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珺葬禮舉行的那一天,天上沒有下雨,反而陽光燦爛,甚至有點曬人。
碑石林立的墓園裡,一羣人黑衣肅立,遠遠望上去就像是一幅掛在牆上裝裱好的老照片。
明明背景滿是色彩,站在人羣當中的洛封卻只能看見滿眼的黑與白。
一隻胖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一回頭,唐喬覺風塵僕僕的臉龐就出現在他眼前。
哥倆兒對視一眼,均是莫名地咧嘴一笑。
唐喬覺的笑是略帶複雜的那種笑,洛封的笑容裡卻包含着一種純粹的高興。
在今天這個日子,他本不該有這樣的情緒出現,但奇怪的是,他一看到唐喬覺,便想起了他們三人曾經的過往,也想到了過去的崔珺,然後……嘴角就控制不住地揚起。
儀式結束後,唐喬覺又碰了碰洛封,衝着不遠處崔珺父母有些佝僂的背影示意地低聲問:“不去談談?”
洛封搖頭,“前些天,我上門拜訪過一回,該說的話都說了。”
他也瞥瞥胖子,問:“這趟回來,還走嗎?”
шшш _ttκa n _℃ O
唐喬覺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當然!我的修行纔剛剛開始,現在半途而廢,完全對不起我之前的離開。你呢?”
“我?”
“嗯。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洛封帶着他來到路邊的長椅坐下,仰頭望着金燦燦的樹梢出神了片刻,然後纔回答說:“還沒定……不過開學的時候,學校裡傳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學校?”唐喬覺想了想,勾起些許印象,“你是說,留學申請的事?”
“嗯。我估計會出國一趟。”
唐喬覺皺眉,“去哪兒?”
“其實都行。我主要是想去別的國區看一看。”面對好友的詢問,洛封也沒刻意隱瞞自身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去米利堅。”
“太危險了吧?人生地不熟。”唐喬覺擔憂地說。
“你們都留在國內,我總得幫你們去探探路。我有種預感,咱們以後恐怕得滿世界到處跑了。”
聽洛封這麼一說,唐喬覺也不好再勸。
他清楚洛封是個執拗的,以前如此,以後,恐怕更是如此。
直到過了一會兒,他才突然側身說:“我師父有事託我轉達你。”
“嗯?”
“他認識的一個人想見你。”
洛封終於轉頭看來。
唐喬覺神色嚴肅地遞給他一張紙,說:“時間和地點都在這上面。我再三向他確認過,不會有危險。”
洛封隨手接過後就問:“你信他?”
唐喬覺一張胖臉似乎更加嚴肅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於是,洛封就再次笑了。
唐喬覺看到他的表情,聲音忽然又低下來說:“而且……我不認爲我能攔着你不去。”
“確實。”洛封點頭,“你師父我至今沒看清路數,他介紹的人,我該去會一會。”
“我師父說,那人給你留了一句話。”
“什麼話?”
唐喬覺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個人說……她有辦法復活崔珺。”
……
幾天後,洛封來到了一家位於嘉禾市中心的咖啡店。
這家店怪得很,一進門,耳畔靜悄悄的,店內裝潢老舊,不僅沒有一位客人,連吧檯都不見服務員接待。
洛封倒是面不改色,他自顧自地來到一處座位坐下,還順手拿起桌上的菜單看了看。
“鈴鈴……”
結果他入座不久,店門的方向就傳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
一道比較出人意料的身影徑直走了進來。
只見她手持着一支伸縮自拍杆,滿臉笑意對着鏡頭揮手打招呼說:“那麼,各位,已經到午餐時間了。阿旁就先下播了,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話說完,她還保持笑臉地伸手去關直播開關,輕輕一點後,臉上的神情才迅速垮了下來。
在洛封平靜的注目之中,她閉上眼、揉着脖子,毫不見外地來到他面前坐下,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說:“主播這職業太難了!它們恨不得我上廁所都跟它們聊天!”
“你還需要上廁所嗎?”洛封輕飄飄地問。
坐在他對面的鬱茶瞅瞅他,“你對我越來越不溫柔了。”
“我會這樣的理由你很清楚。”洛封坐直身來,“咱們開門見山吧。雖然一開始沒想到是你,但現在看到你,我心裡也不怎麼意外。”
“別急啊。我今天來是準備讓你欠我人情,你總得給未來的債主一點尊重吧?”
鬱茶的樣子好像和她以前沒什麼兩樣,然而在她笑眯眯地放下水杯後,洛封從她脣邊輕翹的弧度裡卻感受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妖嬈。
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這份感覺更近似於直擊心靈的魅惑,那股從舉止投足間散發出來的淺淺淡淡的媚意,使得鬱茶整個人和以往相比有了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彷彿紅色的罌粟花開始漸漸盛開。
不等洛封開口,她就擡起白皙的小手,按了按旁邊放着的直播器材說:“我不喜歡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有別人在場,先讓無關的傢伙離開吧。”
這話一說,洛封就立刻看到那支本來在他眼裡絲毫沒有不妥之處的自拍杆慢慢變化成了一對烏沉沉、吸人心魄的手戟。
緊跟着,略微恍惚的洛封就幸運地被觸動心神,聽見了店外面撲棱棱響起的扇翅聲,像在倉惶逃命。
“我的能力,‘退治’。你應該是第一次見識吧?怕你受不了,我已經把威力壓到最低了。”
洛封的臉色不大好,因爲他已經感受到了他提前安排在店外的鸚鵡氣息急劇下落,甚至變得奄奄一息。
“別瞪我,誰讓你不相信我,還把那女人的鳥也帶來了?”
外表十分年輕的女孩放下酒杯,非常無奈似的擺正姿態說:“先自我介紹吧……我在人間的名字的確叫‘鬱茶’,這點我可沒騙你,但我還有個名字,叫‘牛鬼’,我一點都不喜歡,不過你應該也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