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猶如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迴應。
周彥華已然熟睡,月光溫柔地落在他眉間髮梢,使得他的整張臉愈發清冷高貴,令我觸不可及。
日子一平如素地過着,平淡清閒,一切平靜得令人心裡發慌。
周彥華一般是在學堂那邊與學生一塊兒用午飯,偶爾會抽空回家裡看看,我偶爾也會提早做好飯給他送過去,他倒是一聲不響地接受了,卻似乎不喜我常常去學堂。阿孃也不願我動輒去學堂,說是會給周彥華添亂。
我不知曉其中原因,也沒有問,因爲我知道他不會說,阿孃也不會說。
對於兩人神秘莫測的態度,我早已見慣,周彥華與阿孃既然都不願說,我已猜到其中必定與我的身世有關。而我,卻愈發好奇我的身世。
原本以爲嫁了人,日子不會太無聊,然,一個人悶在家裡,除了偶爾與家人聚聚,我往往是一個人守着一個空屋子,只盼着周彥華晚飯前散學歸來。
再說,周彥華雖不願我去學堂,若我堅持去,他也不會阻攔。
這日,我因想過去學堂看看他,推算着時間,想到學堂那邊的學生該是在午休,我便沿着小路一路尋到了學堂。
學堂內寂寂無聲,沒看到學生的身影,想來是進入了休息室休息。
我提起裙袂跨過學堂大門後,只見坐在屋檐下打盹的老先生和一名正在清掃院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見了我,忙笑臉相迎,請我至偏院的一間屋子等候,他立馬去通知周彥華了。
我百無聊賴地看着寂靜的學堂,坐了許久,也不見周彥華前來,也不知他被何事絆住了腳,心裡已有些不耐煩。想到他許是不願在學堂看到我,心裡又有些黯然。如此又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我才聽到屋外響起急急的腳步聲,起身出屋去看,來人正是周彥華。
他見了我,一直平靜無波的眼裡便漾起了絲絲笑容,走近我,問了一句:“怎麼突然就來了?”
我神情寡淡地說道:“我雖不知你與娘爲何都不願我來這裡,可我就想時常能來這裡看看你,看看你是如何教那些學生的。我也想跟着你讀書識字呢。”
周彥華斟過一杯水喝了,聽聞我這樣的話,面上露出一絲驚訝,而後笑道:“你若想學,我回家再教你便是。”
我道:“只怕你回到家,沒精力也不耐煩教我。”
周彥華正色道:“怎麼會?”
我不過是不滿他不願我進這裡隨口一提的事,想到他就這樣當真了,只好不再提起,轉了口:“我就過來看看你。你如果不喜我來這裡,我往後不來便是,也不會令你爲難。”
說罷,我轉身便要走,周彥華卻叫住了我,緩緩地開了口:“美珠,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其中緣由,我還不能與你說。”
他走近我身側,我皺了皺鼻子,卻從他身上聞到了一陣香味,正是女兒的胭脂香。想到他遲遲纔來見我的情形,我不願再往深處想,卻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掌,急急地向旁退了幾步,而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先走了。”
周彥華只是錯愕地叫了我一聲,隨後默不作聲地送我出了學堂。我匆匆出了這裡,彷彿想要遠離那裡的一切。
鼻尖仍舊縈繞着那陣陣胭脂香,揮之不去,卻又令人厭惡至極。
我不願相信周彥華會揹着我做出令人不齒的事。
我與他明明恩愛非常,他又怎會揹着我與別的女子在學堂裡私會?
可是,只要想到他身上有着女子身上的香味,我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周彥華散學回到家裡,第一件事便是料理院中的花木和池塘的魚。而我因爲白日裡的事,心裡始終有個疙瘩,即便是用飯時,也沒什麼笑臉給他,周彥華詢問無果後,也不再相問,卻在飯後將我叫去了書房。
我不知何故,跟着他進了書房,他興致勃勃地對我說:“你想學書的話,我先教你寫字,這兒有幾幅字帖,你可以先學着。”
我興味索然,懶懶地應了一聲:“今日,我還不想……”
周彥華也不堅持,只道:“你想學時與我說說。”
我淡淡應了一聲,便跨步出了書房,回到房間時,整顆心似空了般,竟沒能發現周彥華一直在一旁看着我。
“美珠,你哪裡不舒服麼?”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晃過神後,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是累了。”
接連兩日,我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想要回家找阿孃說說,終究還是忍住了。這子虛烏有的事,說出來不過是徒增煩惱,我不該拿這樣的事令阿孃憂心傷神。我又想到阿姊,想到她如今正安心在佟家養胎,也不想令她煩惱。
如今,我纔算體會到阿姊的心情。
嫁了人的姑娘,心中即便有多大的委屈和苦楚,也只能獨自嚥進肚子裡。
周彥華散學回到家時,我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着一處發着呆,聽到他的聲音,我才猛然驚醒:“你回來了!我這就去準備晚飯!”
“美珠!”周彥華趕上我的步伐,一臉擔憂,“你這幾日是怎麼了?”
看他一臉關切的模樣,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質問他,可卻偏偏問不出口。而我看到他衣襟上有幾點血漬,早已忘了其他,忙問道:“哪裡來的血?”
周彥華微微蹙眉,淡淡地說道:“不是我的,是他人不慎受傷了,我離得近,便染上了。”
聽及,我才鬆了一口氣,催道:“你去換身衣衫,看着這些血,我怕我會吃不下飯。”
周彥華尷尬地笑了笑,在我的催促下進屋去換衣衫了。
用完飯,周彥華一直待在書房,我不願去打攪他,在燈下做了會針線,眼皮有些擡不起,正要寬衣歇下,周彥華正推門進來。我正要招呼他歇息,他卻先開口了:“美珠,我出去一趟,你一人在家當心些。”
我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問道:“這麼晚了,你出去做什麼?”
周彥華摸着我的頭,笑道:“辦點事。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腦中想到他衣衫上的那些血,便想到他出去辦的事也許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並不願他出門。而他好似深知我的心思一般,寵溺一笑:“你放心,不是什麼會危及性命的事,只是解決一個學生的事。在家等我回來。”
我鬆開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回身替他取了一件衣衫穿上:“夜裡寒氣重,你記得早些回來,省得讓我掛心。”
周彥華笑着應下我的話,臨走前,囑咐了一句:“記得關好門窗。”
周彥華出門後,我重新穿戴了一番,鎖好屋門後,循着周彥華的身影一路跟了過去。
我並不相信周彥華夜裡會幫哪位學生解答疑惑,想到那日我在他身上聞到的胭脂香味,我心裡如同打翻了醋罈,酸意翻涌。想到他許是與學堂裡的某位年輕女學生在夜裡相會,我早已坐立難安,只好跟隨着他,探個究竟。
周彥華所走路徑越來越偏僻,而我卻感覺有些熟悉。
這正是前往月老祠的路徑。
他半夜與誰相約在月老祠?月老祠多是男女相會的地方,他來此赴約,已令我生疑。
看着他走近月老祠,我突然不敢跟過去看個究竟。
若真是我心中所想,他來此與人相會,我又該如何?
我遠遠便看見月色下的姻緣樹上的紅緞帶在夜風中飄舞,樹上的木牌在風中碰撞出低沉柔和的聲音。
曾經,我與周彥華便將彼此的木牌掛在了上面,才成就瞭如今的這一段姻緣。
最終,我還是進了月老祠。
姻緣樹下,周彥華一個人立於清冷的月色下,我愈發茫然了。
就在我納悶他爲何夜裡一人來此時,姻緣樹的另一端突然傳出一道清麗嬌媚的女聲。
陳秀梅!
即便陳秀梅不再在我面前出現,然而,她的聲音卻從未從我腦海中抹去,竟似生根了般。此刻,聽到她的聲音,我慌亂地躲在了月老祠的側牆後,探頭去看時,從姻緣樹背後緩緩走出來的人,正是陳秀梅。
想不到許多日子不見,她竟出落得愈發美麗了,盈盈一笑,那對望着周彥華的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愛慕之色。
原來,周彥華夜裡與人相會的竟是陳秀梅!
我心如刀絞,跌坐在地上緊咬脣角,好容易忍住沒讓自己哭出聲,陳秀梅嬌滴滴的聲音便已響起。
“先生果真念舊情,也在意學生的生死,這不,果真來赴約了。”
我聞聲望去,周彥華依舊背對着我的方向,陳秀梅嬌柔的身子卻面對着我,站在他身側,微微傾身,便靠在了他的肩上。周彥華不動聲色地向旁移了移,陳秀梅噘着嘴,頗有些撒嬌的意味:“那日她午間來找你時,你不是還抱過我麼?怎麼今夜就不願碰我了?”
周彥華道:“你說有從長安來的人要見我,到底是誰?”
陳秀梅不甘地跺跺腳:“如果我不這樣說,你是不是就不會來赴約了?”
周彥華側過身子,不辨喜怒地看着陳秀梅,隨即,他的臉上便露出一絲愧疚之色:“你的手臂沒事了麼?”
陳秀梅冷哼一聲:“我若不使出這苦肉計,你又怎會心軟?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裡了?你不是一直想回長安有一番作爲麼?怎麼如今說要留在這裡?你告訴我,你還想不想回長安?”
周彥華無奈瞥她一眼,蹙眉問道:“你說說從長安來的那人在哪裡?”
陳秀梅揚眉道:“在我家。”
周彥華急不可耐地道:“帶我去見他。”
陳秀梅面上隱有怒氣:“那人都不願告訴我她是誰,她是個女的,你告訴我你在長安有沒有和你關係特別親密的女人?”
周彥華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看着陳秀梅說道:“我見了才知道她是誰。”
陳秀梅嘟着嘴,小聲問了一句:“是不是你在長安的相好?你就不怕見了她勾起舊情,你家裡那位吃味兒麼?”
周彥華沒有多說話,帶頭離開了此地,陳秀梅不甘心地跟了上去,心有不甘地抱怨着:“先生,你就不能在這兒多陪我一會兒?你就這麼急着去見你從前的相好啊?”
陳秀梅嬌嗔耍癡的話語漸漸遠去,我並未聽到周彥華迴應她一句話,我也懶得去聽他的迴應。
不說他與陳秀梅暗地裡的來往,令我心痛到心寒,初聽聞有長安的女子千里迢迢來此尋他,我就像似丟了魂一般,而他沒有否認陳秀梅的話,即表明他在長安,的確有他牽掛的女子。如今,那女子不畏千難萬險找來,這樣的情意,他怎忍心辜負?
我並不知曉在月老祠前坐了多久,直到一陣冷風入體,我才動了動僵冷的四肢。起身看向夜色下靜靜佇立的姻緣樹,眼前一時晃過我與周彥華在此掛上木牌的情景,一時又浮現出陳秀梅靠着他的畫面,眼中一時酸澀疼痛,卻再也流不出眼淚了。
夜風過處,姻緣樹上,木牌碰撞出的聲音似情人間的呢喃細語。
我走到姻緣樹下,找尋着當日掛上去的木牌,好容易在衆多紅緞纏繞的木牌中找到熟悉的那枚木牌時,我踮腳解下兩塊紅緞纏繞的木牌,又費了許多力纔將纏繞的紅緞解開,一路跑到不遠處的石橋上,將兩塊木牌分別扔進了石橋的兩側。
我看着浮在水面的木牌隨水流向着不同的方向流去,心裡似乎暢快了許多,也空了許多。
夜裡,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過幾家仍有燈火的屋子,偶爾從中聽見那家家人之間的歡聲笑語,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細細聆聽。等晃過神來,才發現臉上又是溼噠噠一片。
我下意識地向曾經的家走去,看到屋內仍有燈火透出,我的心口頓時一暖,輕叩了叩門環,不時便聽見輕快的腳步在院中響起,阿孃的聲音已出現在門後。
“這麼晚了,誰呀?”
我張了張口,只發出一個細啞的破碎音節,所有的聲音竟堵在了嗓子裡,難受得想哭。
阿孃打開院門看到門前的我,雙目瞪圓,一臉難以置信:“淼……美珠?兒啊,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呢?你怎麼……怎麼哭了?”
說着,阿孃已拉過我的胳膊,將我往院中拖了一步。
看到阿孃慈愛的容顏,我終於哭出了聲,叫了一聲:“娘……”
我已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雙腳跨進院中,便撲進了阿孃的懷裡,所有的情緒化作淚水消融在阿孃的溫軟的懷抱裡。
阿孃一手抱住我的肩,一手輕拍我的背,無聲地寬慰着我。直到我慢慢止住哭聲,一聲聲抽泣時,阿孃輕輕抱着我,柔聲問了一句:“用過飯了麼?”
我擦了擦淚水,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有許多話要說,面對阿孃,偏偏開不了口,更不知從何說起。
阿孃撫摸着我的頭,笑道:“與周先生鬧情緒了吧?他知道你回來了麼?”
我搖了搖頭。
此時,我卻不想聽到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對阿孃說道:“娘,我累了,想睡覺。”
阿孃執起我的雙手,眯着眼笑得一臉慈愛:“娘送你上樓休息。你的屋子娘一直給你留着呢,就怕你想回家住一段日子。”
阿孃正挽着我的手臂向屋子走去,福多披着一件外衣,睡眼朦朧地靠在門柱上,面露詫異地看着我,懶懶地問了一句:“姊姊怎麼大晚上的跑過來了?”
阿孃給他丟過去一記白眼,低聲呵斥道:“怎麼?不想你姊姊回家啊?這裡沒你的事,你上樓睡你的覺去!”
福多扯住外衣,露出一臉可憐相:“娘,我可沒說不想姊姊回家。只是,姊姊大晚上突然就回來,娘難道不關心姊姊爲何回來麼?”
阿孃橫他一眼:“就你話多!”
許是心真的累了,這一夜,我倒是睡得格外安穩。
醒來時,天光大亮,阿孃已替我備好了清水。我梳洗一番,掃視着這間屋子,果真與我出嫁前一模一樣,屋內擺設絲毫未動。
我正坐在銅鏡前綰髮,鏡中卻總是出現周彥華的面孔。曾幾何時,他也曾多次在鏡前爲我綰髮描眉。仔細想來,這樣感人心扉的關懷,也不過是幾日前的事,誰知,所有的溫柔情深都是謊言,一切美好都已破碎。
不知不覺,臉上又有了淚痕,我開始痛恨自己的軟弱多情。
周彥華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他瞞我欺我,我卻還在想念他的溫柔與關愛。
而他的溫柔情深卻不止給了我一人。
他多次揹着我與陳秀梅私會,如今又有長安的戀人前來尋他,我又算什麼?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謊言!
阿孃送來湯粥時,我因沒有胃口,只草草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阿孃收拾了碗筷,重返房間裡,總是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並不想給阿孃冷臉,可是,實在笑不出來,只能滿臉愧色地看着阿孃。
阿孃心疼地扶着我的頭,輕嘆一聲:“美珠,這夫妻間吵吵嘴是平常事。娘雖不知你們鬧了什麼矛盾,但是,你還得回去跟他過日子啊。若周先生過來接你回去,你就聽孃的話,跟他回去。兩人好好談一談,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事實上,我與周彥華並未吵嘴,周彥華更不會知曉我因何回了孃家。若他昨晚回家沒發現我的蹤影,心裡若是在意我,怕是昨夜就會過來尋我了;而他,至今也沒有前來,怕是早已沒有心思顧及我,一心都撲在他那位長安戀人身上了吧。
阿孃見我冷笑不止,不安地喚了我一聲。我收起笑容,淡漠地說道:“他不知道我回來了,也不會關心我身在何處。”
阿孃詫異萬分:“你這孩子怎能這般想周先生呢?他若不關心你,怎會深夜裡進山去尋你,又怎會處處爲你設想?美珠,你老實告訴娘,你與周先生到底鬧了什麼矛盾?”
聽見阿孃總是爲周彥華說話,我心裡有些不平,當時,便將心中的委屈與不甘講了出來:“娘,我若說他揹着我在外邊與別的女人私會,您還會這般爲他麼?不但如此,他在長安明明有了喜歡的女子,又爲何要答應娶我?”
阿孃忙起身盯着我,惶恐不安地問:“你從哪裡聽來的?”
我冷笑:“我親眼所見,親耳聽見的!”
阿孃依舊一臉惶恐:“他告訴你他在長安有牽掛的女子麼?”
我不知阿孃爲何會表現得如此惶恐不安,她不是應該爲我抱不平,甚至氣憤麼?然而,我未深思阿孃惶恐不安的原因,只道:“那女子尋他尋到了這裡,如今該是在陳家。”
阿孃卻驚得似丟掉了魂。我不安地搖了搖阿孃的手臂,阿孃卻突然抱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又是憐愛,又是悔恨,又是愧疚,眼中情緒變幻莫測,看得我心中生疑。
“娘,您是不是瞞着女兒什麼事?”我目光灼灼地看着阿孃,低聲道,“爹臨死前,曾說過周彥華向您和爹坦白過身世,您是不是一開始就知曉他在長安有心儀的姑娘,他娶我只是爲了報恩……”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周彥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而娶我,爹孃爲何又一定要讓我嫁給周彥華?明知周彥華心裡有人,爲何還要我同意嫁給他?
“娘……”阿孃的沉默令我心慌,我的語音裡不由得帶了幾分哭腔,“娘,您和爹爲何要我嫁給他?他心裡根本沒有我,他騙我……他揹着我在學堂裡和陳秀梅親近,夜裡和她私會。他心裡根本沒有我,卻一直欺我騙我……”
“可是,娘,你們爲什麼要我嫁給他?”
因爲我不是你們的親骨肉,餘生幸福與你們無關,只要將我許了人家,你們便可以將我這個野孩子拋出去?不管那人是否真心對我,只要嫁了人,我的一切都與你們無關了?
我不願這樣想爹孃,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這方面想。
這世間,他們是給予我無私關愛的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能得到這份關愛,我十分感激。即便這樣被拋棄了,我依舊愛這家人,依舊無法去恨他們,無法責怪他們的狠心與無情。
我淚流滿面,阿孃上前抱住我,渾濁的雙目裡淚光點點,她嘶啞着喉嚨說道:“我的兒,你就是我心頭的肉啊,爹孃對你瞞住周先生的過往,是爲了你呀!周先生是真心對你,你不去管他在長安的一切,安安心心在這裡與他過日子,好不好?”
我木然聽着阿孃的話,頭腦漸漸清醒。我爲自己方纔那樣惡意揣測爹孃的心思而懊惱不已,此刻看阿孃這般模樣,我心中更是自責,抱住阿孃的身子,輕聲道:“娘,我可以答應您跟他好好過日子。可是,他那位找來這裡的相好,也許不會如我意。”
阿孃扶過我的身子,怔怔地看着我,仍有些難以置信:“你確定是他在長安的那位找來了?”
我並不確定,我只是聽了陳秀梅的猜想而已。而當時周彥華並未反駁,即表明借住在陳家的那人極有可能是他在長安的相好。
而阿孃接下來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在我頭頂炸響。
“周先生是守諾的人,他說過,他早已與那人夫妻情斷,不會捨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