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箋沒有太多廢話,態度也非常卑微,言語中老夏提到這次隊伍覆滅,沒有被上頭處罰,還有資格繼續組建隊伍,全靠他馮登峰這個老同學的照顧,言語之中頗爲感激。
感激當然不能光靠口頭表達,這菸酒就是他老夏的一份心意。
同時老夏還提到,他最近接觸到一些線索,找到一條途徑,可以弄到一些稀缺物資,希望有機會可以當面商談。
要是老夏提什麼同學舊誼,談什麼同窗舊情,馮登峰多半會不屑一顧,順手就把短箋扔到一邊。
可偏偏老夏半個字沒提這些沒用的煽情,卻反而勾住了他馮登峰的興致。
說實話,要是老夏語氣卑微,各種討好,馮登峰肯定沒半點興趣。
反而是老夏用這種平和的口氣,倒是讓馮登峰覺得有些奇怪。
老夏這個傢伙,居然這麼開竅了?
短箋的內容他可以不信,可這高檔菸酒卻是實打實的。
雖說這次老夏沒有被上頭處罰,其實他馮登峰並沒有出什麼力,甚至都恨不得跟老夏完成切割,徹底撇清。
直到得知老夏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得到重新組建隊伍的資格,他這纔沒有去落井下石。
不過他事後也琢磨明白了,現在樹祖大人正是用人的時候。本來這些日子大量的犧牲,導致人手方面就緊缺,各種崗位的安排就捉襟見肘。
而老夏這種二級代理人,畢竟也是骨幹分子,是相對較爲稀缺的人力資源。再次啓用,讓他戴罪立功,也符合當下的形勢。
馮登峰玩味地看了即便短箋,又將那一條何天下整條撕開,掏出一盒再撕開,抖出一根叼在嘴裡。
愉快地吸上幾口,然後愜意地吐出眼圈,馮登峰一臉愜意。
“果然,這好煙和孬煙還真就是有區別的。”
手中反覆把弄着那盒被拆開的煙,馮登峰腦子飛快,迅速地盤算着什麼。
直到一支菸剩下菸屁股,馮登峰這才狠狠往邊上的菸灰缸上一摁,似乎有了主意。
“老夏這廝,一直想巴結我。不過這小子應該沒膽跟我玩花樣。他說有路子,多半是真有,應當不會有假。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路子。要真是好路子……”
馮登峰嘴角一絲陰狠的笑意。
真要是好路子,馮登峰絕不介意收到自己兜裡。
至於老夏,識趣的話,可以分他一點湯湯水水。
不識趣的話,那隻能怪他自己不聰明瞭。
想到這裡,馮登峰便有了主意。
這事,還得跟老夏親自談,面對面才能摸清楚這個路子到底有沒有大油水。
親自去找老夏?
他身爲頂級代理人,放下身段去找老夏這種二級代理人,面子往哪裡擱?
自然是得老夏來拜見他。
當然,即便是會見老夏,也不必急着。先晾他一兩天,讓老夏心頭髮虛,疑神疑鬼兩天,到時候他心神不寧的時候,再召見他,勢必更容易拿捏。
馮登峰拿定主意,可老夏那邊,卻多多少少有些擔心。
菸酒送過去了也有大半天了,卻沒有收到任何回信。剛不會馮登峰那個傢伙胃口那麼大,瞧不上那點東西吧?
可自己明明說了,有路子蒐集重要物資,以馮登峰那貪婪的性格,沒理由不動心的呀。
反而是江躍看得明白:“夏隊,放心。要是你那舍友真跟你說的那樣,你不用擔心他不上鉤。”
“小張兄弟,你是不瞭解他,他這個人是貪婪,可也非常謹慎。”
“正因爲他謹慎,所以他肯定要先晾你兩天。先讓你沉不住氣,疑神疑鬼,到時候纔好跟你談判。”
“你是說他是故意晾着我?”
“再等兩天,必有回信。”江躍老神在在。
通過夏隊的描述,他對這個未曾謀面的馮登峰多少也算有些瞭解。
這種人在陽光時代就是人精,權術高手,遇到這種事,要真是急急忙忙就把老夏叫過去,那就不符合老夏之前關於馮登峰描述的人設了。
這種老狐狸,必然是十分沉得住氣的。
即便他很想得到這條路子,也必然要先晾上兩天,表示他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態度。
這一手欲擒故縱,要說多高明其實也沒有,但配合他頂級代理人的身份,拿捏下面的人,卻肯定是一拿一個準。
果然,兩天後,從馮登峰處來了一個人,前面告知老夏。今天登峰大人有空,讓老夏去見他。
當然,一應手續,自然要老夏自己去辦。只不過有馮登峰的牌子,去辦手續自然就好辦多了。
頂級代理人在這方面還是有分量的。手續很快就辦妥了。
按老夏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江躍跟他一起去見馮登峰。
但這個提議卻被江躍拒絕。
馮登峰吊了老夏兩天,江躍這次不去,同樣也是吊着馮登峰的胃口。
這次上杆子去見馮登峰,極有可能引起馮登峰的懷疑。
讓老夏去見馮登峰,搞個迂迴,江躍覺得更有利於調足馮登峰的胃口,從而引他入彀。
老夏去了之後,江樵反而有些坐不住,他頗有些擔心,擔心這老夏會否反水,會否出賣他們。
江躍這個做兒子的,反而顯得更加淡定。
“爸,放一百個心。先不說老夏有沒有這個膽量,他現在其實比我們都更擔心事情鬧開了。”
“事情鬧開了,他必定是死路一條。我們不會放過他,詭異之樹那邊同樣不會放過他。而維持這個局面鬥而不破,纔是最有利於他的局面。”
江躍雖然不敢說深諳人性,但對於老夏的立場和心思,可以說是拿捏得非常細膩的。
照老夏目前的狀況,斷然是不可能搞什麼花樣的。
難道他還能向馮登峰告密?向詭異之樹告密?
一旦告密,事發之後,馮登峰會怎麼看到他?難道會大度寬容他老夏勾結外人,引狼入室?
難道還能耐心聽他解釋,聽他傾訴苦衷?
不存在的。
在大局面前,老夏也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爲了殺雞儆猴,爲了確保排除一切風險,老夏必定會被犧牲掉,哪怕他選擇告密,詭異之樹陣營也絕不會留他。
江躍知道這一點,老夏更深知這一點。
江樵其實也知道這一點,只是他的性格註定對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缺乏深刻的認識,因此主意也不就自然不如江躍這麼堅定。
要不怎麼雲鶴老人會說他性情太過優柔寡斷,太過沉溺於兒女私情,善謀而不善斷呢?
說到底,江樵就是缺乏他父親那份魄力,那份手腕。
而這一份能力,他江樵沒有,他兒子江躍卻有。
江樵倒不至於嫉妒自己兒子,相反,他還是有些擔憂:“小躍,你這次沒跟老夏一塊過去,你說這是故意吊他胃口,也是避免引發他的懷疑。可要是這件事要實施,你終究是要見他的。到時候他要是在覈心區域召見你,你沒有詭異之樹的印記,會否暴露?”
江躍呵呵一笑:“這個不必擔心。”
江躍說着,從兜裡取出一物,赫然是詭異之樹的一枚掛墜信物,這是當初在消滅星城代理人青冥先生獲得的。
正因爲擁有這個玩意,江躍身上才能模擬出詭異之樹的氣息,能夠如此大咧咧活動而不至於擔心暴露。
除非詭異之樹親自試探,否則他倒是不用太過擔心暴露的問題。
哪怕是馮登峰這種頂級代理人,江躍同樣不擔心會在對方跟前露怯。
“小躍,你接近這馮登峰,最終計劃是什麼?”江樵雖然有所猜測,但還是想聽聽江躍的說法。
“首先,我必須找到陸錦文教授。哪怕不能把他救出去,至少得先跟他接上頭。接近馮登峰,我纔有這個機會。具體如何操作,則要見機行事。我有信息,只要給我接近馮登峰,我一定能找到辦法接觸陸錦文。”
“只是爲了接近陸錦文教授?”江樵皺眉問。
“陸錦文教授從星城來西陲大區,必定有深層次原因,或許他那裡有進入地心族地盤的辦法,甚至有對付地心族的辦法。現在我們有千頭萬緒,但最終還是要想辦法摧毀詭異之樹。目前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進入一個瓶頸。我希望在陸錦文教授那裡,能夠找到一定的答案。”
江樵若有所思:“這麼說,這陸錦文教授還真是非見不可。小躍,你之前還提到人類陣營那邊,中南大區那位楊向春主任,還有恆城隊伍的叛變問題……按時間推算,他們也應該快來了吧?”
“嗯,根據時間推算,確實應該快到了。李玥把消息帶回去,相信指揮組那邊也一定有所措施。恆城隊伍這邊帶回來的消息,多半指揮組故意讓他們知道的消息……”
“詭異之樹這邊,得到假消息後,你覺得會否全盤相信?會否被誤導?”
“這可真不好說。說到底,詭異之樹這邊對遊隊長那夥人到底有幾分信任,這也得另說。因此,接近這個馮登峰大有必要。從他那裡,多多少少可以嗅到一點點風向。”
“嗯,這麼說,這馮登峰還真是非見不可。”江樵嘆道,“我有預感,西陲大區人類陣營和詭異之樹的決戰,應該不會太遠了。希望能借助這個機會,找到進入地心族地盤的辦法。”
“爸,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媽應該還活着。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遲早會跟我們一家團聚的。”
“但願如此吧。”找了這麼多年,江樵對於尋找妻子這件事一直執著不減,可以說這件事已經成爲他內心最頑固的一個執念。
哪怕他也知道,人類的命運已經危在旦夕,他還是無法將妻子的事情擺放在第二位。
下午的時候,老夏從核心區域返回。
他第一時間找到了江躍他們。
“小張兄弟,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馮登峰這傢伙,明明對我提到的路子很有興趣,可見了面,偏偏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不主動問我這件事,反而跟我扯起了閒天,說什麼這次幫我求情,爲了保住我,出了很大力氣。各種打感情牌,就是想我主動獻出那條路子……我偏偏不按他的套路,嘴上千恩萬謝,就是不主動提路子的事。最後他只好改暗示爲明示,主動問起。我也就按你的思路,跟他周旋,併成功把你引出來了。不出你的意料,他讓我帶你去見見他。說真有這種路子,他不介意提攜你一把,讓你也晉升二級代理人。甚至他還暗示我,女營那邊有一些優秀的資源,言下之意是要用美人計收買我。不過這傢伙就喜歡玩弄權術,什麼話都說的雲裡霧裡,模糊不清,讓人猜測,永遠給自己留足後路。事成之後,他不見得會全盤兌現,事敗之後,他也完全可以撇清自己。”
要不怎麼說這人是老狐狸呢。
只可惜,江躍這是有心算無心,任他馮登峰是老狐狸,他的一切也幾乎都在江躍的算計之中。
江躍做了那麼多套方案,馮登峰的反應,也完全在江躍方案的預估當中。
“小張兄弟,咱什麼時候去見他?”
“你來安排。”既然已經成功勾起馮登峰的興趣,就沒必要繼續矜持了。
雖然不說趁熱打鐵,但趁早打入馮登峰內部,對江躍來說,也算是十分迫切的任務。
當然,越是迫切,越是要淡定,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
江躍去,江樵則留守駐地。
真要有個風吹草動,乃至暴露,江樵這邊也可以趁機制造一些混亂,跟江躍來個裡應外合,掩護江躍撤退。
當然,江躍卻是安慰江樵,讓他放一百個心,他絕不會暴露。至少不會在馮登峰面前暴露。
在決戰沒有來臨之前,江躍絕不會暴露身份。
第二天,江躍終於見到了位高權重的馮登峰。
要說氣勢,馮登峰並不如那烏大人,至少不會像烏大人那樣霸氣外露。
不過馮登峰的氣質,卻並沒有出乎江躍的意料之外。
這是一個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的典型代表。
當然,面對老夏和“小張”這種手下,馮登峰自然是要端着的,矜持的尺度,也拿捏的十分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