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像是被狠狠摔在了樹枝上,身體撞斷了樹枝,又深深插到樹枝的斷口處,像剝了皮的青蛙,又像是被烤熟的山雀,血淋淋,痙攣着,一個個被掛在樹上,樹下積了厚厚一層凝固的黑色的血塊。
他心裡先是涌起一陣恐懼,接着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憤怒:這蛇羣竟然將人當成了食物,想掛在樹杈上風乾,當成備用食物儲備!
“他媽了個巴子!這****長蟲也欺人太甚啦!”
他一下子抽出腰刀,對着樹幹使勁砍了幾下,嗷嗷喊起來:狗日的長蟲,俺操你們八輩子祖宗!出來!都****出來!
吼叫了幾聲,他又拼命吼叫着衝進屋子,發現孫子的搖籃吊在房樑上,裡面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他用木頭削成的小狗。
他顫抖地扶住空蕩蕩的搖籃,鮮血上涌,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好一會,他才慢慢站直了身體,從地下撿起獵槍,衝出去,狠狠朝着樹冠上放了一槍,又放了一槍。
刷刷刷,一陣摩擦聲從樹上傳了過來,他忙退到遠處,用獵槍死死瞄住樹冠。那刷刷的聲音越來越大,緊接着,翠綠色的樹冠竟然變得色彩斑斕。
他知道,那是成千上萬條蛇藏在了樹冠上,被槍聲驚醒了,在樹上來回遊走,連樹冠的顏色都改變了。
媽了個巴子的,這樹頂上得藏了多少條蛇?!
他幾斧子劈倒了木柵欄,劈開了屋子(東北大山深處的房子,一般是用松木板子釘成,很容易着火),將木板堆在樹下,掏出扁酒壺,喝了一口,接着將剩餘的高純度白酒倒在木頭堆裡,想點着一堆火,把這羣蛇給活活燒死。
就在他要點火時,卻發現大樹突然微微晃動了一下,緊接着一陣嘹亮的啼哭聲從樹上傳了下來。
老獵人一時間愣住了,這百年老樹竟然會微微晃動,說明樹上有一個巨大的生物在劇烈運動,應該就是那條水缸般粗的巨蛇。
但是這孩子的啼哭聲,他太熟悉了,這分明是他的孫子!
自己的孫子還沒死?!
他一下子愣住了,手裡的火石也掉在了地上,就傻傻站在地上,看着一條條蛇從樹上游下來,在地上堆成了一座蛇山,蛇羣既不攻擊他,也不躲避,就在那遠遠看着他。
最後,大樹嘩啦嘩啦一陣響,樹幹也微微晃動,那條巨蛇從樹上緩緩遊了下來。
它的頭顱高昂着,上半身緊緊纏繞在樹幹上,後半個身子拱起來,盤成了漏斗狀,那孩子的啼哭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老獵人一時間有些激動,想走上前去,那候在身前的蛇羣卻死死攔在前面,怎麼也過不去。
那大蛇緩緩從樹上吊下來,將尾巴慢慢舒展開,裡面果然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還在那使勁蹬着胳膊腿。
老獵人一下子驚呆了,這大蛇竟然放過了他孫子。
這是怎麼回事?
大蛇朝着老獵人點了點頭,彎曲着身子,小心翼翼將孩子放在地上,接着掉頭朝着大山深處遊走了。
隨着大蛇走開,成千上萬條小蛇也跟在它身後,緩緩消失在了草叢中。
老獵人呆呆看着蛇羣消失,纔想起自己的小孫子,他抱着小孫子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小孫子身上什麼都好好的,只有胳膊上被劃破了一點,傷口的形狀有點像一條小蛇。
講到這裡,趙大瞎子有點激動,他又點了一支菸,在那使勁吸着,菸灰簌簌往下掉。
我忍不住問他:“我操,你講完再抽啊!快說,後面咋啦?”
趙大瞎子悶聲說:“後來,後來他抱着孫子離開了那個屯子唄!”
我非常失望:“啊?!他沒去找蛇報仇啊?!我還以爲他會放下孫子報仇去呢?!對,那個孫子最後怎麼了?他有沒有長成捕蛇人?”
趙大瞎子搖搖頭:“他那孫子不僅不捕蛇,連捕蛇的手藝都沒傳給他。”
我說:“操,這算啥故事啊!你小子編也不會編個好點的!”
趙大瞎子看着我,足足看了我二三分鐘,一聲都不吭。
我渾身都熱起來,往後縮了縮身子,清了清嗓子,說:“你個死瞎子,老子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啊!你,這可是在火車上,你他媽的別胡來啊!”
趙大瞎子這時候幽幽說了一句:“你以前有沒有問過,我爲啥馴鷹?”
我說:“問了,你不是說你是漁樓村的,世代放鷹嘛!”
趙大瞎子沉默了一下,點了一支菸,狠狠抽了一口,說:“那時候,俺跟你還不熟。其實,那個放走大蛇的人,就是俺爺爺。俺爺爺後來帶着俺去了漁樓村,學習馴鷹,鷹最殺蛇,俺們要馴鷹殺蛇!”
我的嘴巴一下子長大了:“我操,你,你不會是給我瞎扯淡吧?!”
趙大瞎子一語不發,他擼起來袖子,露出胳膊給我看。
我不明白啥意思,他讓我仔細看。
我仔細看看,發現他胳膊上有一條白痕,歪歪扭扭,看起來像是一條扭動的小蛇。
猛然想起來,瞎子講述的大蛇屠村的故事裡,那個倖存的小孫子胳膊上就有一條蛇形傷痕,沒想到這皮厚肉糙的趙大瞎子,當年還有過那麼一段死裡逃生的傳奇經歷!
接下來,我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着他的傷疤左看右看,又反覆問他大蛇的細節等,但是不管我怎麼逼他,這狗日的只是大口大口朝嘴裡灌酒,再也不肯多吐出來一個字了。
火車哐當哐當哐當,不緊不慢地走着,趙大瞎子趴在鋪上,睡得昏天昏地,呼嚕震天。
我坐在鋪上,看了會窗外的景色,看着看着,就倚在鋪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睡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挺冷,看看錶,差不多凌晨2點了,索性走到車廂接口處抽菸。
抽了一會兒煙,過來一個女人去洗手間,我側身讓她過去。
她本來披散着頭髮,這時候擡起頭,朝我抱歉得笑笑。
她那一擡頭不要緊,那濃妝下,一張鮮紅的嘴脣,上面分明是一張窄窄的狐臉,兩條狹長的眼眉,那嘴裡彷彿是吃了死孩子,還在往下滴血。
我嚇了一跳,不由小聲驚呼起來,那女人詫異地看着我,我連忙說“沒事,沒事,菸頭掉褲子上啦!”
那女人朝我嬌媚地一笑,轉過身,款款兒走了。
我心裡埋怨着自己,真是聽趙大瞎子胡咧咧慣了,怎麼看誰都像像妖怪?
拍拍腦袋,我也打算趕緊回去了,省的那個女人出來,見我還站在這裡,以爲要勾搭她呢?
沒想到,這時候火車卻突然到站了,一大羣人提着行李涌上來,另外一羣人提着行李往下去,雙方僵持在那裡,各不相讓,正好把我擠在了中間。
列車員趕緊上來勸說,好容易給這些人分開了,倒是把我擠出了一身汗。
回到鋪上,我脫掉外套,卻發現外套上有人用不乾膠沾了一個紙條,紙條上寫着一句話:小心山魈!
我渾身一個機靈,跳下鋪就往車廂處跑。
這時候火車一下子開動了,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我拉住列車員,剛纔上車的都是誰?誰在我身上貼了東西?
列車員一臉不耐煩:“你丟東西了?”
我說:“沒,不過有人給我塞了個東西!”
列車員打了個哈欠:“白給的東西,還不是好事!趕緊睡覺去吧!”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了。
我拿着那個紙條,回到了鋪上,一時間睡意全無,在那仔細琢磨着這個紙條到底是啥意思。
紙條上的意思再簡單不過,是說山魈這人有問題,要提防他。
但是,這個紙條又是誰給我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知道山魈的人,也就只有瞎子、小舅、白朗、老絕戶,最多再算上關東姥爺,姬小免,以及那夥神秘的老軍人,他們又有誰知道我這次的行蹤,要給我神秘地塞上這樣一個紙條呢?
我覺得有些可笑,山魈現在人在哪裡,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呢,還要小心他,我看還是他自己小心點自己吧?
索性把紙條揉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裡,又爬起身,給馬三那小子打了個電話,問了問鋪子裡的情況,姬小免的情況。
馬三在那邊困得要死,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由喜歡鬼藏人的網友上傳到本站,鬼藏人免費提供鬼藏人(2014年最多人追看)閱讀問啥都說一切照舊,我氣得罵了他幾句,又掛了電話。
考慮了一下,我決定先不把這件事情告訴瞎子。
瞎子對山魈非常牴觸,老覺得這人神神秘秘的,有問題,不值得信任,跟他說啥也沒用,說了還麻煩。
接下來,我開始警惕靠近我的任何一個人。
畢竟當時姬小免就是在火車上和我遇見的,我相信那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邂逅,也許是一次處心積慮的陰謀,由不得人不防。
不過接下來,我們的日子又開始變得和平時一樣平靜且無聊,就這麼醒了吃,吃了醒,加上扯淡吹牛,很快就到了昆明。
到了昆明,找了家酒店放下行李,先買了第二天去西雙版納的長途車票,便直奔金馬碧雞坊,先在富照樓幹掉了幾鍋汽鍋雞、菌子湯,又轉到橋香園吃了盆過橋米線。
昆明人把吃飯叫“乾飯”。旁邊一大桌子人吃飯,坐在中間的領導大腹便便,在那威嚴地說“乾飯!使勁幹,把肚子幹大!”
我一下沒忍住,一口米線噴在了瞎子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