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柯憲獨自一個來至楊御史府,見房門緊閉。
敲了許久,纔有個老門公開門迎了出來,覷着眼問:“是找誰?”
柯憲道:“楊御史可在,我是刑部推官,上午來過的。”
老門公道:“御史先前出門,並不在家,你改日再來。”
柯憲雖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不在家裡正好兒,便不必看那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的模樣了。
見老門公欲關門,便忙上前攔阻,說道:“我奉刑部侍郎大人命令,前來查先前壽包案,今日有些疑惑之處,仍要進府親看一番。”
門公眯着眼瞅了他片刻:“你說的是白侍郎麼?”
柯憲忙點頭,門公才道:“既然是白侍郎的命令,那就放你進來,其他的人,是萬萬不可擅入的。”
柯憲心中暗笑,便邁步入內,老門公又叫了個小廝來,道:“快領這位公爺進內,不要躲懶,好生看着,更別驚嚇了夫人。”
當下便隨着入內,柯憲心道:“雖然楊御史不在家,他的下人卻也不遑多讓。”
先從外層廳堂入內,那小廝回頭瞥着柯憲,因上午來的時候,他也曾見過,便問:“這位大人,這樣快又回來,敢情是看出什麼來了?”
柯憲道:“暫且尚無。對了,如何楊御史這房子如此破敗?”
小廝道:“我們大人是個兩袖清風的官兒,祖上也沒別的田產,只這一座大房子罷了,雖然破損,大人也沒什麼錢修補,就暫且住着。”
柯憲聽了,倒有幾分欽佩。
因漸漸到了內宅,隱隱又聽見咳嗽聲,柯憲便低聲道:“你們夫人的病還是不好?”
小廝道:“自從那壽包毒死人後,夫人就驚嚇病了,一直臥牀不起呢。爲治病花了多少銀子。”
柯憲皺眉道:“怪不得,上午我來,見夫人房中只有一個極小的炭爐……”
小廝道:“可不是呢,本來就沒多少積蓄,因夫人的病都揮霍了,近來天冷,晚間難熬的很……唉,再熬個數日,我也就走了。雖然主子是個清官,但是我們也不能餓死呢。”
柯憲心中感慨萬分,不由對楊御史生了一絲憐憫之心。
誰知這小廝因聽他揭出自己的苦楚來,便又說道:“其實大人本來不必如此的。”
柯憲便問緣故,小廝道:“這個房子,雖然破舊,然而地角是極好的,您瞧隔壁……”
柯憲轉頭看去,卻見不遠處,是簇新的二層小樓,看着像是新起的,十分氣派,便問:“這是誰家?”
小廝道:“正說呢,您大概也知道,我們老爺跟保寧侯不對付,好死不死,這個地方是保寧侯的產業,保寧侯雖不常在這裡住,可是卻一直惦記着我們老爺的這房子呢。頭兩年,還要來買這房子,只是我們老爺那脾氣,哪裡受得了,便罵的狗血淋頭的,總不肯賣他……”
柯憲因對保寧侯印象惡劣,對楊御史也觀感一般,聽了這句,便噗嗤一笑,覺得兩個可厭的人對上,倒是有趣兒痛快。
小廝見他笑了,微覺驚奇,柯憲便道:“那後來呢?”
小廝道:“後來……保寧侯因吃了癟,便不肯罷休,越發發狠要買這房子,陸陸續續又加了四五倍的價錢,足夠我們老爺下半輩子不愁吃穿了,可老爺兀自不肯賣,誰來說情都不行。於是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柯憲心頭一動,便想:保寧侯急欲想要這楊御史的房子,楊御史偏不肯賣,這好似也是保寧侯下毒殺人的一個理由。
柯憲忙把此事記在心裡,正躊躇要不要進內宅相看,卻見裡頭有個青年後生走了出來。
小廝見了,便稱呼道:“二爺。”
那青年見柯憲身着公服,便道:“這位是?”
柯憲道:“刑部推官,姓柯,您是?”
小廝介紹道:“這是我們御史叔伯家的二公子,今日是來探望我們夫人病的。”
那青年忙向着柯憲行禮,又問道:“大人可是爲了那壽包的案件?不知查的如何了?”
柯憲道:“仍在調查之中,你可知道些線索麼?”
青年道:“這個我也並不知情。”
柯憲問道:“當日楊御史做壽,你是否也在?”
青年尚未回答,小廝已讚道:“二公子當然也是在的,二公子着實能幹,我們府裡極少有人多繁忙的時候,逢年過節,多虧了二公子幫手是真,我們老爺做壽那日,也是二公子幫着迎來送往。”
青年笑道:“值不得什麼。都是我應該的。”
柯憲便道:“既然你當日在迎客,自然知道那壽包是誰送來的?”
青年道:“那些不曾來的客人,有的遞了名帖送了禮物,可有的卻只送了禮物並沒加名帖,我當日又忙,就只叫底下人負責收禮,因此竟不知道是誰送的。”
柯憲也知道只怕問不出什麼來,畢竟事情過去這許久了,且京兆府只怕早也問過好幾遍了。
那青年去後,柯憲忽地想起一事,便問小廝:“這人是楊御史的叔伯家之子,那死了的楊義呢?”
小廝道:“您有所不知,楊義是我們御史親弟弟的兒子,他家裡落魄了,纔是那個情形……今日來的這位公子叫楊廣,他的父親,算來是我們老爺的堂哥,所以隔着一層。我們老爺因膝下無有所出,所以多虧這些後輩們照應。”
柯憲打聽明白,便又入內略轉了一遭兒。
因沒發現異樣,正要打道回府,忽地又想起雲鬟指着那碟子一節,便對小廝道:“你家裡廚下在哪裡?”
就在柯憲於楊御史府中搜檢細查之時,雲鬟隨着白樘出刑部,一路竟是往恆王府而來。
雲鬟起初並不知是來王府,走到一半兒,記起路來,才驀地明白。
不多時來至王府,門上入內稟報,頃刻自有人領了入內。
這會兒恆王爺正在午睡,世子趙濤聽聞白樘親臨,不敢怠慢,便出來相見。
趙濤跟白樘略說幾句,彼此坐了,雲鬟便跟巽風兩個站在旁側。
侍女奉茶後,趙濤問道:“不知今兒侍郎親自來到,竟有何事?”
白樘道:“因近來一件案子要緊,故而唐突前來,還請世子見諒。”
趙濤道:“不知是什麼案子,還要侍郎親自出馬?”
白樘道:“正是近來那轟動一時的聯屍案。”
趙濤果然微微色變,片刻問道:“這件案子,我也是略聽過的,只不過,白侍郎如何來王府……卻是叫人不解。難道恆王府竟跟此案件有關係麼?”
白樘道:“世子勿驚,只因先前,雲來客棧命案之時,曾有人目睹世子人在客棧門口出現過……故而特來相問。”
白樘緩緩說來,趙濤的臉色漸漸不好,聽到最後,便眼神閃爍道:“胡說,是什麼人所說?本世子哪裡會去什麼客棧!”
白樘聞聽,便看向雲鬟,道:“謝推府,你把目擊者所述,向世子再說一遍。”
“是。”雲鬟上前,垂首道:“據證人所言,世子當日乘車前往,停在客棧之外,在命案發生之後,接了一個身着青衫頭戴紗帽之人,那人手中還提着一把銅壺。”
趙濤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冷笑道:“那麼,這證人可看見本世子了?”
雲鬟道:“那人說,世子當日,手上戴着赤金點翠的戒指,並一個松石紋的玉扳指……”
趙濤聞聽,擡手在右手上一捏,此刻他的手上,仍戴着那玉扳指,只翡翠戒指卻並不曾戴。因見說的如此詳細,一瞬心慌起來。
白樘不等雲鬟說完,便道:“恆王府的珍藏,自非等閒,這兩樣物件兒,只怕京內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來。世子,證人所說可是真麼?”
趙濤漲紅了臉:“是誰所見,叫他出來。”
白樘不答反又問道:“既如此,世子是承認當時在場了?”
趙濤對上他雙眼,心頭髮緊,竟無法否認,正在惶惑之時,便聽見呵呵笑聲從內傳來,有人道:“白侍郎,你又跟小兒玩笑了。本王只問一句,難道這位證人看見了小兒的臉了麼?”
這出面之人,自然便是恆王了。
白樘忙起身,雲鬟巽風也躬身行禮。
恆王踱步出來,瞪了趙濤一眼,便自落座,又道:“我知道侍郎你聰明獨絕,只是,這一套詐問犯人的手段,如何好用到世子身上?畢竟,你也沒有十足憑證,證明世子當日在客棧門口是麼?”
原來到底薑是老的辣,恆王先前因聽人說白樘來到,也是心中悸動,畢竟白樘的身份是那般,他又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此番上門,必然有事。
出來後,果然聽見白樘在詐問趙濤,恆王見趙濤立刻要招供似的,忙才現身,以話語攔住。
白樘道:“王爺這話雖然有理,但是證人所見的確無誤,且……世子方纔也未否認。”
恆王瞥一眼趙濤,道:“濤兒不過是一時受驚激憤,所以才忘了否認。至於那戒子,雖是難得,卻也不防有些匠人仿冒……當不得真。”
白樘見恆王如此善辯,略一想,便道:“既然如此,那案發之時,世子人在何處?”
趙濤才張口,恆王攔住,替他說道:“自然是在王府中。”
白樘道:“可有人證?”
恆王揚首一笑:“我記得那日他悶悶地,自在府內熟睡,還要什麼人證?若真的想要,伺候他的那些人都算是憑證,如何?”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白樘忽地一笑,竟溫聲道:“其實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錯怪了,下官並不是興師問罪而來,只是因有人說起,故而來證實一句。想來或許不會是世子,畢竟……當時那酷似世子之人,從雲來客棧接上車的,乃是個妙齡女子……”
恆王正皺眉詫異,忽地聽內堂有人道:“我就知道……你果然外頭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