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原本是在笑的,但聽得吳中元言語,他笑不出來了,他聽出了吳中元所說的並不是離開這個年代,而是離開這個世界。
“兄弟,你這麼年輕,又有那麼高的靈氣修爲,就算不是長生不老,活個幾百歲也不是難事,怎麼這麼悲觀?”方奕關切的問道。
“誰說我不能長生不老?”吳中元隨口反問。
“你能?”方奕很是意外。
“嗯,”吳中元緩緩點頭,“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一直活下去。”
方奕釋疑的同時又多了另外一個疑惑,“那你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好像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掛掉一樣。”
吳中元啼笑皆非,“我只說我要離開,沒說我要死啊。”
方奕越發疑惑,“什麼意思呀?”
當一個人身處異鄉的時候,對於陪在身邊的人會不自覺的感到親近,吳中元轉頭看了方奕一眼,轉而出言說道,“其實我這次回來是爲了體察人生百態,參悟天地玄妙,在古代還有一場硬仗等着我,只有我悟道有成,古代的那場硬仗人族纔有勝算,而我一旦悟道有成,就不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了,事實上我現在也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只不過我始終眷戀着做人的感覺,一直沒有正視這個事實罷了。”
對於吳中元的話,方奕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你將會變成另外一種生命體?”
“也不能這麼說,”吳中元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你能理解,這麼說吧,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我們每個人都是參與者,也正因爲是參與者,所以纔會樂在其中,感受各種喜怒哀樂,但是如果我悟道有成,就不再是參與者,而是變成了大徹大悟的旁觀者和監護者,其實也不是不能參與,而是會失去參與其中的樂趣。”
“你會化爲自然法則的一部分?”方奕嘗試弄懂。
“哈哈,不知道,”吳中元笑着搖頭,“我現在這不是還沒有悟道嗎,悟道之後會是怎樣一種情況,怎樣一種心境,我現在也前瞻不到。”
“真的難以想象,”方奕伸手指着吳中元的胳膊,“你看,你的汗毛清楚可見,跟我們沒有任何差別,說話也不故作高深,跟年輕人也沒什麼兩樣,真的很難想象你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我很好奇你都經歷過什麼。”
聽得方奕言語,吳中元送出意念,將左臂化爲銅鐵手臂,“你現在還感覺我跟你們沒有差別嗎?”
方奕小心翼翼的伸手,屈指磕了磕吳中元的左臂,發出的確是金屬的聲響,又摸了摸,亦是金屬質感,“你是怎麼做到的?”
吳中元尚未接話,有人推開房門跑了進來,進來的不是女同志和那個醫生,而是一個穿着病號服的中年女人。
擔心來人會嘗試攻擊吳中元,方奕便向那中年女人走了過去,問其來意,而吳中元則趁機將手臂恢復了原樣兒。
“二位領導,你們救救我吧,我不是神經病。”婦女忐忑焦急。
“神經病都不承認自己是神經病,出去。”方奕推搡攆人。
吳中元衝方奕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急着攆人,轉而衝那婦女問道,“怎麼回事兒,把話說清楚。”
婦女好像沒念過什麼書,說的也不是普通話,一着急還有些結巴,越想快些講述,結巴的越嚴重,說話之時還不時向外張望,貌似唯恐被醫護人員發現。
婦女沒說幾句,外面的醫護人員就發現她跑到休息室來了,於是來了兩個護工要拖她出去,這個女人長的很是瘦小,在兩個高大護工的拉扯下無力掙扎,只得高聲呼喊,向二人求救。
吳中元衝方奕使了個眼神,後者會意,上前阻止,“別拖她,讓她把話說完。”
“她的病情很嚴重,每天這個時候都必須接受治療。”其中一個護工出言說道。
“什麼治療?”方奕問道。
“無抽搐電休克療法。”護工說道。
那婦女一聽到電字,嚇的面無人色,聲淚俱下,“領導,我沒病,他們是故意害我的。”
吳中元尚未接話,那兩個護工已經開始拖着婦人往外走了。
方奕臉色不好看了,高聲喝止,“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是吧,把她放下!”
“她必須接受治療。”兩個護工仍然拖着她往外走。
見此情形,方奕越發懷疑這其中有隱情,快步上前,將兩個護工推開,將那婦女拉了回來。
婦女感激涕零,雙手合十,衝方奕連連作揖,她也發現吳中元雖然年紀小,但好像官兒比較大,就繼續衝他講說。
見她語無倫次,方奕拉了把椅子讓她坐下,又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杯水給她,“慢慢說,不要着急,有我們在,沒誰敢動你。”
方奕的話讓婦女萬分感動,離開椅子想衝方奕下跪,方奕見狀急忙將她拉了起來,“你慢慢說,儘量說普通話,不會也沒關係,說的慢一點兒,不然我們聽不懂你說什麼。”
得到方奕的安慰,婦女的情緒穩定了不少,用蹩腳的普通話開始繼續講說,她是個農民,確切的說是個果農,事情跟徵地有關,因爲補償不到位就不願簽字,後來半夜來了一羣人,把她們家的果樹給毀了,還把她男人的腿打斷了,相關部門一直沒破案,她就跑到省裡喊冤,由於不懂相關的申訴程序,之前沒去市裡反映,回來就被以越級的罪名拘了半個月。
但這婦女還不老實,出來之後又往上跑,半路上被攔回來好多次,答應幫她解決問題,但回來之後她提出了補償條件,要把這些年往上跑的路費報了,結果被人家錄了音,又給定了個敲詐勒索。
好不容易出來了,她還不死心,還想往上跑,於是就被人天天盯着,去哪兒都有人跟着,尤其是上面開會的時候,手機都被定位了,家門口天天停着幾輛車,專人看着她。
這件事情已經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大女兒原來是在單位上班的,結果她總是往上跑,女兒被單位派回來做她思想工作,做不通工作就不讓她大女兒回去上班,最後大女兒的工作也丟了,男人也瘸了,果樹也死了,家裡都沒法兒過了,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麼文化,冤的實在沒招了就跑到人家辦公室去下跪,結果又被人用擾亂辦公秩序的罪名抓起來了。
由於她頻繁的過激行爲,最終被人拉來做了鑑定,也可能她真的有病了,鑑定成了妄想障礙,於是就被強制入院治療了。
在婦女講說的過程中,女同志和本病區的醫生回來了,見二人在聽婦女說明情況,醫生主動跑到辦公室拿來了這個婦女的病例想要交給吳中元,但吳中元沒接,醫生尷尬退後,將病例放到了桌上。
這個婦女都遭受了什麼吳中元不知道,但他清楚的發現醫生自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她嚇的直哆嗦。
見醫生來了也不敢阻止她向吳中元訴苦,婦女開始更加詳細的講述前因後果。
負責陪同的女同志發現事情鬧大了,便離開了休息室,前去向院方領導彙報。
與其說是講述,倒不如說是訴苦,婦女一邊說一邊哭,幾次險些背過氣去。
不等她說完,院方領導也都到了,見吳中元臉色很難看,也不敢主動進行解釋,只得忐忑的站在一旁。
一上午沒幹別的,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婦女纔將情況徹底說清楚,最初的矛盾其實也很簡單,她家的果樹是十年樹齡,旺果期,一棵樹賠四百,而她鄰居家是六年的樹,一棵也賠四百,所以她們家就不同意。
院方也知道事情鬧大了,通知了將婦女送進來的那些人,那些人來到之後主動向吳中元說明情況,包括相關政策,也出示了婦女下跪拉橫幅等一些過激舉動的視頻。
院方也趁機出示了婦女的病例和各種檢驗報告,證明這個婦女的確有精神病,而且實施方法也沒有錯誤。
四百一棵的果樹就是最高標準了,主幹直徑達到十公分的就是四百一棵,十公分和二十公分都是同一個價格,這個賠償標準都是統一的,給她四百也不算欺負她。
而對於婦女的相關處理也都符合辦案程序,適用的治安等一系列處罰條款也是正確的,說白了就是婦女的一些行爲的確是觸犯了相關法規。
在相關人員衝吳中元說明情況的時候,婦女自一旁哭喊訴苦,只道自己的果樹多好多好,一顆賠四百她們真的接受不了。
吳中元始終沒有表態,雖然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執行者在具體執行過程中有很大的機動餘地,可以大事化小,也可以小事化大,不過一個是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農村婦女,一方是熟悉各種規定和法規的人,這種對抗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
這種事情若是徹查影響面可就大了,考慮到不是自己的朝代,吳中元只能提出了建議,讓雙方回去友好協商,妥善處理。
婦女的病情也並不是嚴重到非要住院治療,在加強陪護的情況下也是可以出院的。
與吳中元的剋制相比,方奕顯得很氣憤,衝相關人員說道,“人民羣衆的利益高於一切,出了問題你們要積極解決,而不是去打壓捂蓋,公務人員的工資待遇那麼好,爲的是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全心全意的爲人民服務,而不是讓你們拿着國家賦予你們的權力去作威作福。”
“領導,她是個刁民,我們的賠償標準沒有……”
不等對方說完,方奕就打斷了他們的話,“刁民?這是你該說的話嗎?如實反映問題就成了刁民?我問你,就算賠償標準沒問題,砍樹的人呢?打人的兇手呢?事發至今已經六七年了,你們抓到兇手了嗎?你們是抓不到還是不敢抓,還是壓根兒就不想抓?”
這年頭兒配槍的人少之又少,衆人不知道他什麼來歷,對於他的訓斥也不敢再反駁,只得尷尬點頭,連連稱是。
方奕又衝那婦女說道,“回去好好協商,把問題處理了,告狀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他們都是拿工資的,你不幹活兒就沒飯吃,耗不起的。”
婦女心情激動,嚎啕大哭,宣泄心中鬱結多年的冤屈。
調子定了下來,一行人也要離開了,待衆人出門,方奕又追了上去,衝那婦女笑着說道,“對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一下,雖然精神病患者打人可以免除刑事處罰,但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更不能隔三差五就跑到辦公室去撓人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