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山之陽古木參天,有如洪荒叢莽,在那十餘株數千年古樹圍繞的坡地上,擡頭不見天日,地上的野草長得孱弱稀疏,泥土潮溼散發出黴味。

趙四爺面對其中一株樹幹中空的巨大古樹,從容地距樹約三丈左右席地坐下,劍放置在最易出鞘的部位,打開了乾坤袋的袋口。片刻,他象是睡着了,虎目半張,呼吸似乎已靜止,真象一具坐化了的遺蛻。

隱隱地,聽到風透過縫隙的怪聲。片刻,突然響起一陣初生嬰兒的刺耳啼聲。

這種高亢尖銳的啼聲,令人一聽就知道是所謂短命的嬰兒的夭叫,聽的人會感到毛骨諫然,脊涼發冷,心跳加速,外肌麻麻地很不好受。這種嬰兒,絕大多數活不了幾天,連端公(道士)巫婆也感到心寒,感到數由前定無法可施。

他的虎目完全張開了,象探幽古洞中亮起的兩盞發着妖光的燈。

他在乾坤袋中,掏出一具柳木雕成的八寸長木偶,和一個領剪的小人。

紙人和木偶貼在一起一把握住,右手食姆兩指,捏住了紙人木偶的脖子,舉在眼前吹口氣,兩指徐徐發力。

似乎四周狂風大作,尖銳的啼聲突然變的嘶啞甕塞,變得更刺耳更可怕,象是被人捏住了咽喉。

他的右手掌心,似乎閃爍着火光。右手,也在冒出嫋嫋青煙。

霧影中響起連聲霹靂,爍目的電光從兩面破空射到。

他仰天呼出一口氣,哼了一聲。

電光在身外三尺倏然一頓,高速飛行的厲嘯仍然在耳,光芒倏減,有物墮落草中。

是半面剪刀,身後落下的是另一半,在草中跳動了幾下,最後寂然不動了。

狂風已息,但陰風更冷更濃。

哭聲已止,代之而起的是紙人與木偶所發出的細微尖號掙扎聲,紙人在掙扎,木人也在掙扎,似乎是活物,而不是紙人木偶。

兩聲鬼嘯,陰風再起。

兩個披頭散髮,渾身戰慄,臉容扭曲恐怖,五官有血痕的妖女,出現在他面前八尺左右。

“放我們一條生……生路……”一名妖女用嘶啞的聲音哀求:“從今而後,我……我們做……做一個平……平凡的人……”

“在下能信任你們嗎?”他問。

“求……求爺臺慈……悲……”

“好,在下給你們一次機會。”他雙手一鬆,吹口氣,紙人木偶悠然飄起,驀地冷風一吹,紙人木偶驀地失蹤。

魔妖女再拜而起,轉身隱沒在霧影中,霧氣徐消,片刻便是物重現。

他拔劍而起,丟掉乾坤袋。

“拚武功或鬥道術,你可以選擇。”他在嚴地說:“你也曾是一代之雄,你應該受到遵重,當然你也得重視自己的身份地位,與在下的光明正大了斷,在下等你。”

四野寂靜如死,附近不可能有人。

“閣下似乎並不尊重在下的身份地位,認爲不值得與在下打交道。”他左手拿一張,掌心有七片紙剪的小劍,紙劍上劃了不知所云的硃色符錄:“如果閣下認爲你所設的五方禁制,比天羅地網更堅強,可以阻擋大羅金仙,你將發現這種想法極端錯誤。”

第一把紙劍飄起,飄出尺餘,驀地罡風颯颯,化爲一道青白色的虹影,疾射樹洞旁垂下的一根橫枝。一聲霹靂,樹枝化爲碎屑,變成一陣血雨,灑落在一文方圓的地面上,滿地冒起青煙,和飄散出陣陣刺鼻的腥臭味。

“天罡煉魂術!”樹洞內傳出驚呼聲:“你是教主的死對頭三元極真煉氣士,怎麼可能……”

“是不可能,家師已返三元極真之天,十餘年來已不問世事了。唔。在下聽到閣下稱令尊爲教主。”

“有甚麼不對嗎?”

“你那些爪牙稱你爲大少主。”

“不錯。”

“你是李大仁?”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聲欲斷欲續,似乎有點呼吸不斷:“教主在亂區,拾養了不少孤兒,男女都有,有根基的收爲義子義女,次一等的收爲門徒,分派至天下各地主持教務。我告訴你,天下間夠格稱爲大少主的人有好幾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唔!那麼,也有幾個二少主了?”

“對。”

“澧州那位冒充知州的二少主,不是李大義了?”

“一點也不錯,教主的三位公子,在教中尊稱爲小天師,連聖堂諸位重要執事長老。也有一大半不會見過小天師的廬山真面目。”

“原來如此、在下算是失敗了。”

“你以爲我是李大仁?以爲澧州被你殺死的假知州是李大義?你少臭美,憑你,還不配在小天師面前張牙舞爪。”

“有一天,在下會與貴教主父子見面的,在下相信這一天很快會到來。不管你是不是李大仁,出來和在下了斷吧!”

“放我一馬。”洞內人叫:“我保證本教的人從此遠離洞庭。冤家宜解不宜結,閣下……”

“你的行爲天地不容,你必須爲安鄉口村的大屠殺負責,在下不能饒恕你的滔天罪行。”他堅決地說:“你既然不出來,休怪在下……”

一道電光從樹洞內射出,破空而逝。

他冷冷一笑,左手一揚,小紙劃化爲六道青白色的光虹,射向樹洞口側方地面的一塊根癭。

“你逃得過在下的法眼?”他大聲說。

他不攔截逸走的電光,卻向樹根露出地面所結的根癭攻擊。

光虹連續貫入根癭,傳出一聲怪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號,根癭一陣**,血水涌流而出,然後青煙一涌,綠火噴射,發出吱吱異響。

他直待樹癭成了一堆灰燼,這才轉身走了。

安鄉口村大辦喪事,丘家的船卻載了張大爺六位客人,載了值錢的財物,駛入煙波浩瀚的洞庭。從此,有不少聞風慕名而來尋找伏魔天罡的人,徒勞往返失望而歸,丘家就這樣失去蹤跡了。

十天後,船靠上了漢陽府城碼頭,李三爺、與六妹卓曉雲,趙四爺與五妹耿雲卿兩雙愛侶在此地下船。船接着航向附岸的漢口鎮,張大爺王二爺與丘隆昌夫妻,帶了丘靜姑小姑娘登岸。

所有的人,皆經過化裝易容,掩起本來面目,先落店準備。

午夜時分,丘老太爺夫妻兩將船駛離碼頭.向下遊航行,遠出五里外,擊毀了底部,船沉入江底。

行程是早已訂妥的,三天後,分爲四撥登程。王二爺與丘家五老小買了騾車,扮成移家的平民打前站。後面三五里,是李三爺李蛟一雙愛侶,騎了健馬,牽了載貨的健騾,冒着烈日趕路。再後面是趙四爺趙羣玉與耿雲卿,耿姑娘換了男裝,兩人成了趕騾的行商,牽了五匹馱貨的健騾登程。最後面裡餘,是腳下不便、撐了柺杖背了行囊的張大爺,負責斷後,與趙四爺的騾隊保持目視距離。

一行人緩緩向北又向北,踏上勝利返鄉的歸程。

王二爺負責在故鄉替丘家安頓,老人家希望找處安靜的地方,買百十畝地安享無憂無慮的生活,把伏魔天罡三龍湘女的名號埋葬掉。

丘小姑娘不甘寂寞,她毅然加入四海報應神的行列,她成了七妹。

張大爺仍是孑然一身,三位兄弟都有了愛侶,他覺得十分安慰,但他還沒有找伴侶的打算。

過了上蔡,只剩下張大爺一個人了。李三爺李蛟的新居在上蔡,這是三爺的另一座窟,放棄了光州的制車場,正式在上蔡以田莊主人面目出現。

張大爺的家在郾城,郾成屬許州。

官道從上蔡繞經西平縣,再向北伸展。西平屬汝寧府,四兄弟中有三位家在汝寧,只有張大爺住得最遠,他家在許州的郾城,事實與上蔡仍是緊鄰。他張家在郾城有一座大田莊,另兩座窟則遠在陳州府和商水,仍與汝寧近鄰,兄弟們之間通訊極爲靈通快捷。

每一趟買賣結束,不管是否有利可圖,他們都要各返故鄉,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再輪番出動,到外地打聽消息,以便接受買賣。

十年來,他們這種英雄事業,一直不曾失敗過。

這天一早,一匹健馬小馳出上蔡的北門。往北走的旅客絡繹於途,車、馬、步行……形形色色,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就逐漸拉遠。

他就是張宏毅,大報應神。現在,他不再是腿下不便的撐柺杖窮漢,而是鮮衣怒馬,鞍後有沉重馬包的爺字號人物,遮陽帽掩住了英俊的面龐,不穿騎裝而穿了天青色長衫,沒帶防身兵刃,蹄聲響得小駛北行。

上蔡到西平官道,平直寬闊行旅極感方便,途中車馬皆可快速騁駛。由於天氣炎熱,車馬經過時,塵埃滾滾,靠雙腿趕路的人可就大感吃不消。

張宏毅一人一騎,小駛出了上蔡的北門。他並不急於趕路,趕早登程的車馬皆先後超越到前面去了,他一點也不在乎。

官道向西北伸展,一望無涯似乎要伸向天底下。路旁兩排道樹皆粗壯古樸,非榆即槐濃廕庇日。再往外望,則是綿綿無盡的高粱地,既看不見山,也看不見水,毫無風景可看。假使天氣太熱而又沒有風,在路上行走,的確無趣之至,走久了真會發瘋。

三十餘里外的南汝集,再往西便是西平縣地境了。

全程不到八十里,所以他並不急於趕路,而且這條路地熟得不能再熟,閉着眼睛他也知道到了何處。

已牌正,他越過了南汝集。前面,地勢更平,大太陽似乎愈曬愈有勁,曬得人頭腦發昏。好在路旁的行道樹枝濃葉茂,他也戴了遮陽帽,並沒感到日曬之苦,坐騎卻愈走愈疲勞,似乎有點不安靜,不住噴氣踢蹄。

也許,是馬包中所帶的金銀珍寶大重了些,這也是他並不急於趕路的原因之一,健馬的負載大重了。

這一帶的治安並不怎麼好,單身旅客經常有被剝肥羊的事故發生,翦徑的賊夥在高梁地裡一竄,平安大吉,人往裡面一追,不知東西南北,怎麼追?

前不見車馬,後不見行人,愈走愈寂寞。

健馬靠道左小駛,樹陰下依然熱浪逼人。

前面十餘步外,路左的一株大榆樹下,伸出兩條人腿,穿了百搭麻鞋,很不妙,象是死人的腿,在這前不見村,後不沾店的地方,有人病例或倒斃,真難處理。

他的坐騎本來就走得慢,人腿吸引了他的注意,坐騎更慢了。

終於,他在一旁勒住了坐騎。

是一個穿青直裰的大漢,以包裹作枕,似乎因暫時歇息而睡着了,身旁還擱了一根手杖。

不是手杖,行家一看便知,那是繽鐵打造的六尺鴨舌槍,可當槍也可當杖使用,槍招裡面本來就有五成杖招。

大漢可能被蹄聲驚醒了,大環眼一張,粗壯的身軀並不曾越動。

顯然,大漢夠壯實,但氣色並不太好,似乎有甚麼地方不舒服,也許真的有病。

“老兄,需要幫助嗎?”我善意地問:“要水,要行軍散?”

“哦!你閣下真有意幫助在下嗎?”大漢躺着不動,語氣似乎不太友好。

他象個鮮衣怒馬的年青大爺,大漢卻是浪人窮漢,氣氛不友好並非反常。

“是呀!出門人需要互相照顧,不是嗎?”他笑笑說。

“對,有道理。”大漢挺身坐起。

他看清了對方的身材象貌,似乎想起了些甚麼。

“本來就是嘛!老兄。”他不動聲色,臉上仍接着笑意,一團和氣。

“很好。”大漢抓鴨舌槍提了包裹站起,盯着他獰笑:“要幫忙嘛!就幫到底,對不對?”

“對,也不一定對,老兄。呵呵,幫忙一定要量力而爲。假如說,你老兄要我幫忙摘下天上的大太陽,至少,我就沒法替你弄到一把可以爬上天摘太陽的梯子,我能幫甚麼忙呢?”

“閣下,還不至於嚴重得要你幫忙上天摘大太陽。”

“那……你要……”

“把你那盛滿了金銀的馬包送給我,就算幫了我的大忙啦!我一定感激不盡,你閣下也功德無量。”

“這……老兄。”他仍然笑容可掬:“你老兄的忙,我一點也幫不上。”

“甚麼?”大漢臉色一沉,似乎覺得他的斷然拒絕太不上道,太豈有此理。

“善財難捨哪!老兄。”他一點也不動怒,修養到家:“其實,我賺的也是賣命錢,難免送得感到心疼。如果你老兄真有困難,真有迫切的需要,我打發你一點濟急,也是應該的,全部都要……”

“在下不要便罷,要就全部要。”

“呵呵!似乎你我的意見無法溝通,雙方的要求有太大的距離,無法協調。”他扳鞍下馬,將遮陽帽摘下握在手中,馬鞭輕搖,神色仍然安祥:“老兄,人不能太貪心,貪心吃多了會脹死的。喂!你要多少?”

“全要。”大漢逼近至他面前堅決地說。

“抱歉,我只能給你……”

“你聽清楚了沒有?我全要。”

“不行。”他說得十分堅決。

“該死的!你……”

“我只能給你一文錢。”他正色說。

大漢這才明白被他戲弄了,將了一軍,不由火冒三千丈,大環眼一翻,鴨舌槍突然來一記毒龍出洞,挾風雪當胸點到。

他右手一揮,小小的馬鞭竟然捲住鴨舌槍往外帶,左手的遮陽帽噗一聲抽擊大漢的腦袋,一擊即中,速度快得令大漢無法發覺,更來不及躲閃。

大漢嗯了一聲,暈頭轉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左腿又捱了一腳,被踢得向左後方踉蹌急退,卻又捨不得丟槍,全力猛奪。

但鴨舌槍已被他的右手抓牢了,大漢雙手卻奪不動分毫。

“病虎苗成,你這狗孃養的雜種給我聽清了。”他冷冷地咒罵:“你這江淮著名的悍匪,竟然淪落成劫路的小賊,大概是被白道英雄追急了,飢不擇自顧不了臉面啦!我要知道你跑到咱們汝南來有何圖謀,乖乖從實招來。”

槍或棍如果被對方所抓住,就沒有甚麼希望了。病虎苗成知道碰上了硬對頭,立即決定冒險,不奪槍反而又手用足全勁向前反送,要製造貼身用拳腳進攻的好機。

打算是不惜,可是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反而錯啦!雙手送槍,槍不曾震動分毫,反而被逼退三步,還來不及穩下馬步,無情的打擊光臨虎口一震,槍已脫手。

張宏毅不用槍反擊,丟掉槍用馬鞭揍人,叭叭叭三聲脆響,連肩夾背連抽三記。

“哎……哎……”病虎苗成狂叫着抱頭急退,包裹也丟掉了。

顧得了頭頂不了腳,被張宏毅勾倒在地。

“你這混蛋兇悍潑辣,但還不算罪大惡極,我沒有宰你的興趣,我只要你招供。”張宏毅在旁拂動着馬鞭說:“要不是招。我要揍得你頭青臉腫,揍成真的半死不活病虎,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

病虎總算知道厲害,武功相差太遠,逗強不得,馬鞭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真不好受。

“你這傢伙扮豬吃老虎。”病虎張牙咧嘴不敢爬起來:“在這鬼地方你居然認識我病虎苗威,算我走了亥時運;我已經是喪家之犬,還有甚麼好招的?”

“呵呵!是喪家之犬而不是虎了?”

“你少挖苦人。你到底是何來路?馬包中帶了那麼多金銀,顯然也不是甚麼好路數。”

“不要管在下是不是好路數,至少你這混蛋的招子不夠亮,我認識你而你卻不認識我,你栽得不冤。現在,把你身上所有的財物都掏出來。”

“你……”

“你打劫我,我當然有權以牙還牙。快掏,我會按規矩給你留幾文路費,快!”

“見你的大頭鬼!你是不是昏了頭?”病虎頓忘利害。激動得跳起來:“我身上如果有路費,有幾文錢買頓酒食。還會淪落成劫路的小毛賊,我病虎苗成曾經是大名鼎鼎的悍匪,打家劫舍大斗盛金銀……”

“唷!你說得還怪可憐的呢!”張宏毅怪笑:“好,就算你這混蛋沒有錢,窮急了。現在,你還沒將爲何跑到汝南來鬼混的原因說出來呢。”

“他孃的倒楣透頂。”病虎咬牙說:“魯東五霸五個狗東西,不知怎地一窩蜂南下,途經淮南地孃的飛象過河,吃到在下頭上來。黑道混混向綠林強盜打抽豐,我孃的簡直是反了。”

“唔!魯東五霸並不怎麼中吃中看,只能在地方上稱霸。你這傢伙聽說手底有幾個人,你一個人就可以抵擋五霸,怎會被趕得成了喪家之犬?你騙誰?”

“魯東五霸五個臭蛋現在神氣起來了,你知不知道?做了一羣神秘人物的爪牙。指名要在下交出去年春天,在下劫得的幾件珍飾,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們的主子派了一男一女兩個半小不大的少年幫場,把在下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在下的二十斤重鴨舌槍,在那小後生的劍下招架不了三招,背肋就捱了一劍,我還能不逃命?他孃的一逃兩千裡,被追得上天無路。我是從廬州逃來的,一聽說是好朋友天兇沈在光州一帶出沒,所以到光州找他,沒想到撲了個空,天兇沈不知死到那座城市去了。聽說早些日子,江湖上令人聞名色變的血鴛鴦令主,在光州鬼撞牆撞上了四海報應神,結果在世間除名,可能天兇沈走了背時運,投靠了血鴛鴦令主,顯然也死在光州了。我要往開封走。走得愈遠愈好,我實在怕見魯東五霸幾個混蛋,他們一定在廬州一帶找我。

“哈哈!黑道混混追強盜,怪有趣的。”張宏毅大笑:“強盜不被白道好漢俠義英雄追捕。卻被黑道混混追殺,簡直是大笑話,你真可憐。”

“我病虎不要你可憐,你……”

“我姓張,可不可憐你,那是我的事。”張宏毅腰囊中取出兩錠十兩重的黃金,在病虎懷中一丟:“魯東五霸是真正的老江湖混混,這種二流人物反而比絕頂高手更可怕,因爲他們門路多,門欄精,你很難逃脫他們的追蹤。你必須加快逃,愈快愈好,滾!”

病虎毫不臉紅地收了兩錠黃金,拾回自己的鴨舌槍和包裹。

“張老兄,在下欠你一份情。”病虎大聲說:”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好走。”張宏毅揮手,走向自己的坐騎。

十里外的樓寨,是一座只有四五十戶人家的村落,四周建了兩丈高的土寨牆。官道經過寨南,南寨門外,建了兩座棚屋和歇腳亭,開了一家供應茶水的小食店,和一家車馬歇息站,替旅客修理車轎與更換馬匹的配件。除此以外,不準旅客人寨亂闖。

近午時分,炎陽正烈,正是旅客中午打尖的時光,因此棚屋有不少旅客歐息,小食店有人滿之患。

歇息站也相當忙碌,停了兩部騾車,一部馬車,五匹坐騎。夥計們忙於檢查車輛,旅客則照料自己的坐騎,卸下馬鞍袋,自己負責飲馬。

店旁的兩株大槐樹下,停着一輛翠綠色的雙頭馬車。這一種車,俗稱轎車或輕車,因爲車廂如轎,裝飾華麗,通常擁有的人必定是有身份聲望的大戶人家。官宦人家的轎車。車廂還可以雕刻各種吉祥圖案和姓氏、郡號,族微等等。總之,擁有這種車的人必定大有來頭。

除了駕車的馭馬三匹(另一匹是牽在車後的備用馬)之外,還有四匹鞍轡齊全的棗騾,一看便知是隨行人員的坐騎士,也恰好在另一端栓坐騎。

張宏毅已是二十七八歲的人,流露在外的成熟穩重氣概,決不是二十來歲年青小夥子所能企及的,在雙方拴坐騎的舉動與風度上比較,青年騎上就顯得毛躁大意滿不在乎,但也表現出年輕人特有的衝動和活力。

張宏毅穩當地緊好繮,沉穩地卸鞍袋,友善地注視着匆匆猛拉鞍袋扣的年輕騎士微笑。

他也曾年輕.他並不是嘲笑這位年輕人毛躁。可是,這位年輕人的想法卻又不同啦!

“你笑甚麼?”年輕人冒火了,拉脫了鞍袋搭上肩,順手抽出鞍袋中的連鞘長劍抓在手中,“有甚麼好笑?”

“我沒笑呀?”他心中感到好笑,讓步地否認自己的笑態:“年輕人,太陽曬得身上冒煙,火氣旺得很,那能笑得出來呀?”

“你最好對在下尊敬一點。”年輕人餘怒仍在。“你說話的態度帶有諷刺味,你給我小心了。”

“我是個出門人,當然會處處小心。”他將遮陽帽掛在鞍上,提了鞍袋用目光找尋店夥:“包括不要對陌生人笑,不要招惹不相干的人,不要……”

“閉上你的狗嘴!”年輕人不悅地沉叱。

“唷!你這位朋友火氣真旺。”他搖頭苦笑:“何必呢?在下不說是了。喂!店夥計,請替我照料坐騎好不好?”

店門的草棚內,有幾位歇腳的旅客;不遠處的歇腳亭中,也有幾位旅客。年輕人的嗓門大,因此吸引了旅客們的注意,所有的目光,皆向這一面集中。

如果張宏毅早早閉上嘴一言不發認了,就不會發生糾紛,他這種認了又不甘心的態度,幾乎可以保證一定會出問題,那些自以爲了不起驕傲自負的人,就不喜歡他這種外弱內剛有態度。

果然出了問題,年輕人突然逼近,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抓賊似的抓住了他。

“你的狗嘴仍然不乾不淨。”年輕人兇狠地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他心中火起,但立即忍住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怪噓。

他的打扮斯斯文文,一襲長衫顯得老老實實.雖則身材修偉,但毫無擄衣袖握拳頭的氣概。而年輕人穿一襲神氣的天蘭色騎裝,手中握有連鞘長劍。在氣勢上,他就完全落在下風。

按理,年輕人應該見好即收。

他乖乖閉上了嘴,但臉色平靜;既不激怒.也不驚恐,任由對方抓住領口示威。

店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位十三四歲,稚容未褪的俏麗女騎士,明亮的大眼好奇地向外瞧,年紀雖小,但身材高挑,所佩的兩隻六寸飾劍,佩在腰間居然十分合適。

“你還識相?算你走運。”年輕人終於滿意他的不反抗態度?將他向前一推放了手,轉首用目光搜尋剛纔發噓聲的人,大概怒火轉變了目標,轉向發噓聲的人。

店棚與歇腳亭,其有十餘名旅客,附近大樹下也有幾位席地而坐甚至倚樹假寐的人,臉上有各式各樣的怪表情,不易猜測噓聲是何人所發。

他修養到家,瞥了年輕人的劍一眼,搖搖頭。一言不發向車馬歇腳站走去,找店夥照料馬匹。

年輕人自感無趣。神氣地向小食店舉步。

果然出了問題,年輕人突然逼近,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抓賊似的抓住了他。

“你的狗嘴仍然不乾不淨。”年輕人兇狠地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他心中火起,但立即忍住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怪噓。

他的打扮斯斯文文,一襲長衫顯得老老實實.雖則身材修偉,但毫無擄衣袖握拳頭的氣概。而年輕人穿一襲神氣的天蘭色騎裝,手中握有連鞘長劍。在氣勢上,他就完全落在下風。

按理,年輕人應該見好即收。

他乖乖閉上了嘴,但臉色平靜;既不激怒.也不驚恐,任由對方抓住領口示威。

店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位十三四歲,稚容未褪的俏麗女騎士,明亮的大眼好奇地向外瞧,年紀雖小,但身材高挑,所佩的兩隻六寸飾劍,佩在腰間居然十分合適。

“你還識相?算你走運。”年輕人終於滿意他的不反抗態度?將他向前一推放了手,轉首用目光搜尋剛纔發噓聲的人,大概怒火轉變了目標,轉向發噓聲的人。

店棚與歇腳亭,其有十餘名旅客,附近大樹下也有幾位席地而坐甚至倚樹假寐的人,臉上有各式各樣的怪表情,不易猜測噓聲是何人所發。

他修養到家,瞥了年輕人的劍一眼,搖搖頭。一言不發向車馬歇腳站走去,找店夥照料馬匹。

年輕人自感無趣。神氣地向小食店舉步。

果然出了問題,年輕人突然逼近,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抓賊似的抓住了他。

“你的狗嘴仍然不乾不淨。”年輕人兇狠地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他心中火起,但立即忍住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怪噓。

他的打扮斯斯文文,一襲長衫顯得老老實實.雖則身材修偉,但毫無擄衣袖握拳頭的氣概。而年輕人穿一襲神氣的天蘭色騎裝,手中握有連鞘長劍。在氣勢上,他就完全落在下風。

按理,年輕人應該見好即收。

他乖乖閉上了嘴,但臉色平靜;既不激怒.也不驚恐,任由對方抓住領口示威。

店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位十三四歲,稚容未褪的俏麗女騎士,明亮的大眼好奇地向外瞧,年紀雖小,但身材高挑,所佩的兩隻六寸飾劍,佩在腰間居然十分合適。

“你還識相?算你走運。”年輕人終於滿意他的不反抗態度?將他向前一推放了手,轉首用目光搜尋剛纔發噓聲的人,大概怒火轉變了目標,轉向發噓聲的人。

店棚與歇腳亭,其有十餘名旅客,附近大樹下也有幾位席地而坐甚至倚樹假寐的人,臉上有各式各樣的怪表情,不易猜測噓聲是何人所發。

他修養到家,瞥了年輕人的劍一眼,搖搖頭。一言不發向車馬歇腳站走去,找店夥照料馬匹。

年輕人自感無趣。神氣地向小食店舉步。

店門的小姑娘,已退人店堂。

喝茶,必須到小食店前的草棚,那兒擱了一隻大茶桶,全天不斷地供應茶水,免費供旅客解渴……

天氣炎熱,除了女旅客之外,誰也不願進入熱烘烘的店堂裡。棚下有五副座頭,幾位旅客各自叫了酒食,各佔食桌的一角湊合湊合。

張宏毅安頓好坐騎,提着鞍袋走向小食店,先在茶桶旁喝了一碗茶。

年輕人坐在近茶桶的一副座頭,叫來了兩盤滷菜一壺酒自斟自酌,不時向泰然喝茶的張宏毅瞪眼:眼神充滿仍想挑釁的意味。

這時,又來了兩位青衣騎士,栓好坐騎向小店走來,所佩的單刀似乎古色斑爛,是用刀的行家高手。

“康兄申兄,過來坐。”年輕人含笑向兩位中年騎士打招呼:“怎樣了?可有線索?”.

“公冶二公子來了多久了?”那位留了八字鬍象貌威猛的康兄首先坐下笑問:“大熱天,勞駕二公子千里奔波,在下兄弟十分抱歉。”

“康兄,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公治二公子口中說得客氣,神情可就不謙虛了。流露出可以察覺的傲態“身爲俠義門人,協助兩位乃是份內之事。”

“兄弟感激不盡。”

“可有線索?”公冶二公子追問。

“很奇怪:似乎咱們已經追過頭了,犯了追蹤者的大忌。”申兄接口:“上蔡的人,的確發現他們出了城往這條路上來了,可是沿途打聽。居然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兄弟懷疑他們發現有人追蹤,半途躲起來了。”

“或者半途找地方棲身養病。”康兄說:“據上蔡的人透露,他們兩人之中的確有一個臉有病容,一度曾經到車行僱車,後來又說怕受不了顛簸,最後步行上道。”

談話間,店夥送來碗筷食物,三人一面談一面進食。旁若無人。

張宏毅在遠處角落的一桌落座,他不喝酒,叫來了一大碗麪食。

合該有事,鐵杖篤篤響,病虎從官道大踏步折入寨門的大道,片刻便到了小食店前,略一打量棚中的人,最後看到了張宏毅。

“喂!你還沒走?”病虎頗感意外,向張宏毅走去:“趕兩步就可以早點到西平落腳,不比在路上慢慢曬太陽舒服。喝!你老兄金銀滿袋,小氣得很呢!不叫酒食卻吃麪,聽說有錢人小氣得很,斤斤計較……”

“你這混蛋應該聽說過,富從節儉來。”張宏毅笑罵:“金銀不是平白從天上掉下來的,在下所賺的每一文錢都是用血汗換來的,能省則省。但應該花就得花,而且要花在刀口上。你他孃的已經是窮途末路。在下願意幫你渡過難關。我這人救急不救窮,窮是不能救的,所以你這混蛋今後,最好不要再向在下開口要求賙濟。”

公治二公子這一桌,三雙銳利的鷹目皆向這一面注視。

“康兄,記得這位仁兄嗎?”申見低聲說。

“聽說過,病虎苗威。”康兄點頭。“江淮的悍匪,著名的汪洋大盜。”

“康兄,另一個呢?”公冶二公子問。

“不認識。”康兄搖搖頭:“這人氣概不凡,象貌堂堂,似乎不象是匪類。”

“哼!與江洋大盜在一起,還能不是匪類。”公冶二公子放杯而起:“把他們兩個捉住送官究辦。”

“二公子,使不得。”康兄臉色一變:“病虎苗虎雖然是江洋大盜,但從沒落案。”

“他是匪,沒錯吧?”

“這……太平府與江淮遠隔千里,沒有他的底案,沒有緝捕公文,沒有……咱們無法指證他的罪狀,更不能硬指他是犯人,所以……”

“他到底是不是病虎苗威?”公冶二公子沉聲問。

“這……是的。”

“那就好辦。江洋大盜,兇悍匪類,人人得而誅之。兩位捉住他之後,取得口供,就可以送官究治。”

“這……二公子,在下兄弟可沒有這種權責……”

“在下卻有,這是俠義門人的天職。跟我來,我保證你可以立這件大功。”

“可是……”康兄大感爲難。

“你是執法的人,對不對?”

“不錯。”

“大盜當前,你不執法?”

“這……”

“你害怕他那根沉重的鴨舌槍?”

“他確是非常勇敢。武功紮實……”

“一切有我,你去不去”

“這……好吧。”康兄無可奈何地說.

三人推凳而起,到了張宏毅桌旁。

張宏毅不加理睬,心中怒火漸升。

病虎頗感意外,怪眼彪圓,不悅地輪番打量這三位神色不友好,驕傲神氣的不速之客。

“你閣下是病虎苗威吧?”公冶二公子陰森森地問,目光卻瞟向神色泰然的張宏毅。

“不錯,咱們眼生得很。”病虎也冷冷地說:“閣下高名上姓呀?有何見教?”

“公冶斌。閣下這位同伴又是誰?”公治二子指指張宏毅。

“哦!原來是太平府東梁山尚義莊。公虎世家的公治二公子,苗某聽說過你這號人物。”病虎警戒地說:“武林八莊十二門,有四莊是俠義武林世家,尚義莊便是其中之一。

目下的莊主是絕劍飛虹公冶方,與白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冷刃雷珠歐陽宏交稱莫逆,聲望更比冷刃雷珠高得多。令兄公治俊號稱無情公子,閣下的綽號叫伏龍公子,賢昆仲同時名列武林七公子,拳劍威震宇內。現下這點點消息,不算孤陋寡聞吧?”

“很好,你知道得相當詳實了。你這位同伴……”

“在下只知道他姓張,他也不是在下的同伴。”

“你撒謊!”伏龍公子的語聲象打雷。

“咦!你這是幹甚麼?”病虎一怔:“誰惹了你啦?你怎麼黑口白舌信口雌黃……”

“沒有任何一個匪徒不說謊,以逃避法綱的追緝。哼!你認識這兩位兄臺嗎?”伏龍公子指指康、申兩人。

“在下該認識這兩位仁兄嗎?”

“應該,認識你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們是那座廳的神靈……”

“太平府的康巡檢,康永旭一刀。蕪湖縣的申捕頭,鬼見愁申彪。”

“抱歉,在下還沒到過太平府,不認識這兩位甚麼巡檢大人,甚麼捕頭,不算罪過吧?”病虎推凳而起,握槍的手已默運神功。

“他們是執法者,白道的英雄。”

“真的呀?”病虎反問。

“你被捕了。”伏龍公子冷冷地說。

“胡說八道……”

伏龍公子冷哼一聲,擡右手扣指疾彈,一縷罡風隨指破空射向病虎的鳩尾大穴。

指鳳打穴,勁道可及八尺外,內家氣功的火候,精純得超過了年齡的最高修爲境界。

病虎也非弱者,混元氣功的火候已有七成,鴨舌槍一擡,一聲怪響,封住了指勁,槍向後震,病虎也立腳不牢,退了兩步,將凳絆倒了。

食店紛紛走避,氣氛一緊。

一擊落空。伏龍公子氣往上衝,左手的連鞘長劍一擡,右手握住了劍靶,作勢拔劍。

“且慢動手。”張宏毅突然站起,用腳將凳撥開。“有話好說。”

“你還有甚麼好說?你也是匪徒,哼!”伏龍公子獰笑着說:“你也要上法場。”

“閣下也是執法者?”張宏毅冷冷地問。

“俠義門人子弟,助執法者執法。”

“原來你是俠義門人,失敬失敬。”張宏毅語氣漸冷,轉向康一刀問:“閣下真是巡檢?”

“不錯。”康一刀沉聲答。

“閣下認定苗老兄是匪徒?”

“他本來就是匪徒。”

“閣下要捉拿他?”

“對。”

“拿來。”張宏毅大手一伸。

“拿甚麼來?”

“這裡距太平府,一千里只多不少。兩位身上,應該有捕拿苗老兄的海捕文書,對不對?請給在下過目。”

“這……”康一刀臉色一變。

“沒有?”張宏毅逼上一句。

“這……”

“那麼,你是知法犯法。執法玩法。”

“住口!”伏龍公子沉叱。

“你更不是東西!”張宏毅不再忍讓:“你知道甚麼叫俠義?你以爲你是甚麼玩意?你憑甚麼……”

伏龍公子勃然大怒。一耳光抽出。

張宏毅忍無可忍,左手一拾,架住了對方摑來的手掌,扭身反掌抽出,拍一擊給了伏龍公子一記陰掌耳光。

伏龍公子毫無成心,作夢也沒料到剛纔任由侮辱的人膽敢動手抵抗,張宏毅的反擊也的確太快了,即使有戒心也無法問避。

接踵而至的打擊,有如狂風暴雨,勢若電耀霆擊,剎那間五掌七拳及體,在頸根、胸、肋、腹開花,記記結實,每一記皆真力透體。

“砰!”伏龍公子終於跌出棚外去了,左手仍然死抓住連鞘長劍。

快速絕倫的打擊爲期極暫,人倒了,看熱鬧的人才神魂初定,有些發狂般叫起好來。

康一刀與鬼見愁大驚失色,竟然忘了上前解救。但真要上前,必定受到病虎的無情攻擊,病虎的鴨舌槍,巳控制了兩人的動向。

伏龍公子只感到暈頭轉向,被打得昏天黑地,躍出棚外不分東南西北,本能地伸手拔劍。

手上一震。劍被奪走了。

“哈哈哈哈……”病虎狂笑。“還有比我更倒楣的混蛋!我病虎病昏了捱了幾下,這條龍大概也病啦!哈哈!”

伏龍公子踉蹌爬起,臉上失去血色。

“你給我聽清了。”張宏毅把奪來的劍,往伏龍公子腳前一丟:“象你這種人如果也配稱俠義,俠義也未免太不值錢了。你令俠義門人蒙羞,你只是一個一文不值的披着羊皮的狼。”

“你……你你……”伏龍公子語不成聲。

“就算你老爹絕劍飛虹在此,也不配向張某遞劍。記住,離開我遠一點,下次你如果再將俠義門人四個字掛在嘴上,我要打掉你的牙齒要你自己吞下去,哼!”

伏龍公子臉上的血色回來了,但並非正常血色,而是紅腫,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搖搖欲倒,本想勉強支撐,雙腳卻不爭氣,終於跌在搶出扶持的康、申兩人的手中。”

“我……我與你……誓不兩立……”伏龍公子怨毒地叫。

張宏毅與病虎已重新回座進食,不加理睬。

康一刀挾住伏龍公子,兇狠地瞪了兩人一眼,走向伏龍公子的坐騎,整理好鞍具,將人送上鞍,牽着坐騎匆匆走了。

一名旅客走近張宏毅的桌旁,善意地點點頭打招呼。

“兩位趕快走吧,遲恐有變。”旅客鄭重地說:“伏龍公子有不少俠義道朋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那些假俠義之名無法無天之輩,甚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謝謝兄臺的忠告,在下會小心避免與他們衝突的。”張宏毅誠懇的道謝。

那人搖搖頭,苦笑一聲離去。

“你這混蛋我看是要完蛋了。”張宏毅向病虎說:“你的武功勉勉強強可以列入二流,卻招惹了無數的一流高手,你還能活得了多久?”

“去他孃的混帳!”病虎破口大罵:“真是天曉得,我誰也沒把惹,我……”

“魯東五霸是黑道人物;康一刀鬼見愁是白道神聖;伏龍公子是俠義道英雄。老兄,你還不明白?黑、白、俠義道三方面的人,你全招惹了。”

“真該死!哼!你還沒提綠林道呢?”病虎沮喪地說“江淮地區我那些同道,全都在找機會趕我走。”

“那麼,除了邪道的人之外,天下五道的人,你與四道的人結了仇,你還有活路?”

“去他孃的蛋!就算與天下的人都結了仇,我也不在乎,大不了豁出老命一條。不過,起吉避兇,死畢竟不是人人都樂意的事,我還是早些遠走高飛,大吉大利,我這就走。”

說走就走,這頭痛虎發瘋似的衝出棚外,撒腿就跑;象是見了鬼。

張宏毅先前一面進食一面談話,並沒留意病虎臉上的神色變化,病虎突然跑走,他大感意外。

“咦!這兇悍的強盜,怎麼突然變成風聲鶴唳也心驚膽戰的怕死鬼了?他盯着病虎奔遠了的背景訝然自語:“莫不是他發現了甚麼凶兆吧?”

他舉目四顧,但看不出絲毫可疑的不尋常事物,看不出任何凶兆。他雖也看到店內的小女騎士,但並沒在意。

“他一定已經驚破膽了。”他自言自語,不再理會旁人的事,自顧自進食。

健馬疾馳,比前一段旅途腳程快了一倍,已經發生事故,就必須趕快脫離。

四里,五里……健馬仍保持穩定的速度。

前面出現一處三岔路口,一條小徑自北面伸來與官道會合。路口的一株槐樹下,站着一位穿翠藍衣裙的佩劍女郎,遠在百十步外,女郎便離開樹下,蓮步輕移到了官道中心攔路的意圖極爲明顯。

張宏毅老遠便看到翠藍的身影,心中難免有點不安。與那些假冒爲善的不肖俠義門人大規模公然衝突,畢竟不是甚麼聰明的事。

更糟伯是,他是爲了替悍匪強盜打抱不平;而與這些俠義門人結怨,至少有點理直氣不壯,鬧大了,情勢對他極爲不利。

只有一位女郎攔路,也令他大感意外。這意味着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位女郎如不比伏龍公子三個人高明,豈敢獨自現身攔截?

事情發生了,就不要逃避,必須面對現實。他緩下坐騎,暗中思量對策。

接近至少三十步內,他臉上的神色逐漸顯得凝重。

好一位風華絕代的年輕姑娘,站在路中心光芒四射。可惜的是,美麗的面龐罩着一重寒霜。那雙明亮充滿智慧的鳳目,也閃爍着冷芒。

美得令人目眩,也冷得令人寒慄。

他在十步外扳鞍下馬,牽着坐騎向前接近。

“我要病虎苗威。”翠衣姑娘冷冷地說。

“姑娘找他……”他頗感困惑,按理對方應該找他纔是。

“他跑得很快,你一定知道他躲在何處。”

“正相反,在下根本不知道他在何處。”

“你是不打算說的了。”

“姑娘……”

翠衣姑娘舉手一揮,原來是用手勢打信號。

“給他一把劍。”姑娘亮聲說。路右的高粱地裡,突然拋出一支脫了鞘的長劍,小作旋轉,飛越四丈空間,然後靶下尖上向下落。

他一把抄住劍,將坐騎驅至路旁。

“你還來得及避免交手。”翠衣姑娘亮劍出鞘說:“把病虎的下落說出來。”

“就算在下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會告訴你。”他語氣十分堅決:“避免不了的事,在下絕不會逃避。”

“本姑娘勢在必得……”

“你不必枉費心機。”他漸感不耐:“在下對你們這些僞君子假俠義深病惡絕,決不會和你們談假仁假義,有甚麼惡毒的手段,你們施展出來好了,在下如果真的伯事,豈敢強出頭懲戒伏龍公子?其實,伏龍公子目的在我;病虎只是無端介入的倒楣鬼,你們找他,是不是本末倒置了?是不是想利用病虎,咬實在下匪徒的身份,有了藉口,就可以堂而皇之對付張某了?”

“本姑娘不是伏龍公子的狐羣狗黨。”

“咦!那你……”

“廢話少說,病虎在何處等你?”

“無可奉告。”

“那你就亮劍上吧!”

“在下正有此打算。”他拉開馬步引劍:“姑娘請。”

翠衣女郎冷笑一聲,驀地劍動勁發,有如電光沉落,也象匹練橫空,看不清劍身的真實動向,光華一動便排空直入,攻勢空前凌厲,劍氣澈肌生寒。

一聲沉叱,他招發雲封霧鎖,以渾雄的勁道,封架快速攻來的連綿劍虹。

“錚錚錚……”劍鳴以連珠花炮爆炸,雙劍無可避免地強行接觸,雙方的劍勢太快了。

人影急劇進退閃動,劍氣激起滾滾塵埃。急劇進退間,翠衣女郎一口氣快攻了二十七劍之多,險象橫生,生死間不容髮,攻勢在猛烈中暗含神奧的變化,一而再強攻猛壓。間或出現一兩劍難測的神奧鋒芒,透隙而入神乎其神。令人莫測其所自來,封架極爲危險困難。

最後一聲狂震最爲震耳,劍影中分,火星飛濺,兩人各一向側後方急退丈外。

“咦!”翠衣女郎訝然驚呼,臉上變了顏色,汗影清晰可見。

“咦!”他也同時驚呼,神色的變化相同,但他眼中有意似不信的表情流露:“傳聞中的玄天神女劍,纔有如許驚人的神奧變化。”

“再接我二十七劍相生衍化奇招。”翠衣女郎嬌叱,似乎激起了求勝的念頭。

聲落劍發,綿綿不絕的狂野十倍攻勢展開了,似乎一劍連一劍生生不息,更象是百十支長劍同時攻擊,以雷霆萬鈞的聲威強壓,比先前的攻勢猛烈十倍,快速十倍。

他不再硬接,以快速如電的移位來製造空隙反擊,連換百十次方位,抓住機會回敬了十二劍,穩下來了。

雙方皆憑劍術決勝。因此險象橫生,每一劍皆兇險萬分,中間毫無喘息養力的機會,消耗的體力極爲可觀。

第二次分開,雙方皆大汗澈體。

“如此拚搏,千招之內難分軒輊。”他第一次豪勇地主動逼進:“在下有事不克久留,只好以內功一決勝負了,姑娘不反對吧?”

“本姑娘也有同感。”翠衣女郎說;劍上立即出現異象,光華突增,傳出隱隱虎嘯龍吟。

眼看雙劍各運神功即將接觸,行致命的雷霆一擊,驀地來路傳來一聲震天長嘯。

翠衣女郎一怔,退了一步。

“你們趕回去接應。”翠衣女郎向路右的高粱地內高叫:“這裡的事不要你們管,快!”

應聲竄出兩位少女,向東飛掠而走。

東南來路方向,三裡外塵埃滾滾。

張宏毅心中一動,顯然對方爪牙即將趕到,立即抓住機會飛退,丟掉劍飛躍登鞍,向西急馳。

翠衣女郎本想阻攔,但最後忍住了,拾回同伴的劍,向東舉步,一面調和呼吸以恢復疲勞。

“這是我遨遊天下的五年中,首先碰上的最高明勁敵。”女郎喃喃自語:“可惜!他竟然是匪徒。”

十二匹健馬,飛馳電掣似的接近了輕車的後面。

在車前車後擔任警衛的兩男兩女四騎上,都是年方十三四歲的少年,很難令人相信四個少年人,能擔負保鏢的重責。

趕車的大掌鞭,卻是魁梧的虯鬚大漢,腰間有一把雁翎刀,手中的長鞭與傳統的兩段趕鞭不同,而是可作兵刃的丈兒長鞭。

官道寬闊,車靠左行駛,足以讓後面的十二匹健馬超越,互不妨礙。

十二匹健馬成兩路飛馳而至,領先的兩騎士,赫然是右頰紅腫,氣色甚差的伏龍公子,和另一位身材修偉的中年佩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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