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康主任和幾個保鏢整頓了一下儀容儀表,一個個跟慚愧地站在“萬副總管”跟前,就跟犯了錯的孩子似的,等着聽訓。
好在,萬副總管似乎火氣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大。
輕嘆一口氣,問道:“老康,咱們出來多久了,今天日程有哪些安排?”
康主任連忙看時間:“準確地說,是一個小時零十分鐘,今天中午本來有個家宴……”
說到這裡,康主任識趣地閉嘴了。
萬一鳴公子跟嶽先生都失聯了,副總管大人都跟熱鍋螞蟻似的,還談什麼家宴?
“下午兩點有個會,主題跟星城主政長時間不在崗有關……”
還有這麼一個會?
星城主政,也就是韓翼陽,上次行動受挫後,韓翼陽以身體不適爲名,去了京城避風頭。
名義上,他是一直沒有回星城的,一直到現在都沒在星城露面。
請病假在尋常時候很常見,但是在如今這種局面下,長時間不在崗,工作上很多東西沒法推進,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針對這一點,萬副總管和謝輔政私底下已經商討過很多次,如今準備專門召開一個會來探討這個問題。
顯然,這是釋放一個信號,準備從官面上對星城主政的去留做文章了。
好傢伙。
主政大人那邊沒閒着,看來這邊同樣沒閒着。
主政大人在暗處運籌帷幄,這邊在明處也準備給他當頭一棒。
康主任見副總管表情凝重,一時間有點拿不準。
“總管,剛纔那個人……”
“打發走了。”江躍故意嘆一口氣,問道,“老康,你有沒有同樣的感覺,這個組織,越來越失控了?”
康主任苦笑一聲,一時間沉吟不語。
他能在領導跟前混到這個年紀,謹慎是必不可少的。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門清着呢。
眼下這個話題,就不是他隨隨便便可以開口點評的。
說得好也未必有功,說不好,打有可能讓領導不高興。
“怎麼?老康,對我你都不敢說實話了?我身邊現在連個說實話的人都沒有了?”江躍故作憤怒,音量提升,顯得有些惱火。
“不不,總管息怒,我是我不敢說,是我的身份低微,人微言輕,不太適合說。”
“怎麼?你在我身邊工作,還覺得身份低微?”
“總管,您誤會了。那個組織……唉,您一向都不太願意聽我說他們的啊。”康主任語氣透着一些委屈,一些哀怨。
平時您都疏遠我,事關那個組織,您只信任嶽先生,重要的事都故意避着我,這會兒讓我說什麼呢?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我讓你說,你就放心大膽地說!”
“我怕說錯了惹您不高興。”
“今天咱們是私底下談話,不管對錯,只要態度。”
康主任其實是欲擒故縱,他有一肚子委屈想說,就差沒這個機會。
如今老闆讓說,還鼓勵他說,他其實一萬個願意說。
之所以故作姿態,只不過是以退爲進罷了。
“總管,其實……我一直是不吐不快。這個組織,咱們是不是太縱容了?如今他們完全是尾大不掉啊。別說是控制,我怕有朝一日,總管您反而會受制於他們啊。”
說出這番話來,康主任也自知自己這話太過大膽,惶恐道:“總管,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您或許會覺得我危言聳聽,可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確有這種趨勢啊。”
江躍引導康主任放心大膽地說,用意不言自明,就是想從這康主任的角度,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情報。
沒成想,倒是從這康主任口中,聽到了一肚子的苦水。
顯然,這老東西對那個組織是頗有意見,只是一直隱忍不敢說罷了。
江躍略加思索,也便明白了。
康主任本來是萬副總管做信任的下屬,自從跟那個組織勾搭之後,嶽先生成了萬副總管最倚重的人。
要說岳先生是萬副總管的大舅子,康主任倒也不吃醋。
可問題是,萬副總管與那組織接觸越深,對嶽先生越倚重,不知不覺間,他康某人的地位就越來越低,存在感也越來越低。
這次要不是嶽先生失聯,此行只怕都未必會帶他康某人。
之所以他現在能跟在萬副總管身邊聽使喚,只不過是嶽先生不在,而萬副總管需要一個使喚習慣的人手罷了。
要是之前,就算萬副總管命令他,他只怕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因爲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不夠,人微言輕,哪怕有一肚子牢騷,最好是憋着,小心禍從口出。
可今時不同往日。
嶽先生失聯,萬一鳴公子失蹤。
康主任今早被叫去之後,得知這個消息時,便有預感,嶽先生和萬一鳴這甥舅二人很有可能是出事了。
剛纔滄海大佬派來那人,跟萬副總管說了一大堆,雖然康主任被要求迴避,什麼都沒聽到,但他推測,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消息。
嶽先生是那個組織的五星級大佬,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的。
讓他徹底失聯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而且,康主任還找過楊笑笑,發現楊笑笑一家也失蹤了,也不知道是否躲起來,還是被人滅口。
這個信息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若要一個意外,可能真是意外。
連續好幾個細節都這麼湊巧,就絕不是意外那麼簡單了。
嶽先生失聯,意味着萬副總管最倚重的人不在。
那麼,康主任本能就意識到,這是屬於他的機會來了。
這個時候,如果還不謀求在萬副總管跟前扮演更重要角色,那他就是傻子。
因此,聽到老闆問起這個組織的問題,尤其語氣中還透着那麼古怪的意味,讓康主任不由得遐想連篇。
或許,總管大人遭遇了這麼多,終於認識到,跟那個組織牽涉太深,到底還是遭遇反噬了。
他康某人跟了萬副總管那麼多年,自問還是能夠揣摩老闆心思的。
因此,他自認爲,這時候應當順着老闆的意思。
江躍自然看出康主任這點心思,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心裡又覺得好笑。
沒記錯的話,這個傢伙貌似忠誠,其實也是個沒節操的傢伙。
上次自己把他制住,對他施展了操控符,這傢伙當場就反水,着實招供了不少東西,而且還答應了做他的內應。
若這傢伙知道眼前的“萬副總管”是當初控制他的人,那該是何等精彩的反應?
江躍當然沒有這個惡作劇心理。
他冒充萬副總管,自然不止於此。
當下故作誠懇地點點頭:“老康,疾風知勁草啊,關鍵時刻,才知道誰忠誰奸,誰靠得住,誰靠不住。”
康主任唯唯諾諾,連稱不敢,心裡頭卻暗暗笑開花,自己這一把看來是賭成功了。
看來,萬副總管果然對那個組織頗有微詞,不再像此前那麼盲目信賴了。
康主任倒不覺得奇怪。
本質上,他是瞭解的,萬副總管爬到這種高位,早就養成了上位者的心態,平素誰見着他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像剛纔那個不知禮數的傢伙,肯定是衝撞到萬副總管的。
官雖然大,但說到底,萬副總管也並非是那種胸懷寬廣,誰的氣都能包容的人。
像那種小角色,都能在他跟前甩臉色,見微知著,可見那個組織對他這個堂堂副總管是多麼不尊重。
這不僅僅是能不能忍的問題。
更多的是那個組織對他這個副總管的態度問題。
“先回去吧。”
康主任正思忖間,聽到“萬副總管”淡淡說道。
“總管,是先回家,還是回辦公樓?”
“大白天當然是回辦公樓。”江躍不悅道。
“是是。”康主任心頭一喜,又開始腦補起來。
這段時間,涉及到公事,萬副總管已經很久沒有讓他參與,他基本上快淪落到一個家庭管家的地步。
這時候聽說回辦公樓,這分明就是要再次啓用他康某人的信號。
一路上,江躍沉默居多,卻沒讓康主任閒着,話裡話外透着一種鼓勵,讓他儘管說實話,有什麼看法,大膽講出來,絕不會因言獲罪。
康主任壓抑了這麼久,哪怕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太急,但話匣子一打開,還是不免說了不少。
不過,康主任的位置和格局終究限制了他的認知,他說的東西,並沒有太多讓江躍心動的新情報。
不多會兒,江躍便來到了辦公樓。
準確地說,這其實是星城官方的辦公場所。
萬副總管作爲中南大區的副總管,他的辦公地點本不該在這裡,只不過現在星城處於非常階段,他這個副總管作爲大區領導,坐鎮星城,在此辦公,倒也名正言順。
一進樓,江躍就感覺到萬副總管的官威有多大。
大樓裡的辦公人員,但凡碰到的,全都識趣地停下腳步,讓他們一行先走。
到了電梯口,原本等電梯的人,都非常識趣地將電梯讓出,讓領導一行先上樓。
雖然是個冒牌貨,只是這短短几分鐘,便讓江躍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官威,什麼叫威風八面。
也因此體會到這萬副總管的爲官方式有多霸道。
相比之下,推門走進豪華的辦公室內,江躍也就一點都不稀奇了。
這麼講究排場的萬副總管,要是有個寒酸的辦公室,他反而會覺得不可思議。
萬副總管的秘書,另有其人,是個二十多歲的清麗女子,一身標準的官方打扮。
男領導配備女秘書,這本是非常犯忌諱的事,可這位萬副總管偏偏就這麼幹了。
也不知道是在星城這邊臨時配置的,還是他一直帶來的。
不過這個女秘書倒很端莊,跟外頭那些土老闆所謂的女秘書妖里妖氣的全然不同。
江躍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也不關心。
“總管,謝輔政來找過您,還有物資局汪局長也來過……”
“通知他們,讓他們都過來吧。”江躍大手一揮。
“老康,你準備接待一下。”
江躍說着,也不含糊,拿起桌案上的文件,便老實不客氣地翻查起來。
能擺在桌案上的文件,基本上都是一些陽光能見人的東西,翻了一陣,也沒看出啥特別有用的信息。
這顯然滿足不了江躍。
很快,謝輔政來了,物資局那位汪局長也來了。
要說這二位,可都是江躍的老熟人。
謝輔政江躍自然是正常見過的,當初在8號別墅就見過這位。
至於物資局局長,江躍是以丁有糧的身份見過,還被這位臭罵過一頓。
記憶中,這位是鐵桿的萬黨,沒少敲打丁有糧簽字。
跟江躍記憶中的謝輔政截然不同,眼下的謝輔政,低眉順眼,看上去無比馴服,就算見到自己親爹,也沒這麼和顏悅色。
至於那位汪局長,更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不拉幾,低着頭甚至都不敢跟江躍對視。
江躍暗暗驚訝,這二位是怎麼回事?莫非犯了什麼錯?就算見領導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這哪是見領導的架勢,這分明就是見閻王爺。
不對,不對,江躍暗暗凜然,自己可得小心應對,可不能露出破綻來。
不管這二位是什麼原因,但萬副總管平時肯定對部下極爲嚴苛,這一點是肯定的。
因此,自己必須要擺出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
當下一揮手,示意一旁端茶遞水的康主任和女秘書都回避一下。
門輕輕關上,辦公桌前,那二位就跟犯了錯的小孩,等着被批。
江躍也不做聲,冷着臉,盯着這二位,眼神嚴厲,透着森寒。
“你們兩個,打算誰先說?”
謝輔政乾笑一聲:“要不,還是老汪先來吧。老汪,你一五一十把情況跟總管說清楚。”
物資局汪局長一臉懼色,眼神在江躍臉上一掃,慌忙迴避開,戰戰兢兢走上前一步。
“總管,確確實實,一鳴公子是到過物資局,找過丁有糧處長,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江躍一聽這位的話,頓時就明白爲什麼對方會嚇成這樣了。
一定是萬副總管的人,查萬一鳴的下落,終於查到了物資局那邊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