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榮後來的調查果然有些收穫,蘇亦晴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真有那麼一個女人。
女人叫容慧,長得很普通,用韓榮的話說和蘇亦晴根本沒法比,看上去比蘇亦晴要大得多,她是易揚名婚前的曖昧女友,兩人確實生了一個孩子,不過據說孩子小時候得了一場大病死了,而容慧因此精神也有些失常,一直是易揚名暗中資助着她的生活。
舒逸聽韓榮說完,問了一句:“孩子真的死了?”韓榮說道:“嗯,有醫院的死亡證明,死於急性腦膜炎,那時候孩子只有四歲半。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奇怪,雖然易揚名一直暗出出錢資助容慧的生活,但他們近三十年來卻從未有過其他的接觸,甚至沒有再見面,這件事蘇亦晴又是怎麼知道的?”
舒逸說道:“還有其他的發現嗎?”韓榮想了想說道:“沒有了,如果非得說有,只有一件事情,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舒逸問道:“什麼事?”韓榮說道:“你等一等。”說完他走進了臥室,然後拿着一隻白色的信封回到了客廳。
“你看看這個!”韓榮說道。
舒逸打開信封,裡面有封信,他剛看到標題,心裡吃了一驚,是一份遺書,一共兩頁。從信箋上那絹秀的筆跡來看出自女人之手,舒逸趕緊翻到了最後一頁,落款:蘇亦晴。
舒逸怎麼也沒有想到韓榮的手上會有蘇亦晴的遺書,他感到震驚。韓榮輕輕說道:“這是在聽到她投江的消息後收到的,大約是她死後的第三天吧,通過郵局寄來的。我想他們找上我,想要的應該就是這玩意。”
舒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內容果然如範元彬說的一樣,只是在她的遺書裡一直堅稱那個私生子還活着,而易揚名和他還有着頻繁的聯繫。遺書的最後有一句話,她希望韓榮能夠繼續幫她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把她的死因公諸於衆,揭露易揚名的虛僞面具。
韓榮見舒逸看完了信,接着說道:“後來我再次對信中提到的那個私生子進行了調查,證實他真的死了,於是我就把這件事情給放到一邊去了。不過現在看來,我的調查一定出現了問題,至於出在哪裡,我還是想不到。”
兩人一直談了三四個小時,不知不覺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沈放打過一次電話過來,舒逸告訴他今天晚上不過去了,就在韓榮的小窩裡當一宿“廳長”。
關了燈,屋裡漆黑一片。
舒逸聽着從臥室裡傳來的酣聲,久久不能入睡。並不是因爲那酣聲,而是因爲韓榮說的那些話。韓榮所說的一切都在情在理,如果是自己初識蘇亦晴,也會認爲這個女人的精神有問題。可他總覺得韓榮的話裡有問題,具體是什麼問題,他暫時還說不上來。
他把韓榮的話重新梳理了一遍,他先假設韓榮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就有幾個問題可以做爲查出蘇亦晴真正死因的突破口。首先,如果如韓榮所說,易揚名婚後再沒有和容慧聯繫,那麼蘇亦晴是從什麼地方獲得的消息?其次,透露消息給她的人有什麼目的?第三,想要殺她的人是誰?第四,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亦晴爲什麼會那麼肯定孩子並沒有死?
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舒逸點了支菸,菸頭的火光在暗夜裡明滅。舒逸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黑洞,他一直處於被動狀態,自己的一舉一動彷彿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中,而自己的一切行動與想法都被對手牽制着,他感覺自己就象一隻被上了鼻環的牛,總是走在對方拉扯的方向。
舒逸站了起來,他走到臥室門口叫道:“韓榮!”韓榮被舒逸從睡夢中驚醒,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舒處,怎麼了?”舒逸說道:“我想一大早去見見這個容慧。”韓榮說道:“去看容慧?”舒逸點了點頭。韓榮說道:“好吧,天亮了我陪你去吧,不過我想她應該給不了你太大的幫助。”
舒逸沒有再說什麼,回到了客廳。
早上起來,舒逸給沈放打了個電話,讓他先去接上範元彬的妻子易新梅,然後到羅廊巷來接他和韓榮。
易新梅三十多歲,一米七的個頭,身材略胖,五官長得倒也端正,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個女人。舒逸發現她的兩隻眼睛有着黑黑的眼圈,看上去昨晚睡得並不好。女人穿了一身職業套裝,戴着一副金絲邊眼睛,符合她的老師身份。
聽了沈放的介紹,易新梅主動伸出手來:“原來是舒處長,我聽老範在電話裡提起過你。”舒逸握了一下她的手,那雙手很冰涼,也很嫩滑。舒逸輕輕說道:“我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希望你能夠節哀。”
大家上了車,沈放問道:“是不是回燕子磯?”舒逸看了韓榮一眼,韓榮說道:“先到青龍山去一趟吧,舒處想見一下容慧。”聽到容慧的名字,易新梅的臉色微微一變,舒逸微笑着說道:“臨時決定的,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沈放問道:“容慧是誰?”舒逸望着易新梅,易新梅低下了頭。舒逸回答道:“容慧就是蘇亦晴提到過的那個和易揚名生了孩子的女人。”
舒逸並沒有把遺書的事情說出來,而韓榮更不會說,現在他也算是舒逸的半個手下,他很快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青龍山南麓,金陵精神病醫院。
舒逸他們在韓榮的帶領下,穿過假山迴廊,亭臺樓榭,終於到了住院部。韓榮確實有一套,很快他便和醫院溝通好了,他告訴舒逸,院方同意他們去看容慧,不過只能夠去兩個人,韓榮自然要跟着,那麼就只有一個名額了,只能是舒逸。雖然沈放也很想去看看這個傳說中的女人,但沒有辦法,只能夠陪着易新梅在外面呆着。
舒逸和韓榮向病區走去,韓榮輕輕地對舒逸說道:“易新梅應該是知道容慧的。”舒逸淡淡地說道:“我看出來了。”韓榮說道:“那你爲什麼不問問她,或許她能夠提供有用的線索。”舒逸說道:“自然要問的,還是先見了容慧再說。”
1011病房裡,一個穿着白、藍條相間的病服的女人蜷縮在牀上,頭髮很零亂,光着腳丫。整個臉埋在臂彎之中,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女人的皮膚很好,很白,也很光滑,身體卻顯得嬌小。
舒逸和韓榮進了病房,醫生交待了兩句注意事項,便轉身關上了鐵門。
舒逸慢慢地向病牀走去,女人好象很害怕,慢慢退向牆角。舒逸輕輕地說道:“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女人的一雙眼睛裡滿是警惕。舒逸說道:“你是容慧吧?”女人點了點頭,舒逸又問道:“你還記得易揚名嗎?”女人終於擡起了頭來,臉上的驚恐被喜悅代替了:“揚名?是揚名讓你們來接我的?”
舒逸笑了笑:“是他讓我們來看你的。”女人突然又收斂了笑容,板着臉說道:“他爲什麼不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賤人不讓他來。”舒逸問道:“你是說蘇亦晴嗎?”容慧的目光中充滿了怨恨:“就是她,他霸佔了揚名,毀掉了我的一生。”
舒逸說道:“易先生讓我問問你,你們的孩子還好嗎?”
容慧呆住了,一雙眼睛也黯淡下來:“我們的孩子,孩子在哪,孩子呢?”她焦急地四下裡尋找。韓榮望着舒逸,苦笑着搖了搖頭。
容慧哭了:“孩子不見了!被他們抓走了!”舒逸問道:“告訴我,誰把孩子抓走了?”容慧叫道:“死了,孩子死了!你們殺了我的孩子,你們還我孩子。”她的情緒一下子失控了,從牀上跳了起來,緊緊地抓住了舒逸,抓得太緊,指甲陷入了舒逸手臂的肉中。
舒逸沒有動,韓榮忙衝過來用力把容慧拉開,韓榮說道:“容慧,你冷靜些,你的孩子是得病死的。”容慧被韓榮拖到了牀邊,她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住舒逸,那眼神很是古怪,彷彿象是在訴說着什麼。
舒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已經滲出了血來,看來容慧掐得不輕。
韓榮說道:“她已經瘋了。”舒逸點了點頭,嘆了口氣:“看來在她這裡我是問不出什麼了。”舒逸扭頭又看了一眼容慧,他發現容慧的眼裡有着淚光。她又重新蜷縮在了牀上,還是隻露出一雙眼睛,就這樣,盯住舒逸,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着。
韓榮說道:“舒處,我們走吧。”舒逸說道:“走吧。”
沈放見舒逸和韓榮這麼快就出來了,上前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收穫。”舒逸說道:“沒有任何的收穫,她已經瘋了。”舒逸說這話的時候,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易新梅,易新梅聽到舒逸說容慧瘋了,象是鬆了口氣一般,眼光卻從韓榮的臉上掠過。
舒逸笑道:“算了,這條路走不通我們換條路走吧,條條大路通羅馬。上車,我們回去。”舒逸和韓榮兩人坐到了後排,易新梅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舒逸上了車後便說了一句:“昨晚沒休息好,我靠一下。”沈放笑道:“放心吧,我開得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