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逸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滬市,車銳和曾志高留在了金陵,他們會繼續尋找曲靜和曾凡,對於舒逸的離開車銳還是有些不捨的,他知道有舒逸在,很多事情都會簡單得多。可是舒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就連他也感覺到津港的事情並不是孤立存在的。
在滬市舒逸他們曾經住房過的那個宅子裡,他見到了顧天意說起的那個百歲老人,鍋爐工鄭必發。老人的臉上早已經刻畫着歲月的滄桑,那皺出老樹皮的一張臉滿是溝壑,不過老人的身子骨看上去倒還是硬朗,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竟然還沒有渾濁,帶着幾分的清澈。
老人是在曾孫的陪同下來滬市的,老人的曾孫叫鄭傑,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有些文弱,載着一副黑框眼鏡,他總是習慣性地用右手的食指推一推鼻樑上的眼鏡架。
“老先生,這位舒先生有些問題想問你!”非研局負責老人安全與接待的一箇中年人領着舒逸進了老人的房間,向老人說道。老人看了舒逸一眼,點了點頭,他身後的鄭傑打量着舒逸,那目光中帶着戒備。舒逸的臉上掛着微笑,他坐到了老人的身旁:“老先生,能聽清楚我說話嗎?”舒逸的聲音不大,老人嘴動了動:“能,能聽見!”老人的口齒倒還算是清楚,舒逸望向鄭傑:“我能和老先生單獨談談嗎?”
鄭傑有些猶豫,但舒逸的目光卻很是堅定,非研局的那個中年人笑着對鄭傑說道:“小鄭同志,我們到隔壁去喝杯茶吧,你放心,老先生不會有事的。”鄭傑這纔跟着那人離開了房間,舒逸關上了門。
“老先生,你還記得你們那條船是哪一年沉沒的嗎?”舒逸輕聲問道,老人眯起了眼睛:“應該是民國三十年吧!”舒逸皺起了眉頭,民國元年是一九一二年,如果說民國三十年就應該是一九四二年纔對,可是顧天意在敘述這件事情的時候說的卻是一九四三年,舒逸說道:“老先生,應該是民國三十一年吧?”鄭必發楞了一下,之後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道:“民國三十年,我記得清楚,再有幾天就是‘雙十節’了!”
舒逸不明白爲什麼老人說的和顧天意說的時間不一樣,舒逸又問道:“那你們那艘船叫什麼號你有印象嗎?”鄭必發回答道:“‘里斯本丸’號,我們那是艘運輸船,一號從津港出發,先是去舟山上了批貨,二號我們離開舟山準備返回日本,可沒多久就沉沒了!”舒逸心裡就更加疑惑了:“舟山?也就是說你們的船是在舟山海域遇難的?”老人點了點頭,舒逸問道:“上次我們的同志找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告訴他的嗎?”
老人想了想回答道:“他並沒有問我些,只是問我沉沒的原因。”舒逸有些糊塗了,顧天意竟然沒有問老人沉船的時間、地點以及船的名字,爲什麼會這樣?莫非在這之前顧天意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切,所以他關注的點就是沒船的原因?另外還有一個出入,那就是在顧天意的版本里,這船是運兵到華夏去的,而老人卻說是運物資回日本。
老人不知道舒逸在想什麼,他說道:“給我一支菸吧!”舒逸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苦笑道:“老人家,你的身體能抽菸嗎?”老人白了舒逸一眼:“叫你給我支菸,哪有那麼多的廢話!”舒逸沒想到老人還有這樣的脾氣,他無奈地遞給了老人一支菸,然後給他點上。老人說道:“我記得我們那艘船在去津港之前,先去了一趟秦皇島,命令來得很突然,而到秦皇島以後就更神秘了,我們都被趕進了自己的艙裡,不許出來,後來我才知道,是有一批重要的物品要運送回國,至於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從美國人那兒搶來的吧。”
“還有,你那同事當時問我沉船的倖存者時,我只說了我和三省,我忘記了還有另一個人,一個英國人,他是戰俘,也是準備押往日本的。”老人一邊抽着煙一邊回憶着:“因爲這個英國人獲救後沒多久就意外死亡了,所以我也就把他給忘記了。”
舒逸立刻來了興趣:“意外死亡?”老人點了點頭:“嗯,聽說他獲救後,被送到了醫院,眼看着就快要出院了,一場大火便把他給燒死了!”舒逸試探着說道:“你和加藤康夫有沒有遇到類似的意外,就在沉船事件之後的那段時間裡?”老人的眼裡竟然閃出了智慧的光芒:“你也覺得那不是意外?”舒逸知道一個人活了一百歲,如果他還沒有糊塗,那麼他的一雙眼睛就是火眼金睛了。而自己面前的這個老人應該是個智者,在他的面前,說話儘可能直些,別繞彎。
“如果你和加藤先生都有類似的遭遇,那自然就不是意外,而是有預謀的謀殺。”舒逸淡淡地說道。老人投出了讚許的目光:“那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這麼做?”舒逸想了想:“我想或許應該和你們在秦皇島裝的那批貨有關係!”老人嘆了口氣:“小夥子,分析得不錯,我是用了半輩子纔想出來的答案,你一句話就說破了!”
“其實我蠻對不起你那個同事的,因爲這件事情我覺得很重大,所以你那同事雖然找到了我,可是那時候我還是不太相信他,畢竟他們這個部門我聞所未聞,對了,你和他們真的是同事?我怎麼覺得他們的人對你有些生份呢?尊敬有餘,親和不足!”老人問舒逸,舒逸沒想到老人居然這都看出來了,舒逸掏出自己的證件:“其實我和他們分屬於不同的部門,我是國安部五局九處的!”
老人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我就說嘛,國安部,嗯,我聽說過。”舒逸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老人把證件遞還給舒逸:“我知道你爲什麼要問我沉船的時間,你說的民國三十一年其實也沒錯,那是日軍官方公佈的時間。”舒逸楞了一下,老人笑了:“不明白了吧?他們公佈的時候不只是時間,就連地點也變了,變成了津港近海,而且把出港變成了進港!”
舒逸有些凌亂了:“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老人說道:“你是聰明人,應該想得明白,你剛纔不是已經握住了一絲線頭了?”舒逸明白老人說的是秦皇島裝貨的事情,舒逸想了一下:“我明白了,時間變了,地點變了,出港與進港變了,他們這是想讓人以爲這艘船是在完成了那次運送任務以後才沉沒的,也就是說,他們假稱是運兵回華夏,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那船上會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老人點頭說道:“對!也正因爲這樣,我們三個活下來的人才會讓他們想方設法地要除掉!”舒逸這次就明白了,顧天意得到的消息可以說是“真實”的,因爲那是有文字記載的。所以顧天意在見到老人的時候並沒有問及這些,舒逸輕聲問道:“你爲什麼會告訴我這些?我知道你說的這些都很重要,這半個世紀來,你完全有機會把你心裡的這些疑惑說出來的,不是嗎?”
鄭必發手中的煙已經燃盡了,他又問舒逸要了一支:“我不說告訴你了嗎?我用了大半輩子纔剛剛想明白這個問題!也就是說在盧雲來找我的時候我才真正把這一切弄明白!”舒逸不說話了,如果鄭必發沒有說謊,那麼舒逸猜想這件事情遠遠不只是什麼天書那麼簡單了,這其中一定還隱藏着一個大陰謀!天大的陰謀!
老人喝了口茶水,淡淡地說道:“我曾經聽三省說起過一件事,對不起,我習慣叫他三省了,因爲我知道如果真的可以選擇,他一定不會想做一個小鬼子。他的後半生也確實是這樣的,平平淡淡地做了一個華夏的普通人,直到死!”舒逸說道:“我知道,日本人也有反戰的。”老人說道:“三省曾經給我說過一件事情,在日本偷襲珍珠港的第二天,駐秦皇島的日軍向美軍基地發動了攻擊,而當時,民國當局委託美國人幫助保管的一批重要文物還沒來得及運出,我想我們去秦皇島裝的就是這批東西。”
“對了,日本宣佈投降的第二年,曾經有一個姓裴的教授來找過我,他好象是個什麼考古學家,他好象也對我們的沉船很感興趣。”老人才說完舒逸便追問道:“你知道這個裴教授叫什麼嗎?”老人想了半天:“裴什麼中,據說還是蠻有名的!”舒逸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不會是裴文中吧?如果真是他那麼舒逸已經隱隱知道這批文物是什麼了!舒逸掩飾着自己激動的心情:“是不是叫裴文中?”老人說道:“對,就叫裴文中,咦,你也知道他?”
舒逸的臉上滿是苦澀:“嗯,那你有沒有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他?”老人搖了搖頭:“沒有,雖然那時日本已經投降了,可是我和三省還是多次被不明身份的人暗算,也是三省有本事,不然我們倆早就死了。”舒逸說道:“他是用那本《詛咒之書》救了你們?還有沉船的事情也和那本書有關係?”老人說道:“應該是吧,我也不太清楚,這件事情三省一直不讓我多問,他說知道得太多對我沒有好處,但我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因爲所有來暗算我們的人最後都是莫名的死掉了。三省還告訴我,沉船的真相最好別對任何人說起,否則很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裴文中,舒逸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現在已經能夠把這一切給貫穿起來了,這些日本人搞這麼多的事情,其真實的意圖還是在海底的沉船上,舒逸的心裡有些激動,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自己可能就會解開了一段歷史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