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自己的打算與周彥華說明後,他並未多加反對,想着要與我一道回去看看。
我因此去回白水鄉有另一重打算,並不願他隨着一道回去,而且,聽阿孃與福多的言語,如今的鄉民對於周彥華並沒有最初那般的尊敬和友好。
雖說些許鄉民因張慶延一事怪罪於他,有些無理。但是,鄉民既然有了這層認知,想要輕易說服他們也並非易事。
我並不想他因此而受到任何責難,因此,便勸說他留了下來。
因爲此事,我能知曉他一直都很自責、內疚,甚至是與我相處時也不如最初那般自在,總是小心翼翼的。
我休養的這幾日,他即便在家,也不見他在身前多待,似乎是在躲着我。
對他這樣的態度,我心裡即使疑惑,也沒有多問。
既然做了決定,他這樣的態度,也許對彼此都是最好的。
期間,倒是周炤來我牀前來得勤便一些,多是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兒。
甚至是蕭琬也帶着周銘登門探望過兩次。見到這兩人,我雖已能心平氣和地與之相處,心裡卻總似梗着一根刺一般,隱隱作痛。然而,這樣的感覺在看到周彥華與其相處的畫面後,一點點醞釀成酸楚。
那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令我心酸得淚光悽然,卻又無可奈何。
更何況,我本已做了決定,又何必再去過度在意這份心酸。
只要周彥華安好,便好。
養好精神後,我打點好一切,想到周洲前陣子的病纔好沒多久,如今天已轉涼,而他的身子也有些虛弱,實在不易奔波勞累。而周洲不足半歲尚未斷奶水,早在我昏睡期間,周彥華便在南街附近找了一名乳孃,如此我也走得放心一些。
將園內大大小小的事務向巧兮交代一遍後,我又回屋整理着行裝,也沒注意到周彥華是何時進了屋子。
他一聲不響地看着我,待我偏頭看到他時,我狠狠地吃了一驚:“來了怎麼不吭聲?”
周彥華卻是緩緩地道:“我讓炤兒隨你回去。”
“不用麻煩炤兒了。”我搖了搖頭,對着他笑道,“有娘和福多在呢,你不用擔心。”
周彥華幾不可察地擰了擰眉,上前兩步,默默看了我一陣子,突地幽幽嘆息一聲:“美珠,你怪我麼?”
我愕然不已地看向他,他悲涼一笑:“鄉民並未錯怪我。我明知修路一事會有不測,卻還是鼓動鄉民做了此事。不然,慶延也不會……”
“周彥華。”我聽他這低沉自責的語氣,心口一陣發疼,忙出口打斷了他,“事情已經發生了,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命,怪不得誰。”
見他還要再說,我又道:“此事與你無關,我不怪你。我離開的這幾日,你也不用顧忌着我的感受,與那對母子好好聚聚吧。聽說兩人將要回長安了,而周銘也始終是你的孩子。”
似乎是不曾料到我會說出這番通情達理的話來,周彥華的眼中有着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透露出一絲絲惶恐不安來。
在我整理好包裹後,他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腕,急急地問了一句:“何時回來?”
我笑了笑:“該回來時便會回來了。”
輕輕掙開他的手掌,我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又替他撫平肩上的褶皺,不知爲何眼角發酸、眼眶發熱。我怕自己忍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來,忙轉身抓起行囊挎在肩頭,急急地道:“娘和福多還等着我,我走了。”
我並不敢多做停留,也不敢多看周彥華一眼,說着話的時候,急急地從他身邊走過。
沒走幾步遠,周彥華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帶至他面前,雙手捧起我的臉,深深地凝視了許久,才用着低柔的聲音說道:“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聞言,我的淚水已決堤而下,稀裡糊塗地應了一聲:“嗯。”
此刻,我心中涌過諸多情緒,甚至一度想要放棄那個決定。
可是……
我不能。
我與周彥華皆是心思難明難捨難分之際,福多許是等得不耐煩了,在門外喊了一聲:“姊,時候不早了!你收拾好了沒有?”
我慌張地推開周彥華,擦了擦被淚水打溼的臉頰和眼眶,低垂着腦袋,嗡嗡地說了一句:“我走了。”
我也不等周彥華做出反應,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與福多並肩向前院走去。
門外,早已僱了車馬、車伕等候在此,阿孃見我與福多上前,忙迎了上來。
我回身,看到出門相送的幾人,心口驟暖,卻是看到巧兮懷裡的周洲時,我又戀戀不捨地看了好幾眼。周洲果真不知愁,紅撲撲的臉蛋上掛着甜甜的笑容,不斷地向我揮舞着小手,嘴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看到周彥華緩緩前來時,我佯裝沒看到,忙催促着阿孃和福多上了車,對着車伕輕聲吩咐了一聲,便揚鞭啓程了。
福多幾乎是被我推搡進車廂的,他才坐穩,便滿是不解看着我:“姊,你躲周哥哥做什麼?”
我的確是躲着周彥華。
然,就這樣被福多明着戳破,我有些難堪,瞪了他一眼沒有答言。福多似乎並不死心,還要再問,阿孃拉過他的胳膊對他使了使眼色。福多雖不解,卻也只是嘀咕了兩聲便沒再追究此事了。
我撩起車簾向後張望時,周彥華孤身一人立在家門前,看到我伸出頭後,便對着我揚起了溫暖的笑容。
我癡癡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在視線裡變小變模糊,終是伸出手臂對着他揮了揮手。
再見!
心裡明明有許多話要對他說,我後悔離開前,未能敞開心扉向他訴說。
而我,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將那些話說與他聽。
一路上,我的心情有些抑鬱,這車廂內的氣氛也十分沉悶。偶爾,阿孃會說些寬慰我的話,我因心事重重,只是簡單地應付了幾句,便又垂頭不語。
見我這般模樣,阿孃唯有無奈嘆氣,握住我的手,給予我無聲的安慰。
午時,車馬便到達了滄水鎮山腳下。
翻過眼前的山,便是白水鄉了。
眨眼不過數月,我卻似離開了許久一般,竟有種離家多年重回故土的膽怯之意。
近鄉情更怯。
白水鄉民死後的棲息之所就在山裡的一處松林裡,張慶延正是被送到了此處。
阿爹當年被送進此處後,便沒有再出來;如今,張慶延也被送了進來。
這世間,又有一個真心疼我呵護我的親人永遠地離開了我。
我甚至未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松林裡,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墓碑。我遠遠便看見一名穿着孝服的女子跪在一處墓碑下燒着紙錢。煙霧繚繞中,她披散着頭髮,頭頂纏着孝巾,悲悲慼慼的模樣,看着令我十分心疼。
自那日在縣衙前見過瘋瘋癲癲的平翠兒後,我心中就一直記掛着她如今的處境,此刻在這裡見了,我突然不知如何面對她。
那日的場景清晰可見,無疑,她是恨我的。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始終都是恨我的。
察覺到有人的到來,平翠兒恍如未聞,似牽線木偶般,一下一下地將手籃中的紙錢投擲在面前的火堆裡。
離得近,她嘴裡喃喃念着的話語,我也能聽得清。
她一邊燒着紙錢,一邊低低唸叨着:“慶延哥哥,你在那邊缺什麼記得跟我說,我會跟你送過去。你若是覺得寂寞了,想有人陪着,我便去陪着你。慶延哥哥,我好想你,你想我麼?前天我看大夫了,你要當爹了,你歡喜麼?這是我與你的第二個孩子,我會生下來,帶到你面前讓你好好看看。慶延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呢?我想聽你說說話……你爲什麼丟下我和孩子就走了呢?都怪我沒用,沒能跟你討回公道……”
即便她曾經想要謀害尚未出世的周洲,此時此刻,我早已對她生不起一丁點兒的恨意,反而爲此心疼不已。而聽說她有了張慶延的孩子,我甚至有些欣喜。
至少,延哥哥還留有一個孩子在世上。
平翠兒哭哭啼啼一會兒後,似乎才察覺到我的到來。見了我,她原本悲慼的臉上掠過一抹詫異,隨後便是滿眼恨意,冷冰冰地瞅着我,恨聲道:“你來做什麼?”
我忽略她的恨意,低聲道:“我來祭奠延哥哥。”
聽言,平翠兒目光欲裂,似又有些瘋癲狀。她驀地起身,咬牙切齒地看着我,厲聲吼道:“你有什麼資格來祭奠他?都是你,都是你們害死了他!要不是你的好丈夫勸鄉親修路,慶延哥哥也不會拋下我!是你們害死了他!”
我不理會她的歇斯底里,自顧自地燃上蠟燭,點燃紙錢。
平翠兒卻似瘋狂了般,睜着血紅的眼恨恨地盯着我,在我慢慢燃着紙錢時,她突然彎腰拿起墓碑前燃着的一支白蠟燭,不由分說地拿起我的一隻手,在我反應不及下,她便將燭火對準了我的手背。
我被突來的灼痛感嚇得使勁抽了抽手,平翠兒卻十分兇狠地將我的手腕捉住,直接將我的手往燃着紙錢的火堆裡摁去。
“魚美珠,痛不痛?”
我不曾料到她會做出這般瘋狂的舉動,也不去管她說了什麼,只是在手被摁進冒着火星子的火堆裡時,我下意識地痛呼出聲,眼眶裡的淚水簌簌而下。
“平翠兒,你鬆手!”
我用空出來的那隻手狠命地扒開了她,終得以擺脫她的桎梏,而她也累得氣喘吁吁的。
我捧着被火燒傷的左手掌,忍着手心手背傳來的鑽心的疼痛,慢慢擡頭望向一旁的平翠兒。她正看着我笑哩。
她笑得得意而張狂,淨是報復的快意。
“要怪就怪那所謂的周先生!他躲起來了,我見不到他,你卻偏偏不怕死地要撞上來!”平翠兒笑得詭秘,聲音卻十分溫柔,“魚美珠,哪怕慶延哥哥會怪罪我如此對你,我也不後悔!你馬上離開這裡,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怎麼對付你!”
我不爲所動,直視着她幾近瘋狂的臉,一字一句地道:“平翠兒,即便你作爲延哥哥的妻子,也無權干涉我來此祭拜兄長!”
“兄長?”平翠兒露出一抹古怪又冰冷的笑,“我險些兒忘了呢,這鄉里許多人都不知曉慶延哥哥是你兄長呢。你說,這事若是捅了出去,你還有臉麼?”
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隱隱察覺到不妙。
平翠兒已兀自得意地笑道:“你與慶延哥哥年少的那些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知曉你們是兄妹,你想想看,在此你還有立足之地麼?”
我一時怔住了。
時至今日,我與張慶延的關係依舊不被鄉民所知,除卻親人和張家人的守口如瓶,平翠兒也是顧及着張慶延才一直將這份秘密爛在心裡。如今,張慶延不幸斃命,以平翠兒對張慶延的癡心情意,她想必也會守口如瓶。
但是,因張慶延的離去,我明顯感覺到平翠兒的神智偶爾也會不受控制,她瘋癲的模樣,我依舊記憶猶新。
若是她將張慶延的死牽扯到我身上,我並不敢保證,她不會將此事捅出去。
“平翠兒,你要是敢將此事說出去,你就立馬滾出張家!”
就在我惶惶不安時,一聲厲喝令我瞬間醒了神。
前來的人正是張慶/黎夫婦,而那聲厲喝正是何婉娘發出的。
這對夫婦慢慢上前來,何婉娘當下便對張慶/黎吩咐了一句:“你將她帶回去吧。”
張慶/黎點點頭,上前拉過平翠兒的胳膊,平翠兒卻使勁掙扎着,哭喊着:“不!我不回去!我要陪着慶延哥哥!”
何婉娘自然不由她,上前狠命拽住她,痛心疾首地道:“平翠兒,你看看你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如今懷着慶延的骨肉,你要是想保住這個孩子,就給我老老實實回家待着!”
平翠兒似被說到了心坎裡,也不再掙扎,只是目光看向我時,又變得狠戾:“把這個女人也趕走!”
何婉娘並不搭理她,張慶/黎索性連拖帶拽地將她帶離了此地。
聽着平翠兒漸漸遠去的哭鬧聲,我突然挺同情她的。
然而,不等我多想,何婉孃的聲音便在我身後響起。
“美珠,謝謝你來看望慶延。”
我回頭看向她,她的目光真誠溫和,沒有一絲的責怪之意,我不禁心中十分感動。
“我替周先生向你們賠不是!”我慢慢伏首在地,鄭重其事地道了歉。
何婉娘微愣,卻是彎腰扶起了我,和善可親地道:“說哪裡話。這事怪不到周先生身上,是慶延這孩子命薄。你能來看他,相信他在天有靈一定會高興的。”
我不曾想到何婉娘竟是如此通情達理之人!
若白水鄉民也如她一般,周彥華也不至於無緣無故就背上這莫須有的惡名。
“我們去林子外邊坐着說說話吧。”
對於何婉娘這好意的邀請,我自然不會拒絕。
而且,關於張慶延生前的許多事,我無法從平翠兒那兒獲得真實有效的信息,想必可以從何婉娘這兒得知。
而我最在意的還是張慶延是何時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對此,何婉娘並未隱瞞。
她說:“當年公公婆婆找你說明真相後,慶延依舊被埋在鼓裡,你不願見他,他便時常一個人去那間茅草屋裡,也正是在那段時日,他便染上了肺癆,公公婆婆便將他送到外面去救治了,在家裡的時日也不多。後來,聽說你許了人家,他便趕了回來……”
何婉娘嘆了一口氣,看我一眼,又道:“美珠,你知曉慶延爲何會在周先生門下求學麼?”
我隱隱猜到了緣由,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而何婉娘卻笑了:“你該是想到了。這孩子見不到你,就想着通過周先生見見你。你與周先生是真心相愛,他也便死心了,卻仍舊放不下。就在某天夜裡,他出門回來後病便又發了,他甚至連求生的意志也弱了許多。公公婆婆知曉你是他的心結,爲了讓他放下,無奈之下,只好將你倆是兄妹的事實告知了他。哪知他得知後,竟愈發自責,病也愈發嚴重了。好在後來平翠兒一直不離不棄地照顧着他,他也因此好轉了。”
“美珠,平翠兒這姑娘雖有些偏激,但她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爲了慶延。她也是個可憐人,若是她對你有什麼不敬的地方,看在慶延的面子上,你多擔待擔待。”
我萬想不到何婉娘竟會爲平翠兒說話。
她殷切地看着我,我也不忍心爲難她,只得道:“你放心。”
何婉娘對我感激一笑:“你一直都是好的,只是命運太捉弄人,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我明白她所指。
畢竟,在我與張慶延之間,我早已知曉真相,爲此飽受煎熬。
張家人對張慶延的維護,我從來沒覺得反感過,自然不會去責怪他人。
我很慶幸,收養我與他的家人,都是好心腸的家人。
回了家,阿孃見到我手背上的燒痕,免不了一番詢問,我搪塞過去後,阿孃便讓福多采來草藥替我敷上。
然,這燒痕並不淺,即便敷了多日的藥,我的手背上也留下了一塊傷疤,醜陋非常。
在孃家住了幾日,我想到至今還未回那座我與周彥華的小院,尋了空子,便一個人回去看了看。
原本以爲,許久未住人的院落該是落滿了灰塵,院中的花木無人料理也該是枯萎凋零了。哪知我才進院門,院中的花木依舊煥發着生機,秋菊盎然,就連一汪池塘裡的魚蝦也靈動活潑。
對此,我不禁十分好奇。
這院中難道還有人專門打理不成?
屋內的桌椅早已落了灰,唯獨前院的一切如故。
“先生!”
這一聲歡欣雀躍的叫喚令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不知爲何,陳秀梅的聲音竟似刻入了我的靈魂深處,時隔再久,我依舊能辨得出來。
我不過今日纔來此,她便奔着周彥華而來,其心可疑。
可惜,此次周彥華並未回來,她怕是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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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我走出天井,陳秀梅的身影便躥了進來,與我正面撞上了。
而她沒見周彥華,眼中不由劃過一絲落寞,轉而低沉地問我:“先生沒回來麼?”
我笑道:“沒有。你找他有事?”
陳秀梅偏頭冷哼一聲:“沒事就不能找他麼?”
繼而,她又好奇地問道:“你一個人回來做什麼?”
我並不想與她多說話,答非所問地道:“我回來好幾日了。你若是想見他,便去縣城找他吧,也順便向他邀功。”
陳秀梅的臉驀地一紅,卻是難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會這麼好心讓我和先生見面麼?還有,邀功,邀什麼功?”
我不由好奇地問道:“前院的花不是你料理的?”
陳秀梅一臉茫然的模樣已讓我知曉自己猜測錯了,卻也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會好心到照料周彥華的這些花木。
因沒見到周彥華,陳秀梅怏怏不樂地離去後,我又在此逗留了片刻,正想要鎖上院門離開,便聽見身後有人喚着“師孃”。
我轉身,看到一身樸素打扮的少年人向我跑來,臉上堆着興奮開心的笑容。
到了我跟前,他摸了摸後腦勺,一臉憨厚地笑道:“師孃,您纔回來就要走了麼?”
周彥華在此處的學生我並非全認識,這少年人我有些許印象,此時卻完全想不起來。聽他熟稔地與我打招呼,我尷尬地笑了笑:“我回來看看。你來這裡是……”
他立馬答道:“先生總說我心思雜亂,離開前便讓我每日來此修剪花木,說是讓我從中領悟道理。”
我不由得大驚:“這院子裡的花木是你修剪的?”
他摸摸頭,微微紅了臉,笑得靦腆:“是。師孃覺得……行麼?”
我看他這副忐忑不安的模樣,覺得好笑,便實話實說了:“很不錯了!”
末了,我又問:“他讓你做這些做什麼?”
“起初我也不明白,不過,如今我也明白了先生的良苦用心。”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澄澈,“師孃,不瞞您說,先生想着我若能借此機會摒棄雜念,就會接我去縣城的書院裡讀書了。可是……”
他欲言又止,而後,才低低地道:“當初便是先生資助我在此求學,若是去了縣城,少不得會讓先生爲我操心……”
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觸動了我,而周彥華既然有話在先,定然是十分看好他。
我再細細打量他,發現他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衣衫簡陋,想必家中境況不佳。
打定主意,我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裡人同意你去城裡唸書麼?”
他顯然是吃了一驚,臉上甚至有些許失落哀傷。而後,他才收斂神色,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叫徐簡,家中就我一人。師孃不記得了麼?那天大雨您去接先生,我……您……您借了傘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