我真受傷了。”
“防彈衣能擋得住狙擊?說重點!”李萬里很不耐煩,不過情緒已經好了很多。
魏千城要了口水,才緩緩道來。
當時大廳裡面一片漆黑,人眼從光明瞬間進入黑暗的時候,瞳孔沒法迅速對明暗做出反應,哪怕是專門因此進行訓練過的人一樣,只不過他們縮短了反應時間而已,而恰好,魏千城和任初都是經受過這方面訓練的人,他們很快就適應了黑暗,可那紅點出現的也極爲恰時。
直接導致魏千城和任初不敢動,這是一種心理震撼,被狙擊手瞄準了,不管是不是經受過訓練的人,直面死亡,都會多少感到害怕。
“不對不對!”故事纔剛講了一個開頭,李萬里就擺了手。
“怎麼了?”魏千城不得不停下來,看着李萬里,而此時王琥也皺了眉頭,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你傻了嗎?你從部隊出來的,狙擊槍用紅外瞄準,那是近距離槍擊,起震懾作用的。我在酒會檢查的時候,發現落地窗偏上的位置有圓形彈孔,按照常理來說,狙擊手應該是對面大樓瞄準你,但是狙擊手狙擊目標任務,爲什麼要關燈?爲什麼要用紅外瞄準這種看起來就多餘的東西?當時很多種情況下,你都站着沒動,他幹嘛那麼費力搞這麼多事?”李萬里歪頭看着魏千城,接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早說不對勁,原來是這樣,李萬里一下子感覺自己好像便秘了很久突然間暢通了一樣,心情頓時明朗。
王琥一下子反應過來,一拍大腿:“因爲當時射擊的人其實是在酒會現場!”
魏千城皺起了眉頭:“如果是這樣,那槍呢?”
“還在酒會。”任初淡淡開口,她身上的寒意漸漸淡了下去,若不是開口說話,李萬里幾乎忘了她還在這裡。
“我給肖安打電話。”李萬里一邊說着,一邊就撥通了肖安的手機。
這種事,自然是越快越好,雖然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所有人都不會認爲肖安這個時候已經睡着了,因爲自己的兄弟還在醫院裡躺着,他睡不着的機率更大。果然,這邊一撥出,肖安那邊立刻就有人接了。
“喂?怎麼了?!”肖安的聲音聽起來很惶恐。
轉念一想,這小子大概以爲魏千城病危了,不過李萬里並沒有說出口,將手機開了外放,通知了他這件事,緊跟着就聽見手機對面傳來了一系列穿衣服的嘈雜聲,然後就是快速的跑動聲。
“你等一會兒,我現在就帶人去酒會現場,現在那裡被警察封鎖了,所以應該不會有人可以進去,當然除了我。”
“你小心點兒。”李萬里看見魏千城的手勢,對肖安表達了關切。
“嘿!不討厭我了?”肖安輕笑一聲,反問。
李萬里一愣,擡起頭,三人全都看着他,原來肖安這根粗神經也不是沒感覺,只是不說破。李萬里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雖然現在他對肖安的討厭度還沒有完全消失,但至少比之先前好多了,尤其是在聽到肖安不懼酒會現場那幫老頭子大聲吼的時候。
肖安那邊似乎是已經坐上車了,因爲李萬里這邊聽到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緊跟着肖安的聲音就傳過來了:“城子怎麼樣了?醒了嗎?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讓他在我的場子上出事兒了,我先去酒會現場,一會兒打給你。”
還沒等李萬里說話,肖安那邊就立刻掛斷了電話。
李萬里拿着手機朝魏千城晃了晃,魏千城笑了笑,轉而說道:“既然警察沒有想到這一層,那麼肯定硝煙反應也沒有做。”
李萬里點頭:“讓他跑了。”
“跑不了!”任初再度冷冷開口。
王琥摸了摸鼻子,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魏千城,魏千城很是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等一下,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假受傷的嗎?”李萬里突然問。
魏千城愣了一下,馬上反駁:“什麼假受傷?我是真的受傷了,不信你看!”
“我不是這意思,阿姨在現場的時候哭得都快抽過去了,你趕緊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不然兩位老人家這麼折騰,身體受不了。”
“放心吧,電話我早打了。”王琥擡了一下下巴,眼中露出得意,好像在說看老子多麼貼心,這外助做的,全方位體貼到家啊!
魏千城笑了笑,又繼續說接下去的事情。
看到紅點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魏千城沒有想太多的事情,第一他身上穿着防彈衣,雖然擋不住狙擊槍,但畢竟心理上安慰多一些,而且他能夠確保這顆子彈就算瞄準了自己的心臟,他也能在開槍的前一秒避開重要部位,但是他還是無法保證子彈帶來的巨大沖擊波不會讓他遭受到強烈的身體打擊。
那時候,魏千城心裡想的,只是護住懷裡的任初不被子彈波及。
所以搏一搏吧,搏老天爺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他死,這是魏千城當時心裡唯一的念頭。
後來,任初抱住自己轉身的時候,魏千城着實嚇了一跳,因爲他知道任初要用自己去擋,這個傻女人!
倒下的那一瞬間,槍響,手臂驟然一涼,隨後是劇痛,彷彿有一股強大的外力撕扯住了魏千城的手臂,將他的肌肉從骨頭上分離出來,然後狠狠往外甩了出去,帶着滾燙的鮮血,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的鮮血有沒有濺到任初臉上,但是他想着,還好是他中彈。
“阿初,不要動。”他知道自己傷了手臂,但是命還在,狙擊手也還在。
任初很聽話,真的緊緊抱住他一動不動,她的手始終放在他的胸口上,那裡沒有受傷,他聽見任初輕輕鬆了口氣。
“阿初,抱住我。”魏千城輕聲說,任初同樣照做了,他想着,好像受傷並不是一件完全的壞事。
“阿初,現在聽着,一會兒燈亮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只是傷了手臂,你得讓別人知道,我傷得很嚴重,真得很嚴重很嚴重。”
魏千城沒有說理由,因爲他覺得任初不需要聽理由,的確,任初沒有問理由,她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一隻手按住了魏千城受傷的手臂,而另一隻手則拼命將流淌在地上的鮮血抹到魏千城衣服上,真是可惜了一件好西裝,儘管在燈亮後,任初也在偷偷這樣做着,所以當人們發現魏千城的時候,他真的已經鮮血淋漓到慘不忍睹了。
這是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鮮紅的液體,如火一般燃燒着所有人的眼球,從溫熱漸漸變涼的溫度,如冰一般凝固了所有人的感官。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李萬里還是清晰地記得,那個時候魏千城躺在血泊裡,呼吸微弱,而那個向來冷漠吝惜句子和感情的女人緊緊抱着他,不知緣由,紅了眼,滿身殺氣。
那時候李萬里不知道如何形容,直到後來王琥給他舉了一個例子,說:
那就像兩條走在荒漠上惺惺相惜的狼,從一開始就在一起四處征戰,可最後,一條死了,而另一條只能守着它的屍體,防備着所有生物,不讓孤鷹啄食,不讓豺狼偷走。
它沒辦法離開,因爲習慣了兩個,它沒想過當一個走了之後另一個要怎麼辦,所以只能守着,守着,直到死了的那個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