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旁晚,趙大瞎子就按捺不住,不斷催着小馬去找瑪哈金問夜獵的事。
瑪哈金卻不慌不忙,用獵刀砍砍了一截二米多長手腕粗細的樹枝,剝下樹皮,去掉枝椏,又把一頭削尖,在火堆上小心翼翼烤乾繃直,做成了一個類似標槍的東西。
弄完這些,他轉頭跟小馬說了一句話,轉身往外走。
小馬忙叫着趙大瞎子:“趙哥,他說可以去啦!”
“操!終於行啦!”趙大瞎子一下子爬起來,抓住獵槍就走,卻被我一把抓住了。他惱火地問:“小七,你幹啥?”
我叫道:“幹啥?幹你!跟你說,這次必須要帶着老子去,不然你也別想去!”
趙大瞎子怒道:“操,跟你說了不行,搞不好會出人命!”
我叫道:“毛!不就是幾頭野豬崽子嘛,到時候哥們給你露一手,一槍一個,全部解決!”
趙大瞎子怒極反笑:“哎呀我滴媽,還他孃的一手一個,也不怕把下巴頦子給崩掉啦!你小子就老老實實在這呆着吧,回頭我給你弄把野豬鬃毛,弄個梳子(野豬鬃毛很硬,可以製成梳子齒,極耐用,一輩子都用不壞)哈!”
我看他要走,揚揚手上的袋子,說:“走,你走啊,子彈可在老子這哪!”
趙大瞎子慌了,趕緊查查獵袋,發現子彈果然被我順走了,氣得直罵,我才懶得搭理他。最後他實在沒辦法,只好恨恨地帶我去夜獵。
我扛着那杆鳥槍,興奮地蹦蹦噠噠走在後面,看着稠密的樹林中,哪裡都像藏着野豬羣,手癢得要命,恨不得先朝着樹林中狠狠放那麼幾槍過過癮。
在所有打獵中,夜獵是最刺激的,也是最危險的。
夜獵往往收穫很大,但也很危險,有時候會撞上大傢伙,有狼、豹子,大野豬,還可能撞鬼。
這不是開玩笑。
你想呀,深更半夜的,你獨自一人偷偷摸到山上,還專往亂墳崗子、老墳圈子、深山老嶺裡鑽,不撞鬼才怪呢?!
但是怕歸怕,誰也抵抗不住夜獵的無上刺激。
說起夜獵,嘿!
在我還是個少年時,我就開始過夜獵。
當然了,所謂的夜獵就是跟在大人屁股後面,幫他們舉着火把、手電筒,在小樹林裡打打鳥,誰也不敢往老林子扎。
夜獵是這樣,在下午三點半左右,你爬上一個有水的,視野開闊的山頭上,坐等鳥兒歸巢。
鳥兒歸巢前,會去喝水,喝完水後,成羣結隊回家。你會看到成羣的鳥,唧唧喳喳,連成一片,像一片片灰色的雲,最後落在了一片小樹林裡。
你將那地形、樹林暗暗記牢,這就行了。
夜獵一般是兩個人(也有人悍不怕死的,一個人就敢開搞),一個人擎着松油子火把,籠住鳥,一個用槍打。
深更半夜,鳥兒警覺性差,有時候,你甚至能爬到樹上,一把抓住睡着的鳥。這時候,用松油子火把、或電筒罩住鳥,底下用槍打,一槍下去,鳥兒就打着旋兒掉下來了。
砰。砰。砰。
那靜謐的夜晚,蜜糖一般的晚風,獵物的渴望,黑暗的恐懼,槍身傳來的震動,讓我永遠也不能忘懷。
我當然很期待,有一天,可以真正進行一次夜獵,這樣一次獵物野豬羣的機會,我又怎麼能放過?!
夜獵一般是在野豬出沒的下風口處。我們找了棵大樹,瑪哈金先攀了上去,從上面扔下來一個繩子,我們幾個拽着繩子也上去了。
樹很高大,在大約七八米高的地方,樹幹開始分叉,幾截大樹枝朝外伸展。我們在分叉處拉上了幾條繩子,把槍牢牢拴住了,槍口對準樹下。
瑪哈金獨自攀到了較高處的樹杈上,把槍抱在懷裡,背靠着樹幹閉目養神,理都不理我們。
我們幾個不敢爬那麼高,就騎坐在大樹杈上,硌得屁股生疼,也不敢亂動,只能在那眼巴巴看着下面。
夜獵是個熬人的苦活。野豬一般在下半夜纔會出來,人就得窩在樹上蹲守。這段蹲守的時間特別難熬,身子蜷在樹杈上,睡又不能睡,下又不能下,只能在用袖子擋住嘴,小聲聊天。
從我們這個角度往外看,才更能看到熱帶雨林的遼闊和茂盛。在我們周圍,幾乎全部是一棵棵的大樹,大樹幾乎全被嚴嚴實實的熱帶植物給覆蓋住了,結成了一個個綠色的堡壘,顯得無比的旺盛和原始。
熱帶雨林比較特別的是,它會因爲樹叢的品種不同,各種樹冠會在空中形成十幾個層次的高度,層層疊疊,高高低低,彷彿一層層綠色的空中樓閣。
過了好久,月亮漸漸升起來了,落到下面那塊空地上,樹下白茫茫一片,像是落了一層霜。往遠處看看,月光投射在層層疊疊的樹叢中,樹冠上像是浮動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彌散開來,顯得飄渺又神秘。
月光如水,蟲鳴聲也像溪水一般流淌着,伴着風聲、樹葉搖動聲、偶爾傳來的鳥鳴聲,這一切和諧極了,也優美極了,就像是森林的呼吸,呼——嗤,呼——嗤。
沒有人說話,好久,趙大瞎子才低聲嘟囔了一聲:“操,還別說,這南方的老林子跟俺們北方的還真不一樣。”
我說:“南方的山秀氣,北方的山雄渾,各有各的味道。”
趙大瞎子咂摸着,說:“俺怎麼覺得有點像《聊齋》,陰氣陣陣的……”
我氣得白了他一眼。
小馬在旁邊想說什麼,嘴脣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問他:“小馬,你想說什麼?”
小馬有點不好意思,乾巴巴地說:“其實……我也覺得這裡有點瘮人……”
趙大瞎子馬上來勁了:“是吧,俺就說這裡有點邪門吧!那老話怎麼說?‘俺老孫夜觀天象,看到此處妖氣沖天,必有妖孽作祟!’”
我嗤笑着:“還老孫?我看你倒是像二師兄!”
小馬明顯有些緊張,他勉強笑了笑,兩隻手攥得緊緊的,警惕地看着下面,像是很擔心什麼。
我扔給他一根菸,說:“咱們三個大老爺們在這呢,怕啥?啥都不用怕!”
小馬沒說話,把煙放在鼻子上,吸溜着鼻子,聞着煙味。
夜獵不能抽菸,動物聞到煙味就不敢來了,但是大家還是習慣在兜裡揣一盒香菸。
深更半夜的,老林子裡時不時傳出幾聲怪聲,人容易緊張,有這香菸味,才覺得自己尚在人間。
夜獵往往要熬到凌晨兩三點鐘,人困得想吐,聞煙味也能提提神。
開始我很興奮,一聲也不敢吭,只把耳朵豎起,眼睛不斷往下張望,想着野豬羣會不會突然過來,怎麼放第一槍。
趙大瞎子卻無所謂,他說夜獵野豬要注意三個時間點,九點、十二點、三點,這三個時間點豬都沒來,就算是白守了。
趙大瞎子熬過九點,讓我們兩個先看着,有動靜再叫他。自己在樹杈上綁了好幾道繩子,做了一個吊牀,舒舒服服躺在上面,後來乾脆把衣服脫了,蓋在頭上,矇頭大睡。
過了那麼一兩個小時,下面仍舊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林子裡也越來越安靜了。
我使勁揉着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只怕挨着牀就會睡過去。看看小馬,他也是眼皮不住打架,在那聳拉着腦袋。只有瑪哈金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經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由喜歡鬼藏人的網友上傳到本站,鬼藏人免費提供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閱讀睡着了。
我忍不住踢了踢趙大瞎子,他還挺警覺,猛然挺起身來,小聲問我:“來啦?”
我說:“來毛!快起來,該換老子睡啦!”
趙大瞎子利索地爬起來,喝了口水,問小馬:“幾點了?”
小馬看了看錶:“快一點了。”
趙大瞎子轉頭對我說:“操,小七,別睡了,野豬快來啦!”
我揉揉眼:“孫子纔想睡呢!我怕呆會忍不住睡着了,會掉下去!”
趙大瞎子遞給我水壺:“多喝點水。要不然,咱們聊聊天。聲音小點,野豬在底下,應該聽不見。”
我喝了幾口水,又把水壺遞給小馬,三個人盤腿坐在那裡侃起了大山。
我說:“瞎子,呆會野豬來了咋打?”
趙大瞎子說:“這一波應該是一羣豬,有七八隻。到時候我打頭豬,頭豬一死,其他的就完了。到時候你們隨便打,撿大的打就成!”
我有些興奮,搓搓手,說:“要是打不死怎麼辦?”
趙大瞎子說:“沒事,只要打中它就跑不了,下去接着打唄!”
小馬問:“會不會咬人?”
趙大瞎子說:“不會。頭豬一死,剩下的母豬嚇得只會亂跑,捱了槍子後,連跑都不會跑啦。”
我說:“啊,七八頭豬隻有頭豬一頭公豬啊?那麼多!它身體能受的了嗎?”
趙大瞎子說:“倒也不全是母的,不過也不是公的……”
我說:“不是公的,也不是母的,莫非是太監?”
趙大瞎子認真地點點頭:“對,就是太監。野豬羣裡只能領頭豬是公的,其他公豬都被頭豬咬掉了下面那東西,不是太監是啥?”
我說:“操,沒想到野豬也學皇帝那一套啊!”
小馬也說:“這野豬要是被劁了,就沒膽了,連人都不敢咬。”
我不屑地說:“打這種去勢的野豬有啥勁,待會哥們乾脆搞一頭獨豬算啦!瞎子,一豬二熊三老虎,是不是說的獨豬?”
趙大瞎子點點頭:“成羣的野豬好打,獨豬最難打,那一頭豬有四五百斤重,跑起來像坦克車,一頭能撞斷碗口粗的樹,簡直沒法搞!”
這我知道,老獵人口口相傳,“一豬二熊三老虎”,這老林子最可怕的並不是熊、虎、豹,而是獨來獨往的野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