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自身難以孕育子嗣的事實,對周彥華,我心中多少有些愧對於他;如今從赫連平口中聽聞這樣駭人的話,我多麼希望我聽錯了。
“不會……老夫人不會……我們初次見面,她沒理由這麼做……”我求助似的看向周彥華,希望他能否定赫連平的話。
周彥華接觸到我盈盈欲滴的眼眸,雙目流露出濃濃的愧疚自責。他伸臂輕輕抱住我,神色悽然地對一旁的赫連平請求道:“子舒,求你辦一件事。”
赫連平鄭重地點頭:“你放心,我會去查那香夫人的來歷。”
頓了頓,他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阿燁,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過自責。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必那位香夫人早已想着加害於嫂子了,即便你昨晚不帶嫂子借宿在那兒,她總有法子算計到嫂子,索性昨晚是你在嫂子身邊,不然……”
周彥華神色倦怠地看了赫連平一眼,隨即道:“我與美珠先回了。”
我幾乎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迎面看到巧兮笑意滿滿的面目,我收起萎靡不振的心緒,向她詢問了我離開這段時間的情況。
提到周洲時,巧兮便滿臉苦惱,皺眉說道:“你與姊夫不在,周洲哭了一夜,也不肯喝奶,這個時候才睡下呢。”
聽聞,我撇下週彥華與巧兮,獨自回屋抱起睡得正沉的周洲,他的眼眶微微泛紅,顯然哭了許久。
看着他,心中感到安慰的同時,我反而愈發難受。
也許,他便是我與周彥華唯一的孩子了。
淚水落在周洲白淨細膩的臉蛋上,他的眉頭皺了皺,身子動了動又安安靜靜地在我懷裡睡下了。而這一刻,我的情緒已收不住,大滴大滴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嘩落下,也終是驚醒了周洲。
他一聲嚎哭,使我的心口猛地一顫,我方纔意識到自己情難自己地哭了。
室外,正在交談的周彥華與巧兮聞聲忙奔進了屋子。周彥華見我慌張地擦着淚哄着周洲,從我懷裡抱過周洲,稍稍哄了哄,周洲才一點點止住了哭聲。
巧兮一臉擔憂地挽住我的胳膊,低聲問道:“姊姊,你怎麼了?”
我笑了笑:“沒事,就是眼睛有些痠疼。”
巧兮本還想詢問,周彥華走過來,面色溫和地對巧兮說道:“美珠身體有些不適。昨日備下的羊奶,麻煩你熱一熱送過來吧。”
巧兮不敢怠慢,向我投來一記關懷的眼神,便匆匆出屋去了。
周彥華挨着我坐下後,將周洲往我面前遞了遞。經周彥華哄了一遭,周洲正睜着烏黑的眼睛望着我,咯咯笑着,嘴裡吧嗒吧嗒地似要說些什麼。
看他這般模樣,我抱起他,緊貼着他的臉蛋,笑道:“娘再也不會扔下你了。”
而周洲似聽懂了我的話一般,喜得手舞足蹈。看他如此高興,我心裡也好受了許多。
在巧兮送來熱羊奶,我喂他喝下後,他的精神頭十足,我又抱着他到屋外去耍,巧兮逗得他開懷大笑。
我回頭,見周彥華默默站在屋檐下看着我們,我奇怪地問了一句:“今兒怎麼也不去學院?”
周彥華笑着答道:“在家陪陪你們。”
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我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他再從屋子出來後,手中已拿了一冊書,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
巧兮見了這般情景,湊到我耳邊打趣了一句:“姊夫連看書也要看着姊姊哩!”
我橫她一眼:“瞧你口無遮攔的!對了,方纔他可是找你問了東屋那邊的情況?”
問及此事,巧兮也收起了嬉鬧的神色,轉而嚴肅正經地點頭說道:“姊夫讓我多留意留意那邊的動靜。姊姊,姊夫這是什麼意思啊?”
怕是周彥華擔心沈青暗中有所動作吧。
我不想巧兮捲進複雜的事件裡,故意不與她說,而是毫不在意地笑道:“你覺着是什麼意思,便是什麼意思。”
巧兮頓時苦惱不已地搖着頭:“我哪裡能猜到姊夫的心思。不過,即便姊夫不說,我也會替姊姊好好留意那邊的動靜的。”
我感激地看着她,又無不擔憂地道:“你不用刻意去盯着她們,也不要與她們起衝突。”
巧兮笑道:“這個我知曉!那沈小姐昨日見你與姊夫都未回,還找我問了問呢!”
問我是假,問周彥華纔是真吧。
我的目光不經意間看向了正在屋檐下專注看書的人,想到昨晚的一切,我依舊感覺不可思議。而爲今之計,也只能等赫連平那邊查明結果,我的心才能徹底安定下來。
想到蕭琬也曾遭遇過此事,我突然對她有些同病相憐的憐惜之情。而之前我與周彥華談到孩子的事上時,他不願言明的事實,此刻的我反而愈發好奇了。
這樣想着,我也便將周洲交給了巧兮,懇求道:“突然想到有些事要與周彥華商量,你能幫忙帶着周洲去別處耍耍麼?”
巧兮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看着她抱着周洲去了他處,我才踏上臺階,走到周彥華身邊,默默地看着他認真的模樣。
察覺到我的存在,周彥華微微擡頭,迎着陽光望着我笑了笑,又環顧了院子一圈,隨即便合上了手中的書本,將我拉在了他懷裡。
對於他的親近與愛撫,我不躲不閃。
而他總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抱着我,細細地問了一句:“有話問我?”
我點頭:“我想聽聽你與蕭琬之間的事,關於孩子的事。當然,你若是不願說,我也不會逼你。”
即便他不願說,總有人願意說。赫連平既然不顧周彥華眼色向我透露了此事,想來就是想讓我知曉真相,若我從周彥華這兒得不到答案,他定會與我說明。
赫連平的言行,周彥華定能看破。而以他的性情,我想,他更願意我從他嘴裡得知真相。
不出我所料,周彥華只是沉思了片刻,便點了點頭:“去屋裡搬張椅子來,我與你說。”
我不情不願地起身從屋裡搬來椅子。雖說我更願意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卻也知曉此時不能由着性子。坐下後,我傾身將頭枕在他腿上,翻動着眼珠看着他,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說吧,我聽着。”
周彥華一手撫上我的髮髻,慢慢梳理着,那段不爲我所知的陳年舊事便從他口中一點點呈現出來。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心情複雜地聽完自己丈夫講着他與另一名女子的那段情緣的,只知聽到最後,我的眼眶已溼潤,卻不知是爲自己而流,還是爲蕭琬而流。
同爲女子,我能深刻體會不能生兒育女的痛苦與彷徨。
而那時的蕭琬何其無辜,只因嫁了周彥華,便受了這無妄之災,在生下週銘後,便被告知日後再也無法孕育兒女。
我無法想象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那背後之人竟想着讓周家斷子絕孫。
不過,我有一點卻想不通。
“既然是針對你周家的報復,那人爲何要對蕭琬下手,直接找上你不是更省事?”
周彥華道:“那種迷香只會對女子的身體造成危害,讓人防不勝防。等我們意識到時,母親與她已中了此種迷香。正如子舒所說,此種迷香有催情之效,解香之法……你也知曉。”
我從他腿上擡起頭,看他面色有些泛紅,想起昨夜的種種,我的臉也不由得紅了,趕緊將臉埋進雙掌裡。
周彥華拿開我的手,深深凝視着我,俯身靠近我,微微笑着說道:“美珠,你帶給了我很多驚喜。”
我氣憤不已地推開他的臉,氣鼓鼓地道:“休想轉移話題!我不去計較你與蕭琬之間的過去,可談到她,你有意迴避,已表明你還在意她,仍舊想着你們以前如何如何恩愛。”
周彥華捉住我的手,神色認真而專注地道:“不管怎麼說,她是因我才受了這場無妄之災,除了將銘兒留在她身邊,我已無能爲力。”
我冷哂:“你再娶她進門,便皆大歡喜了。”
周彥華握住我手掌的力道大了些許,神色也冷峻了幾分:“她既已重回蕭家,往後的日子,便與我毫無瓜葛……除了銘兒。”
我不曾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番絕情的話出來,還來不及反應,他又垂目緊緊盯着我,沉聲道:“美珠,我已負了她,我與她的緣分也盡了。這輩子,我唯獨不能再辜負了你。我希望你能體諒我與她的過去,更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你明白麼?”
面對他這樣嚴肅冷峻的面孔,我有些心驚無措,想要掙開他的手掌,怎奈他抓得太緊,我只得妥協,澀澀地回了一句:“我能明白。”
聞言,周彥華的臉色才柔和下來,轉而抱過我的肩,在我耳邊說道:“此次是我疏忽害了你,怪我太過信任老先生,也太信任他的夫人。老先生想是有苦衷,他幾次暗示我離開,我沒多想,反倒是中了老夫人的圈套。美珠,你怪我麼?若我沒帶你去,你也不會遭遇此事。”
聽他如此自責的話語,我心中也極不好受。然而,此事又怪得了誰,我只是不明白,明明對我溫和親切的老夫人,爲何想着要加害於我。
不忍看周彥華心疼自責的神色,我握住他的手,將臉擱在他腿上,望着他道:“我怎麼會怪你呢?即便此次我躲過了,又如何躲過下次呢?好在這次是你在我身邊,若不然……”
若不然,毀了清白,我也不會苟活於世。
想到老夫人,我心中仍舊有些難受,畢竟短暫的接觸,她的親和溫婉令我十分有好感。而從她的言談舉止中,我分明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怨氣與恨意,何況她也並不想因此毀了我的清白。
“周彥華,莫非老夫人與當年陷害蕭琬與你母親的那人……有什麼關係不成?”
“這些需子舒查明後纔好斷定。”周彥華語氣冷淡,隨即,又看着我,糾正道,“美珠,我母親也是你母親。雖說你從未見過她,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一樣東西還在你身上呢。”
我聽他說得鄭重其事,嘟了嘟嘴,將掩在衣領裡的月牙翡翠吊墜掏了出來,神色悽然地道:“我摔壞了母親生前唯一的遺物,她會怪我麼?會不會不願認我這個兒媳?”
其實,這塊吊墜所承載的記憶並非那麼美好。直至今日,我仍記得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甚至周炤因碎掉的翡翠玉鐲打我的那記耳光,我依舊記憶猶新。
然而,這塊承載着痛苦的吊墜,同樣也承載着周彥華對我的愛護與包容。
我的低落悲傷落進周彥華眼裡,他一手攬過我的肩,一手拈起我手心裡的吊墜,細聲安撫道:“母親若是還在,定會喜歡你。”
我一心以爲周彥華這話不過是在安慰我,一笑置之:“除了你真心愛護我,你家裡人又怎會真正接納我?”
周彥華卻急忙辯解道:“我不是在哄你!你看炤兒與舅舅,哪個不喜歡你?”
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我感到好笑,笑着調侃道:“瞧把你急的!我可是沒有忘記炤兒當初是如何瞧不上我的,即便是舅舅,也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接納了我。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父母看中的兒媳是蕭琬那樣識大體溫婉大方的世家之女,像我這般女子,怎入得了兩位老人家的眼?”
周彥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了,我繼續說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曉自己幾斤幾兩。如若你依舊是周家大公子,即便遇見了我,哪裡會多看我一眼?說實話,我有些慶幸遇見你時,你一無所有。”
說着這些話,我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
一直以來,周彥華的才學、身份都是我企及不到的存在,也是我自認爲配不上他的根源。若非他落難白水鄉,憑藉他在長安的身份,如我這般粗陋淺薄的鄉野女子,豈會入他青眼得他愛護?
即便他早已厭倦了長安的生活,可貴爲天子恩師的周家大公子,依舊會循着以往的生活軌跡生活着。那時的他,蕭琬纔是與他相配的妻子,我在他眼中不過是尋常百姓,他不會因此而多看我一眼,甚至會受不了我的小脾氣。
不知是否是說中了周彥華的心思,他沉默了許久,終是一言不發地將我摟進了他懷裡,只是緊緊地抱着我,什麼也沒說。
庭院的風穿廊而過,吹散了我額角的髮絲,我想要伸手拂開,周彥華已先一步伸手撫上了我的面頰,捧着我的臉,眉目溫情柔和。
“美珠,再也沒有什麼周家大公子。如今的我,是你的丈夫。而你……”他低下頭來,聲音哀婉而深情地說着,“而你,已融入了我的生命,是我的一切。你信我,將來無論發生什麼,我始終如一地愛你,心意如初。”
忽聽他這番深情告白,我的心海早已不平靜。看着他越湊越近的臉頰,我忙伸手擋住了他的臉,滿面嬌羞地道:“你時時想着輕薄我麼?”
周彥華順勢親吻着我的掌心,笑道:“夫妻之間的親密,怎能叫輕薄呢?”
我急急地道:“這園子裡還有人呢!光天化日之下,你的君子形象呢?”
周彥華卻道:“在你面前,我從不是君子。”
說着話,他已將我從椅子上抱起擱在他腿上,手掌輕撫着我的臉蛋,低低地道:“你昨晚可是調皮得很,讓我大開了眼界。我身上還有你留下的傷痕和印記呢,早間被子舒嘲笑了一番,你不想想怎麼補償我麼?”
我氣急敗壞地道:“你怎麼學會了這些不正經的話頭來了!你快放下我!”
周彥華見我不似說笑的語氣,怔怔出神了片刻,我也得以從他的“魔爪”下逃脫,搬過一旁的椅子正襟危坐,向他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周彥華,你可別再動手動腳了!不然,今晚別想進屋!”
沈青過來時,顯然是精心裝扮過了。她上着素白綴花短衫,身披鵝黃對襟褙子,下着鵝黃長裙,腰間白色絲絛上綴着一枚方形玉髓,正婀娜多姿地朝着我與周彥華而來。
而她的手中,還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
我原本正攀着周彥華的手臂,歪在他懷裡談論着有關香夫人與秘製迷香的種種,見了這不請自來的女子,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隨後便故作端莊地正襟危坐,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小姐來了!”
說着,我又睨了周彥華一眼,他卻拿起書本饒有興致地看着,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看他這閒散愜意的姿態,我恨得咬牙,在沈青面前卻只能忍着性子,心裡暗自腹誹:自己招惹的女人,竟撒手讓我來收攤子!
我從前怎麼沒察覺到,周彥華的心可黑着呢!
我心中即便再不滿,對着沈青那得體大方又溫婉和善的面容,我只得換上一張笑臉,和善可親地詢問道:“沈小姐怎麼過來了?”
沈青微微福了福身子,這才緩緩地道:“妾聽聞夫君與夫人回了,便過來看看。聽巧兮說,夫君與夫人昨夜借宿在了城外,今兒又一早趕了回來,妾怕夫人太過勞累,便燉了一份烏雞湯爲夫人補補身子。”
見我沒有多少反應,沈青面色有些難看,看了看置身之外的周彥華,她只得咬牙四處看了看,隨後才蹲下身將食盒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打開食盒,頓時一股濃香撲鼻而來。
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周彥華,聞到這香味,也是不由得將目光投了過來。
見此,沈青便從中取出一隻碗,盛出一碗湯,恭恭敬敬地遞到周彥華跟前,滿懷希冀地道:“請夫君賞臉嚐嚐。”
周彥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看着面前那碗冒着熱氣的黃澄澄的雞湯,終是接了過來,淺淺嘗了兩口,便遞到我手中,笑着說道:“味道不錯,你嚐嚐。”
聽他誇讚沈青的手藝,我心中就已不滿,再看他將喝過的烏雞湯遞到我手中,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因不想他落了面子,我只得接了過來。
哪知我才接過,他又對沈青道:“辛苦沈小姐再盛一碗了。”
沈青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夫君。”
而沈青再次替周彥華盛過一碗湯後便一直低眉順眼地垂手立於一旁,我看着覺得彆扭,便道:“你也辛苦了,進屋搬張椅子,也坐下來喝一碗吧。”
沈青道:“妾不敢逾矩。”
我冷下臉道:“你這般重視規矩,那我便告訴你:我的話,就是規矩。”
沈青每每拿不定主意時,總會用無辜的眼神詢問着周彥華。此次,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周彥華投去詢問的眼神,周彥華與她對視一眼,隨後對着她淡淡地點了點頭。
得到周彥華的首肯,沈青才進屋搬了一張椅子,忐忑不安地坐着喝湯。
不得不說,沈青的廚藝還是挺不錯的,這烏雞湯湯美味濃,實在令人回味無窮。
我狀似不經意地瞟了瞟沈青,發現她的目光正偷偷地打量着周彥華,那雙眼裡分明滿是渴望與愛慕。見此,我心裡冷笑。
也不怪沈青進門不久便被周彥華擄獲了芳心,憑藉着周先生出衆的容貌和過人的才華,無不令無數少女傾心。而周家大公子的修養與氣度,也非一般人可比擬的,沈青會愛慕周彥華也在我意料之中。
可她當着我的面對周彥華暗送秋波,便不是我能忍受的事了。
輕輕咳嗽一聲,我清了清嗓子,漫不經心地問道:“沈小姐這手藝非一日之功啊,在家時,如沈小姐這般的閨中淑女也要做這些腌臢活麼?”
沈青溫溫吞吞地回答道:“妾自幼家中貧寒,不過是沾了蕭家這門遠親的光,鄰人才尊稱一聲‘小姐’,可在妾聽來,這‘小姐’的稱呼並不光彩。在此,妾今日斗膽請夫人與夫君日後別再以‘小姐’稱呼於妾,妾當不起。”
說出這般請求時,沈青已從椅子上起身,穩穩當當地跪倒在我與周彥華跟前,滿臉真誠地對着我們叩首請求着。
我見不得有人這般跪着求情,見她如此,我忙起身,嚴詞厲色地道:“你不用這般低聲下氣地求人!我喚你一聲‘沈小姐’是尊重你,你若不喜歡,我大可不必再喚!不過,我今兒索性將話講明瞭,咱們是尋常百姓,不吃你在蕭家那兒學來的一套,你不用在我面前低聲下氣裝模作樣!你不累,我看着也累!”
沈青驚了一驚,擡頭楚楚可憐地道:“夫人,妾從未……妾對夫人的敬重之心從來不假,對夫君也……”
我冷哂:“不說你對我的敬重之心是真是假,單憑你是蕭家送過來的人,我便不會信你。還有,你對周先生的真心有多真,我不想追究。自今日起,你不必每日過來向我請安,我也當不起沈小姐的每日一拜!”
沈青默默地低頭應了一聲,看得令人頓生惻隱之心。
周彥華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隨後對沈青吩咐道:“你起來吧。辛苦你做了湯送來,你先回屋歇着吧。”
沈青緩緩起身,默默收拾着殘局,與我與周彥華知會了一聲,便落寞又委屈地離開了。
而我,卻不明白自己方纔爲何會突然對沈青發火。
“美珠,你怎麼了?”
面對周彥華的疑問,我收斂心神,有些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方纔……她跪在我面前時,我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一種香味,然後就控制不住脾氣……”
周彥華神色凝重地道:“香味?什麼香味?”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就方纔那一陣,我也辨別不出是什麼香味?”
突然想到那位香夫人,我心口一陣狂跳,抓住周彥華的胳膊,惶恐不安地問道:“你說,那香夫人會不會也與蕭家有關?沈青與那香夫人也有着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