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靈光殿,雲開紫翠重。遙瞻天子氣,正繞祝融峰。南狩過炎海,中興在亢龍。衡湘諸父老,血胤憶神宗。”
——《望桂宮》
“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巴江起源於米倉山,又稱渠水,與潛水、涪水匯與江流。一葉小舟輕輕浮在水面上,穿過煙雨朦朧,一路順流向南方漂去。
舟上,正是公子、鹿銜、風君與幼麟四人。
公子正端坐着運氣回神,鹿銜斜倚在公子身上,幾日奔波,她本就是女子之身,此刻早已身心俱疲,漸漸的,便沉入酣睡。幼麟的傷勢雖有所好轉,卻仍難以起身,躺在舟裡,閉目養神;只留下風君一人立在舟尾,撐着竹篙,不斷警惕地望着四周,聽取風吹草動。
“林臨師妹收到柒玖信件,此刻已然下山,只是不知能否趕得上與我們在苗疆相聚。”風君心中暗暗思忖,不時望着東北方向望去,只覺得隱約間在霧中能望見華山,能望見坐忘峰上終年的積雪。
他深感疲倦,自下華山以來,只有他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風君耷拉着身子,緩緩坐了下來,扭過頭望着舟艙中的鹿銜正倚着公子入眠,漸漸的,只覺得眼花了起來,朦朦朧朧的,彷彿見到那倚着正酣的似是自己的面容,而原本公子的臉龐也模糊起來,又漸漸顯現,似是略顯清冽的一張臉。
“陳緩師兄······”
他猛地一個激靈,從溫柔的睡夢中驚醒過來,只覺得耳邊有些嘈雜,陽光斜射在臉上,感到一陣刺眼。他連忙撲騰着起身,揉了揉眼睛,望向艙內,只見公子與幼麟都已經醒了,只有鹿銜還趴在公子的身上,靜謐的睡着。
公子和幼麟此時正望着風君,只是面色有些奇怪。風君不由得心虛,饒是他臉皮再厚,此時也不由得泛起微紅。正欲問訊怎麼回事,只聽公子淡淡出聲:“風君,你來掌好舵,人來了。”
風君聞言,頓時精神一振,忙往身後望去,心中不由得一驚,只見十多位身着黑衣的十二連環塢水賊乘着快帆,距離自己已不過一箭之地。而四周岸上,也零星散步着幾十人,正隨着水流方向,趕上自己的小舟。
“這麼多人?”風君眉頭皺起,望向公子的雙腿,心中猶疑不定。
幼麟此時恨不得爬起身來,提刀去血戰一場,卻怎麼也撐不起身子來,只得躺在船艙裡大着喘氣,恨恨的望向舟外。
“一羣雜魚而已,應當只是駐紮在渠縣一帶劫道的水賊,不一定知道我等身份,饒知道了,他們也遞不出風聲去。”公子淡淡說道,旋即打了個哈欠,扭着脖子撐起懶腰,舒展着身上的筋骨。
“可是······你的腿······”幼麟輕輕蹙眉,問出了風君心中所想。公子自六年前變故,待前段時日與二人相見,已然雙腿殘疾,寸步難行。也再未見到公子出手,連那夜在白帝城一役,公子也只是負責引江水斷後,他們實在不知,公子如今的戰力,究竟達到了何等境地。
公子並不作聲,只是平靜的微笑着。伸手將艙內墊着的稻草捲成團,做了個簡易的草枕,輕輕擡起鹿銜枕在公子腿上的頭,慢慢的放在草枕上,又緩緩地抽開了手。隨着雙手收回,風君和幼麟頓時渾身一震,只覺得公子體內的真氣,竟在慢慢升溫,卻見公子面容仍然平靜地笑着,只是眼眸裡,他們望見了似曾相識的東西。
“幼麟,你曾經問過我,我最擅長的武功是什麼,只是我也不知道。但今日我可以回答你我最霸道的功夫,是掌法。”公子伸手緩緩取下笈冠,將一頭長髮散披在身後,隨着他的一舉一動,體內的真氣似是沸騰了般,竟愈發狂暴起來!一股如蒼龍般遒勁的氣息,以公子爲中心四散開來,一道道真氣猶如蛟龍一般,肆虐着,發生嘶吼之聲!
“回到中原以來,我好久沒有動過手了。”公子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望着自己的雙手,體內磅礴洶涌的真氣向着雙掌瘋狂涌去,卻如泥牛入海一般,填補着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
幼麟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呆望着那原本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公子,此時卻如荒原上的野獸般,他的心中不禁愈發疑惑,公子失聯的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幼麟扭頭望向風君,不禁問道:“風君,這是什麼情況?”
風君雖心中震驚,此時卻恢復如常,聞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懶得問,也問不完。”
公子又低頭望向睡得正酣的鹿銜,眼中竟久違了流露出幾分溫柔,低聲喃喃道:“得快點殺了那羣聒噪的雜魚,切莫驚醒了你。”
真氣仍然如同江海奔流般涌入掌中,只見公子的雙掌竟漸漸的變得通紅,一道道經絡從掌心暴露到肩膀上,遠遠的便能感受到其中的肆虐,那股狂暴的力量。突然,體內真氣戛然而止,公子擡起頭來,咧着嘴囂笑起來,他雖在笑,風君和幼麟卻半點也笑不出來,只覺得有千斤的重擔似乎壓在自己身上,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船上的都站出來!走渠水過,竟不知會我們十二連環塢!交出金銀細軟,爺爺們留你們一條小命!”快舟已然追上了他們,隔着烏蓬,只聽見水賊的叫囂聲。
公子眉頭蹙起,扭頭望向蓬外,平靜的臉上騰的一下充滿了戾氣,彷彿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了一聲低叫:“聒噪!”
隨着話音剛落,只見一道白影“倏”的爆起,穿破烏蓬,如一道流光般像那艘快舟狠狠砸去!
船上十多個水賊被那道白影嚇了一跳,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天旋地轉一般,快舟在平穩的巴江上劇烈搖晃了起來,幾人定睛望去,還未尋到蹤跡,只見眼前一道白光掠過,一雙手掌似攜着萬鈞之勢向自己的胸口重重襲來!
“咔嚓!”
只來得及聽到胸前肋骨盡數斷裂的聲音,彷彿是一座大山狠狠的砸在了胸口,快舟上一道道黑色的人影隨着骨裂之聲倒飛出去,化作一灘灘肉泥!
岸上數十位十二連環塢水賊見狀,彷彿遇到了鬼神一般,嚇得呆在原地不敢動彈,只是一息之間,那白影猶如閃電一般在快舟上來回穿梭,那十多位水賊精銳便被那白影一掌打死,連屍體也不曾留下,或爛在船上,或掉入江中,更有甚者被直接打上了岸,撞飛了兩名水賊,不見蹤影。
“大······大······大俠饒命!”幾名水賊當場跪了下來,他們被十二連環塢派來鎮守渠水,每日劫些過往的船隻,從未出事,縱使有些名門大船,在聽聞十二連環塢的威名之後,也會乖乖奉上錢財,但這次,竟真的遇上了一位殺神!
隨着最後一掌拍出,快舟上再沒了半分動靜。一襲白衣的公子靠着內力浮在甲板之上,沒沾染上一絲血跡,只是披頭散髮着,緩緩扭過頭來,冷冷的望着岸上諸多水賊。
若是此時幼麟在岸上,一定驚呼不止,因爲此時公子的雙眼,竟然如墨般漆黑,空洞而冷漠,像是深淵一般扭曲着吞噬人的魂魄。
“我連白帝城都敢淹,你們幾個算什麼鳥貨?”快舟上傳來“桀桀”的囂笑聲,那數十名水賊頓時背後一冷,心中一沉,昨日白帝城傳來通報,說是幾名小賊趁城中不備作亂,如今四處逃竄,讓各地多加留意。只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那幾個小賊竟會走到渠水來,更加想不到,這根本不是所謂的“小賊”,而真是實打實的魔頭!
水賊們心中知曉,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臨死之前,竟徒生出幾分豪氣來,爲首水賊深嘆了口氣,舉起手中的彎刀來,望了望四周,厲聲喊到:“弟兄們,和他拼了!”
周圍水賊聞言,都舉起手中彎刀,一個個腳下都竄出真氣來,數十人齊刷刷的向着快舟上奔去!
“蚍蜉撼樹。”公子搖了搖頭,轉而目光再度凌厲起來,全身的真氣瞬間調動起來,一陣破風之聲響起,真如蛟龍嘶吼般,由肩向雙掌涌去!
雙掌推出!
“亢龍有悔。”
“吼!”
一道真氣巨龍從雙掌間猛地竄出來,帶着無窮的霸氣,向那一衆水賊狠狠撞去,真如同那亙古巨龍一般,只一瞬間,便撕碎了那數十名水賊,來不及細看,彷彿有一道金龍騰飛而過,所過之處,猶如泰山壓境,化作齏粉!
江風吹過,如散沙般的屍灰被襲捲着,在空中打着轉兒,最後緩緩落入江中。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公子緩緩坐在地上,雙眼也恢復了尋常模樣,從袖中取出笈冠,束好散飛的長髮,嘴角露出幾分笑意,似是方纔模樣,看不出半點殺氣。
“少林寺的師兄,我見你在一旁看了許久了,還不知師兄來意。”轉頭向着一旁岸邊的灌木叢中,公子朗聲笑道。
只聽那灌木叢一陣窸窸窣窣,從中走出一名高大的男子出來,頭上受戒,未有半根煩惱絲,身着白色袈裟,手提降魔杖,向着公子緩緩行禮:“阿彌陀佛,貧僧無花,俗號藺洛,見過顧施主。”
“嗯?”風君側過頭來,眉頭微皺,滿臉疑惑。
“他就是屠了萬花谷數十名弟子,還從裴元手中全身而退的妖佛,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