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死的,暫時還不會死。
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他懷裡,沒見他好好的,她怎麼能死?
在那一縷煙霧從透風口飄進來的時候,任初還是本能地捂住了口鼻,但那沒有用,這裡四面封閉,她是人,她需要呼吸才能生存下來,最後無力垂下雙手,思緒混亂,眼神散亂,最後昏天暗地,一片覆蓋。
她不會知道的是,當她徹底沉睡,門外終究是傳來了應答聲:“我是不是這三個人中的其中一個,對你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三個你都不喜歡,三個你都想殺,不是嗎?”
門內沒有任何迴應,任初昏睡了,根本聽不見那人的問話。
腳步最後響起,漸行漸遠,直至淡隱在走廊盡頭。
魏千城重傷,任初失蹤,不過一夕,魏明和任再明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爲了防止魏千城再度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這兩位老人家也算是費盡了心力,尤其是當他們兩人都收到了同一封快件的時候。
快件的內容很簡單,不過一個地址而已。
崔村鎮棉山村北,九里山公墓。
去了一趟醫院,看了一眼魏千城,說了幾句看似嚴重的話語之後,兩位老人家很心照不宣地驅車前往。
今天的天氣說起來其實不錯,豔陽高照,溫度適宜,不冷不熱,出行正好,可兩位老人家卻是毫無心思,眉頭緊皺,雪白的鬢邊昭示着他們早已不再年輕,可當年的事情始終如同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們心上,平時沒事的時候橫在那裡,偶爾動一動也無不可,但要真發生了什麼來,那便是撕心的疼。
譬如魏千城的童年。
譬如失蹤了的任初。
譬如他們現在不得不被人牽着鼻子走。
現在不是節假日,公墓裡幾乎無人,這個時間點就連清潔工也不在,長長的石階逐級而上,偶爾有幾片黃葉躺在石階上,被一腳踩過,發出不甘的呻吟聲,但無人問詢,只能碎裂。
組織成員先一步到達目的地,已經在公墓四周迅速掃蕩了一遍,確定並無可疑人員在附近逗留,兩位老人家纔敢放心踏入這一塊他們已經十幾年都不曾親自來過的地方了。
當初馮麟入獄,馮麟兒子病逝,馮麟妻子病瘋而亡的時候,是魏明親自安排了後事,這個公墓也是魏明安排的,馮麟的妻兒都在這裡。
其實,他並不後悔抓馮麟入獄,只是可惜了這一對母子,那麼小的孩子因爲身體虛弱,甚至都還不曾叫過一聲爸爸,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探監的時候,馮麟對他說的,紅着雙目,撕心裂肺,聲聲泣血,他呆坐在椅子上,最後被獄警半扶着推出了監獄。
那男人是恨他的,也是恨他自己的,那麼多年的風雨飄搖生死搏命,最後換來的不過是妻兒一雙屍首。
魏明交代過監獄裡,不能對馮麟多加打罵折辱,他是睚眥必報的人,誰都知道,要報仇,還是衝他來吧。
站在那兩塊冰冷石墓碑前面的時候,魏明以爲自己至少會有點震盪,但沒有,他很平靜,墓碑上那兩張照片是他當年從馮麟老巢裡面找到的,他很用心地放在一個抽屜裡,用一個透明的小匣子裝着,如今正貼在墓碑的正中央。
那麼多年過去了,照片早就泛黃了,邊角都有些微微翹起,照片裡的人是笑着的,那女人其實長得極爲清秀,五官姣好,他調查過,是個溫和的女人,卻不知怎麼就跟了馮麟。
死心塌地,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背叛。
那一日,魏明站在醫院門口,那女人被拖走之前,對他說:“你會得到報應的。”
如今,報應來了。
看了一眼站在身邊默然無聲的魏明,任再明也自是不說話,他們這一趟來來的很匆忙,什麼都沒有帶,這倒是對死者有些不敬了,只微微鞠了一躬。
墓碑前面還擺着兩束新鮮的百合花,來的時候,他倆就看見了。
不用明說,那一定是馮麟放的。
魏明仍舊站着,盯着墓碑上女人看,而任再明已經蹲下來檢查那束百合花了,果然,手指往百合花裡面一伸,抽出一張摺好的卡片,雙指略一用力撐開,上面只不過兩三行字:
那一日,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日,我嚐到了這世間最可怕的毒,我想,你們也該嘗一嘗的。
並無落款。
任再明駭然,袖子裡的手猝然握緊,關節發白,原本來的時候心裡就泛着一股不安,如今看到這張卡片,不安如同滾水一般沸騰了起來。他不知道魏明有沒有這種感覺,因爲急劇不安,他的胸膛急速起伏着。
“怎麼了?”魏明終於回過神來,看到了他手中夾着的卡片,湊過來一看,神色大變。
不過片刻,魏明突然一把抓住任再明的胳膊,迅速往回跑,任再明大駭:“怎麼了?”
“孩子們要出事!”話音剛落,魏明口袋裡的手機突然便響了起來。
猛地頓住腳步,魏明通體勝寒,任再明呼吸加劇,幾乎是顫抖着雙手,魏明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來電是王琥。而與此同時,任再明的手機也猛然響起,如同被閃電劈中,任再明慌忙掏出手機,來電是李萬里。
同時接通,裡面傳來兩個聲音,卻都是同樣的語氣。
“魏叔,城子被帶走了,我還在醫院看着安子!”
“老大,是馮麟!”
魏明和任再明對視一眼,掛斷電話,任再明將卡片連同手機一起塞進口袋,公墓下的公路上,組織成員和司機已經全體待命,兩人二話不說衝進車內,車門一合,油門立刻啓動。
馮麟早知道任初一旦失蹤,任再明和魏明會更加關注魏千城的身邊,可他仍然孤注一擲,一封快件篤定這兩人必去公墓,可他明知道這兩人雖然會去公墓,卻也一定會在醫院裡佈下重兵,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去了醫院,強行帶走了魏千城。
並非他一人,還有冉有。
是來示威的!
表明,正式宣戰!
回到醫院的時候,肖安安靜躺在牀上,眼中憂慮,但看他身上卻是並沒有受到丁點傷害,想是馮麟的目標只有魏千城。然而,王琥卻斷了一條胳膊,已經包紮好了傷口,李萬里不知去向,病房裡也已經被打掃乾淨,但地板的縫隙裡還牽着絲絲縷縷的血跡,他們不知道那會是誰的,窗戶被打碎了,空氣中隱約還殘留着打鬥過後的激烈味道。
任再明再度撥通李萬里的電話,可對面卻只傳來忙音。
“任叔,魏叔。”王琥擡起頭,愁眉緊鎖。
魏明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不會有事的。”
這番安慰,究竟是說給誰聽,在場四人並不想要去探究。
“之前聽城子說過,馮麟兒子的忌日還得在一個月後,這段日子裡,恐怕城子得吃點苦頭,但性命應該是無虞的。”肖安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也粗神經慣了,現在突然間冷靜下來,腦子清晰下來,卻是讓任再明和魏明覺得這小子是成熟了,雖然家中兒女都被綁了,生死不明,但現在能護着一個就護着一個,總是好的。
肖安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這小子的品行究竟如何,他們大人全都看在眼裡,本來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肖安如今說出來,也不過多定了幾分人心罷了。
“燕子追出去了,他一定會帶着組織的人,不會很慢的,很快就會有結論。”任再明低頭看着腳邊地板縫隙裡那一道暗暗的血跡,沉着聲音說。
王琥咬牙,有點恨自己爲什麼沒能打過那男人,僅被他一腳就踹到了牆上,還順便拗斷了他一條胳膊,卸了他的腕。那男人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根本來不及去反應下一步的動作。
王琥閉了閉眼,腦海中顯現出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好像隱藏得很深,但想起之前,任初和魏千城似乎對這個男人很畏懼,尤其任初。
他是冉有,一定是!王琥幾乎百分百確定,但這裡還有一個疑問,燕子帶着組織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王琥苦思無果,最後擡頭:“任叔,燕子也是銀色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