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八、他不能死在這裡
雲霧瀰漫中,水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緊緊地攥着,整個身子都不住地往下飄落,漸漸地,模糊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清晰,只見花玉琿一隻手攬住自己,另一隻手則抱着厲無邪正在緩緩下落,四周則是白茫茫一片,像雲霧,又不似雲霧。
雙腳終於踩實,眼前竟然是一個結掛着千年冰川的冰洞,原來剛纔在半空中所見的白茫茫的一片竟是這冰川上面縈繞的寒氣。而更爲奇怪的是,雖然這裡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千年冰洞,但是身處其中,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的寒冷,只聽過凍人不凍水,卻沒聽過還有凍水不凍人的,今兒纔算親眼見了。
“竹兒,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幫厲無邪用千年寒冰鎮住他的毒氣。”花玉琿鬆開水竹的手,柔聲道。
“嗯。”水竹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奇怪:爲什麼花玉琿不直接給厲無邪解毒,而是費力氣地先幫他鎮毒呢?
花玉琿很快抱起厲無邪,向冰洞的縱深處走去,水竹這才發現,這冰洞竟是十分地冗長,像一條地下通道似的。
不一會兒,花玉琿轉回來,對水竹解釋道:“這裡是天宮最爲隱蔽的密道,只有歷代的天宮宮主纔會知道,裡面的內洞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冰融水和冰靈芝可以作爲飲食,就算是永遠躲在這裡,也不成問題。”
水竹緩緩點頭,她現在對身處何處並不在意,她倒是覺得這個冰洞比天高更清幽。
“厲無邪的毒怎麼樣了?”水竹關心地問道。
花玉琿給了她一個寬慰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他的毒已經解了,你就放心吧。”
水竹心中又很詫異,他剛纔明明說的是爲厲無邪鎮毒,怎麼轉瞬間又說已經解了毒了,不過出於對花玉琿的信任,所以也沒有多問。
花玉琿忽然面色凝重地一把握住水竹的雙臂,目光灼灼地盯着水竹,水竹雖然奇怪他的突然舉動,但卻沒有抗拒,只是靜靜地任他握着,水眸中閃過一絲困惑。
“竹兒,”似乎廢了很大的勁兒,花玉琿才吐出了這兩個字,然後頓了片刻,才又有些艱澀地繼續說道,“你和厲無邪在這裡好好地養傷,千萬不要輕易出去,一定要確定安全之後,才能離開。”
“你不跟我們留在這兒嗎?”水竹詫異地問道,花玉琿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反常了,雖然對他信任有加,但是此時卻也不免起了疑心。
花玉琿將目光從水竹的臉上移開,彷彿怕被她看穿一般地,不敢直視水竹那雙澄澈清幽的水眸,有些心虛地道:“我……還需要出去辦些事,然後再回來陪你們。”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水竹洞悉地追問道,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沒有,”花玉琿立即失口否定,“你爲什麼要這麼想,我只是要去處理一些天宮的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水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想要在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花玉琿想躲卻又不敢躲,只能硬着頭皮回視着,硬撐着裝出十分鎮定的模樣。
恰在此時,冰洞內傳出厲無邪的喊聲:“竹兒——”
“他應該是醒了,你去看看他吧。”花玉琿懸着的心猛然放了下來,對水竹催促道。
“那你千萬要小心。”水竹關切地囑咐道。
花玉琿心中一暖,頷首道:“我會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快去吧。”
水竹這才依依不捨地往洞內走去,然而她沒有看見的是,背後花玉琿那陡轉悽傷的神情和那眼角處隱泛的淚光。
嘴角處,一絲血跡無聲地滲流出來,花玉琿慌忙用手將其抹掉,然後再也不敢耽擱,迅速地朝着冰洞外走去。
他不能死在這裡,不能讓水竹知道自己爲了救她而死,那樣水竹會內疚死的,他不要她內疚,他只要她快樂,所以他必須趕在傷勢發作之前離開這裡。而且爲了水竹,他剛纔強撐着將厲無邪的毒也吸到了自己的身上,反正自己也已經是必死無疑了,能夠在死前救活水竹的哥哥,讓他來幫自己照顧水竹,自己也能去得更加安心了。
花玉琿感覺到自己的真力已經越來越弱,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而且越溢越多,好不容易纔走出了冰洞,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柳忘塵與桑子衿留在雲臺守衛的人並沒能發現花玉琿,因爲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冰洞密道的出口竟然是在天宮之外的雲影山上。
此時的雲影上空寂得沒有半點聲響,花玉琿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淒涼的微笑,靜靜地躺了下去,他的目光投注在藍天白雲之上,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像那漂浮的白雲一樣,變得越來越虛無縹緲,漸漸地失去了意識,頭腦中唯一留住的影像,則是那個清逸絕俗的身影……
飄香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又或許早就已經脫離了,只是自己才意識到罷了。
所有的意識都似乎已經虛空,只有一個念頭是那樣的清晰、急切,那就是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天宮,去看個究竟。
飄香雪施展全力,將輕功提升到極致,恨不得一步飛躍到天宮,然而他越是焦急,越是有人不讓他稱心如意,在行至一半路程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昏倒在路邊,身受重傷的水絲柔。
飄香雪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前行了一段距離,但是水絲柔那蒼白的面容卻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驀地飄香雪猛然轉身,迅速飛回到水絲柔的身邊,他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勢,發現她竟是受了極重的內傷,整個肺腑都嚴重受損,如果不能及時醫治,恐怕很快便會香消玉殞。
飄香雪一時心急如焚,進退維谷,一方面他極度憂慮着水竹的生死,一方面他又無法對生命垂危的水絲柔見死不救,矛盾掙扎了許久,飄香雪決定還是先救水絲柔。
做好決定之後,飄香雪便立即將昏倒在地的水絲柔抱起,迅速向一旁的路邊的林木中掠去,找了一個幽僻之處,開始坐下來爲水絲柔療傷,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水絲柔才悠悠醒轉,當她望見飄香雪的時候,眼中頓時淚如泉涌。
飄香雪見她醒轉,本想立即離開,但是眼見她哭得如此悲悽,卻又一時不忍立即離去。
“是誰傷的你?”飄香雪見她哭得好不傷心,忍不住問道。
誰知,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水絲柔卻哭得更加悲傷了,加之傷勢過重,竟幾乎又昏厥了過去。嚇得飄香雪不敢再問,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慢慢緩解過來。
良久,水絲柔才漸漸止住了哭泣,淚眼盈盈地望着飄香雪,哽咽道:“對不起。”
“什麼?”飄香雪被她說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她這句話從何而來。
“對不起。”水絲柔再次重複了一遍,並迅速地垂下頭去,淚水瞬間濡溼了衣襟。
“爲什麼?”飄香雪眉峰微蹙,淡淡地問。
水絲柔的頭繼續低垂着,根本不敢看他,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我……我母親……她……她……”
飄香雪靜靜地望着水絲柔,心底卻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想要追問一句,卻隱忍着沒有問出來,而是繼續選擇了等待。
好半天,水絲柔才斷斷續續地又道:“我……我母親她……她和柳忘塵他們一起密謀害……害死了……水竹……我……”
底下的話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她知道了他們的陰謀後,便想要趕去給水竹他們報信,竟然被水如雲殘忍地打成了重傷,並關了起來,後來她好不容易逃開了那些看守,偷跑出來,想要找飄香雪去救水竹,沒想到卻聽到了水竹已死的消息,於是她在傷痛愧疚的雙重夾擊下,終於不支昏倒了,原以爲就這樣死了也好,免得痛苦,不想竟然又被飄香雪所救,心頭的愧疚之情便更加沉重了。
然而,這些話,她說不說出來,對於飄香雪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因爲他在聽到那句“害死了水竹”時,便已經徹底崩潰了,整個人都彷彿已經死了一般。
如果說,先前聽說水竹遇害的消息,他還無法確信,自欺欺人地一定要到天宮去親自查一查,才能確定,那麼現在由水絲柔親口說出來,是她的母親水如雲和柳忘塵他們害死了水竹,他卻無法再自欺欺人了,因爲無論如何,一個女兒都不會給自己的母親無端栽贓的,之所以這樣說,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一時間,飄香雪感覺到天地間陡然都變了顏色,眼前再無一絲光明,頭腦裡一片空白。
猛然間,飄香雪猶如發瘋了一般,狂吼一聲,擡掌向身旁的一棵大樹劈去,碗口粗的大樹,竟然在他震怒的一擊之下,斷爲兩截,然而飄香雪心中的憤怒和哀痛卻並沒有因此得到宣泄,於是飄香雪繼續拼命地揮動雙掌,用盡真力地向着一棵棵大樹狠厲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