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明腦子活躍,看着兒子的測試試紙,腦子裡飛速地運轉着。
“家主,這是咱們老杜家的一個機會啊。”
一旁的杜慶明用極有蠱惑力的語言說道。
確實,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機會擺在老杜家跟前。
這是很明顯的橄欖枝,就看他們老杜家抓不抓得住了。
不過杜千明到底是一家之主,他考慮的問題自然更加複雜一些。
“阿慶,你把那天見嶽先生的情形,再一五一十跟我回溯一遍,不要有任何疏漏,也不要有任何加工。”
“一峰,如果你慶叔有什麼疏漏的話,你記得補充一下。還有你跟嶽先生的談話,你等下也再複述一遍。”
杜千明腦子雖然有些熱,但還算冷靜,沒有完全衝昏頭腦。
杜慶明知道家主的心思,當下還是耐心把當時的情形又重複了一遍。
輪到杜一峰的時候,杜一峰也把嶽先生的問話,以及他的回答一一回溯,也算是將情況還原了七七八八了。
“家主,嶽先生代表着萬副總管,萬副總管在咱們中南大區可是排名前五的巨頭。咱們老杜家如果能靠上萬副總管,絕對是個極大的機緣。說不定能打破瓶頸,讓咱們老杜家再進一步。尤其是現在星城的局勢混亂,勢力之間存在洗牌的風險,我們要是不抓準機會,極有可能會被洗出來。這個世道,平平庸庸就是錯啊。”
確實是這個道理。
詭異時代,弱肉強食的規則或許將比任何時候都更現實,平平庸庸在這世道下,絕對就是原罪。
“阿慶,你想過沒有,星城那麼大,萬副總管爲什麼會看上我們老杜家?”
“很明顯的跡象,萬副總管在控制星城局勢,他是要參與到星城的洗牌當中,而且是要成爲洗牌的主宰人物。家主,前些天星城的那次行動,您應該是知道的。星城主政搞得極爲被動,據說差點位置不保,不得不逃到京城,以休養之名,行逃避之實。這說明什麼?”
“阿慶,難道你想說,這是主政在星城失勢了?”
“家主比我看得遠,要說主政就此失勢,肯定不至於。但現在這個勢,顯然不在主政這邊了。上次行動,主政調動的人馬看似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做樣子,更有許多通風報信的內應。這也側面說明,主政大人對星城官方的掌控力,下降得很快。一個主政,當你無法掌控屬下的時候,外界不看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可你別忘了,老韓家在整個中南大區,乃至整個大章國,那也是很了不起的存在。”
“老韓家厲害是沒錯,卻不代表在星城就能通吃,不代表他們在星城就不會遭遇失敗。”
老韓家是個大家族,星城只是他們一個方向,他們更有許許多多的人才,遍佈在大章國好幾個地方。
京城纔是老韓家真正的核心所在。
韓翼陽作爲星城主政,在老韓家當然是一個重要人物,也是韓家砸下許多資源培養的人物,甚至是將來要成爲老韓家支柱的人物。
可這一切,都不意味着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在如今這詭異的局勢下,即便是老韓家,也不敢說能通吃。任何一次失敗,都有可能導致韓翼陽在星城的全面潰敗。
更何況,萬副總管,謝輔政這些人,哪一個又是善男信女?哪一個又是軟柿子?
誰背後又沒有各自的勢力支撐?
“家主,我知道,你一向是想攀上主政這條線,一直也鼓勵一峰跟老韓家的千金多來往。這要是放在以前,自然是正確的選擇。可現在,我覺得這絕不是一個理想的選擇。”
“必須要做這個選擇麼?”杜千明語氣複雜道。
君子不立圍牆之下。
星城的局勢,他自然比杜慶明更看得透。
萬副總管和星城主政之間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他其實也瞭解不少。
正因爲了解不少,更知道兩虎相爭,到頭來兩虎未必怎麼着,但是站錯位置的人,說不定反而更倒黴。
要是選擇接過萬副總管的橄欖枝,也便意味着,他們老杜家站到了萬副總管的陣營。
那麼,殘酷的現實就意味着,他們要走向主政大人的對立面。
杜千明想到自己要跟主政大人這種龐然巨物站到對立面,要給萬副總管當出頭鳥,他深知這其中的危險。
幹得好了,萬副總管未必能許你老杜家多少富貴,但要是一個沒幹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家主,事到如今,你真覺得我們還有不選擇的權利嗎?”
“當一峰接受了這份藥液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做出選擇了啊。”杜慶明嘆一口氣道。
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
“家主,我甚至覺得,我們都不能等到七天,越早表態,情況就越有利。趁熱打鐵,當機立斷,這纔是我們老杜家現在最應該做的事。”
杜慶明的語氣,一直充滿鼓動性。
他了解家主,老謀深算,任何一件事都要謀定而後動。這種老成的思路,在陽光時代確實給老杜家帶來了很多好處。
可現在是詭異時代,是做決定的時候,過多的猶豫考慮,會錯過良機,反而適得其反。
“阿慶,你說的,其實我何嘗不明白?但你想過沒有,萬副總管拋來這個橄欖枝,意圖何在?這是要我們老杜家爲他們衝鋒陷陣,給他們當槍炮使,甚至,我們要直面主政大人,與主政爲敵啊。”
“話是沒錯,但是如今這個世道,難道咱們老杜家還能獨善其身?哪一家大勢力能夠做到獨善其身?聰明人或許早就站隊了。如果我們猶猶豫豫,等我們想站隊的時候,隊伍太長,我們只能跟在後面吃灰了。”
“哎……”
都是老狐狸,這點道理杜千明沒理由不懂。
可他擔心的,顯然不僅僅在此。
目光復雜地瞥了杜一峰一眼,這個兒子,纔是他的心結所在。
“一峰,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爸,家族的大計,我方便說麼?”
“臭小子,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心裡肯定有想法,你不妨大膽說。這世道,逼着人成長,爸對你一向是看好的。”
“那我真說了啊?”
“說吧。”杜千明鼓勵道。
“我覺得慶叔說的有道理,當機立斷,當斷不斷,反遭其亂。如今這世道,不存在什麼中立,什麼旁觀之類的立場。人家要的就是咱們的態度。要是態度模模糊糊,那就是得罪人。我能感覺到,那位嶽先生,他背後的萬副總管,咱們都得罪不起。”
“所以呢?”
“既然得罪不起,爲什麼不加入他們?”
“你想過沒有,當你加入他們的時候,你那些同學,江躍,韓晶晶,以及他們身後的主政大人,以後就都是咱們的對頭了。”
“想過啊。”杜一峰傲慢一笑,“我當然想過,可是爸,之前我是不如江躍,但卻不代表,我一直都不如他。如果我能拜師嶽先生,得到他的指點,將來的成就不見得就會輸給江躍。再說了,個人的輸贏,在大勢面前不值一提,如果我們順着大勢,而他卻逆勢而爲,到頭來,這就不是個人的輸贏問題,而是大勢的碾壓了。爲敵不爲敵,還重要麼?”
“嗯,臭小子,你能想到這一層,也算是不錯了。”
“不過,我觀察那個江躍,此人城府很深,你要跟他做對頭,我目前來說還是不放心的。”
“那沒關係,咱們投靠萬副總管,萬副總管也不見得就會滿世界宣傳。這又沒到明牌的時候,大家都是暗牌,他們也未必就知道咱們投靠萬副總管的事。”
“再說了,我聽嶽先生的口氣,還有萬副總管的公子,以及楊笑笑他們的口氣,我總覺得,他們是要對江躍動手了。爸,你別總是糾結我跟江躍的關係,這根本不是我跟他的恩怨局。”
“唉,說你這孩子聰明,你到底還是沒想通透。嶽先生找你去,問你那麼多,又給你藥液,這還不夠明顯麼?這就是要把你培養成一枚棋子,對付江躍甚至對付韓晶晶的棋子啊。”
“如果是嶽先生的話,那麼,做這個棋子又何妨呢?”杜一峰想了一陣,開口道。
“你想好了?”杜千明動容,眼神犀利地盯着兒子。
這不是噓寒問暖的客套,而是決定家族方向的大計,他自然不容許裡頭有半點含糊。
“爸,人生總要有各種岔路口的。有些人,註定不可能一直同向而行。就比如我跟江躍。”
“唉,可惜了,這個年輕人,我還是很賞識的。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很多優點,都很值得你學習。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
“爸!”杜一峰打斷道,“目前的形勢看,這已經是不可能的幻想。生態園一行,我就已經看明白,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們之間,上限就是同學,走不到各自的心裡頭去。”
這不是杜一峰爲了說服父親而編造的話。
而是他內心深處的感悟。
生態園的一次次經歷表明,他們的三觀,他們對待事務的態度,存在極大的分歧。
這些分歧就註定他們成不了親密的朋友夥伴。
杜一峰甚至覺得,江躍對待周堅那種屌絲的態度,都比對他更熱情,更掏心窩子。
跟他一夥的許純茹,俞思源等人,甚至都跟江躍關係更好。
杜一峰起初覺得江躍是不是故意針對他,是不是因爲女生的緣故故意讓他難堪,故意打壓他?
後來,他冷靜下來思考,他得出悲觀的結論。
這純粹是三觀的分歧,是骨子裡無法和睦的東西,表現在具體的生活中,或許這種矛盾不會很突出,但是一旦到了重要關頭,矛盾就會凸顯出來。
上限是同學?
那麼,下限呢?
杜一峰沒有說,但他心裡已然有明確的答案。
許久,杜千明點點頭。
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阿慶,既然咱們老杜家已經決斷,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帶一峰去見嶽先生。我準備一下,隨時等候萬副總管的會見。我估摸着,你們那邊見面談妥之後,我離拜謁萬副總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杜慶明大喜過望,他以爲說服家主還需要很多脣舌。
卻沒想到居然如此順利,這自然讓他有些意想不到。
“一峰,你的想法很成熟,至少沒有中學生那種天真和稚氣,這一點我很欣慰。不過,當你真正要對上江躍的時候,我希望你能隱忍再隱忍。沒到一擊必中的時候,千萬不可冒進。在他面前,你沒有失敗的機會。這個人,他比我們想象中要危險很多。”
“爸,你放心吧。我早說了,這不是我跟他兩人的恩怨局。”
“去吧,帶上厚禮,去拜見嶽先生。對了,楊笑笑那邊,也要備一份厚禮。這可是未來萬副總管的兒媳婦,這層關係你必須維持好。枕邊人一句話,有時候抵得上我們在外面幾年的努力啊。”
“好。”
老杜家有了定計之後,立刻行動起來。
一個小時候,杜慶明和杜一峰便來到了上次那個地方。
萬一鳴和楊笑笑都在,嶽先生卻是不在。
“一峰啊,我們馬上通知嶽先生,估計他很快就會過來。你可真是幸運啊,嶽先生可誇了你好幾次,說你是個好苗子,潛力很大。你可得抓住機會,抱緊嶽先生這條大腿啊。可惜我天賦不夠,想跟着嶽先生學點本事,人家還看不上啊。”楊笑笑不愧是交際花,大大方方招呼他們。
一番話既拉近了跟杜一峰的關係,又傳達了嶽先生的態度,同時還把她這個女主人的身份給表達了一番。
杜一峰從小也是見多了大場面的人,也不怯場,笑道:“笑笑,你的身份地位,學不學本事,都是我要仰視的存在啊。我要是能得到嶽先生的青睞,這不也有你的幾分功勞嗎?要是沒有你顧念老同學,給我牽線,我怎麼能進入嶽先生的視野呢?”
這一席話,把楊笑笑捧得心花怒放,心情舒暢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