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荻非常聰明,對於吳中元的想法基本上都能心領神會,但她卻不明白吳中元所謂的兵分三路作何所指。
“聖上的意思是?”吳荻低聲詢問。
擔心隔牆有耳,吳中元便沒有詳加解釋,“回去再說。”
戰事暫時告一段落,打掃戰場,掩埋屍體需要很長時間,修補營寨,修理重型兵器也需要時間,吳中元自然不能留在這裡親自主持,思慮過後決定留下吳勤和高展鎮守南關,將祝千衛送往北關,吳荻統領的百名金熊巫師無一傷亡,盡數撤回。
將祝千衛和吳荻等人送走之後,吳中元離開南關去往西關,留姜振和姜大花統領兵卒勇士鎮守西關,將姜南及其金牛勇士盡數送回有熊,姜南所率的金牛勇士皆爲太玄修爲,此戰亦是零傷亡,確切的說是零陣亡,受傷乃至重傷的還是有的。
隨後去的是北關,留下了祝千衛和黎萬紫二人統領北軍大營,將黎泰黎別父女二人及金烏勇士送往有熊。
最後去的是東關,將王欣然和火器禁衛送回有熊,暫留逐浪和於清都主持東軍大營。
待得四方大營走遍,回返有熊已是黎明時分,三族親兵和火器禁衛各自回營休整,吳中元召了老瞎子進宮,自偏殿設宴,宴請衆人。
除了吳中元和三宮皇后,入席的只有老瞎子,黎泰,黎別,阿洛四人。
赴宴衆人都知道吳中元此番召集大家一起吃飯並不是單純的吃飯,而是有重大的事情要與衆人商議,在等待飯食上桌的這段時間,吳荻等人趁機將四方大營的戰況向衆人做了說明,畢竟衆人蔘加的不是同一場戰事,每個人對其他幾處的戰況都不是非常瞭解。
在吳荻等人講說戰況的這段時間吳中元一直在閉目養神,他實在是太累了,古人云哀莫大於心死,同理,累也莫大於心累,身體的疲憊睡一覺就可以緩解,但精神上的疲憊卻很難得到緩解,身爲中原皇帝,他需要統攬全局,所謂統攬全局不是一句空話,哪怕民生和軍政諸事有老瞎子等人代勞分憂,複雜的六道局勢卻沒人可以分憂,只能由他自行掌控。
六道局勢豈是一句複雜所能形容的,簡直就是燒腦,首先就是敵對勢力的數量多,三國時期只有魏蜀吳,不管是哪一方勢力,頂多就有兩個敵人,而他此時卻要面對神鬼妖魔獸五道,要知道哪怕只是多出一股勢力,局勢也會複雜十分,更何況要同時面對這麼多敵對勢力。
其二就是敵對勢力的特殊性,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時候秦國有六個敵人,敵人的數量比他現在要多,但是秦國的六個敵人都是人,有着很大的共同點,秦國對付六國也不用制定太過複雜的戰略戰術,只需富國強兵,連橫合縱,然後大軍壓境就萬事大吉了。
但他不成,他的敵人是神鬼妖魔獸五道,這些敵人都是些跟人不一樣的生物,每一道都有其特殊性,他所面對的已經不是一場跨民族的戰爭了,而是一場跨種族甚至是跨越空間的戰爭,如此複雜的局勢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之所以不將洪荒時期的伏羲平定六道計算在內,乃是因爲伏羲和女媧本身也不是真正意義的人類,洪荒大戰也不是人類對抗其他五道,而是伏羲女媧清正乾坤,爲人類爭取生存空間的一場戰爭。
令他感到身心疲憊的第三個原因是戰事發展的太快了,從他初次回返到現在不過三年時間,連頭尾都算上也不過四年,這幾年他一直在趕,不是他主動加速,而是嚴峻的形勢和太多的突發意外情況在推着他往前走,他本人沒有足夠的時間適應自己的黃帝身份,他手下的勇士和巫師沒有足夠的時間適應越階晉升所帶來的能力的巨大提升,他的子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繁衍生息發展壯大,意外情況一件接着一件,不等這件處理完,另外一件已經發生了。
最後一個令他感覺不堪重負的原因就是他的年紀還是太小,再過二十多天他才二十四歲,這時候的婚嫁年齡是男十六,女十四,二十四歲的年齡在這時候已經不算年輕了,但是在他迴歸之前的那些年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根本就沒有居安思危的意識,巨大的責任來的太快也太突然,他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
雖然到目前爲止他的執政還沒有太大的過失和錯誤,但是他的心智不可能跟那些幾千歲的老妖怪相比,被算計是遲早的事情。
如果有得選,他一定不會選擇當黃帝,當黃帝太累了,遠沒有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俠客灑脫,俠客好當,快意恩仇,鋤強扶弱,路見不平一聲吼,再遇到幾個紅顏知己發生點兒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就萬事大吉了,但當黃帝不成,黃帝需要爲整個人族負責,隨便一個錯誤的決定或是疏忽,都可能造成幾萬人的死亡,就以昨夜爲例,實則在屍毒爆發之前就已經有前兆了,當日大夼水潭裡猴子屍體就是前兆,雖然猴子屍體裡的蟲卵與屍毒是不同的兩樣東西,卻都有嚴重的傳染性,此事應該引起他的警惕纔對,但他卻並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沒有思慮對策,尋找免疫的方法,反倒跑到飲馬河閉關去了。
做人不能爲自己的錯誤找藉口,但是此事真的不能怪他,因爲他必須儘快催生元嬰,要知道其他五道君王都可以化生元嬰,如果對方趕在他之前化生了元嬰,他就有被殺的風險。
也不能心存僥倖,寄希望於其他五道君王無法趕在他之前化生元嬰,要知道五道君王雖然暫時失去了原有的三元修爲,但人家畢竟擁有過,它們就像被吊銷了駕照的老司機,人家本來就會開車,重新考個駕照難度肯定比初學者要小的多。
吳中元雖然閉着眼,卻知道衆人都在看他,他也知道自己耷拉着臉會令衆人感覺他身心俱疲,爲了不影響士氣,只能進行自我調整。
自我調整不同於自我欺騙,自我調整必須保證客觀,尊重事實,首先要打消與俠客的攀比之心,不能羨慕俠客的生活,在歷史的長河中出現過無數個俠客,但是隻有一個黃帝,羨慕俠客的瀟灑,本質就是拈輕怕重,俠客能幹的事情他都乾的了,而他所做的事情,沒有一個俠客能夠勝任,如此一比,高下立判,俠客不過是劃過夜空的一顆流星,而他所做的事情卻是在繪製一個浩瀚的星空,有點壓力是正常的,壓力巨大也是正常的。
再者,自己之所以壓力大,愁惱憂慮,很大原因是出於對其他五道的不瞭解,人類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心存恐懼的,等到熟悉了,有了客觀全面的瞭解就會發現不過如此,也就不會這麼憂慮了。
人的精神狀態是很重要的,每個人都會出現情緒低落,情緒低落很容易進入惡性循環,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必須立刻調整,儘快走出來。
此時飯菜已經上桌,吳中元睜開眼睛,衝衆人擡了擡手,“來來來,吃飯,邊吃邊說。”
見他還有心思吃飯,衆人略微安心,各端粥碗,開始進食。
雖然是早飯,卻很豐盛,不止是稀飯鹹菜,還有各種肉食菜蔬,主菜是兔子,這時候的人飯量大,八個人上了八隻烤兔子,一人一隻。
這些兔子都是黑寡婦自飲馬河帶來的胡兔繁殖的,比野兔子好吃的多,野兔子有股臊氣,家兔沒有。
吳中元扯了個兔腿在手,吃了兩口想及一事,“打了勝仗理應犒賞三軍,傳旨飲馬河,命他們用飛禽送些酒食給四方大營。”
吳荻起身應是,轉身想要離席,被吳中元擺手制止了,“不急,吃過飯再說。”
吳荻重新入座。
吳中元又道,“陣亡將士和勇士的家人一律免役免賦二十年。”
吳荻再度應是。
吳中元吃了幾口兔肉,端起酒杯敬酒,衆人急忙起身道謝,然後一飲而盡。
“諸位有什麼想說的,但說無妨。”吳中元說道。
由於吳中元說話的時候並未停止進食,衆人也就沒有暫停,見衆人都不說話,姜南出言說道,“金牛勇士雖然多有驍勇,卻欠缺實戰磨鍊,協同作戰多有生疏,接下來當勤加操練,以當重任。”
“金熊巫師也欠缺實戰。”吳荻接口說道。
“我們欠缺獨當一面的大將,當儘快查訪應天輔弼。”黎泰說道。
“得儘快找到剋制屍毒蔓延的方法,以免它們故技重施。”王欣然說道。
衆人開口,吳中元都會以“嗯”迴應,待王欣然說完,吳中元看向老瞎子,“相國,你有何高見?”
由於不是正式場合,老瞎子說話亦不是非常正式,“微臣哪有什麼高見,不過確有一些想法,而今妖魔鬼三道聯手的勢頭已經非常明顯了,但此戰神族和獸族並未參與,依微臣愚見,不妨以對待獸族的方法對待神族,且看他們脫困之後會做什麼。”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吳中元說道,“神族的實力應該是六道之中最強的,而我們派駐在東關的守軍卻是四方大營之中最弱的,便是全力阻截,怕是也攔他們不住,不如將東關守軍撤出,分派南北兩營,全力阻截妖鬼兩道。”
吳中元說完環顧衆人,“諸位認爲此法是否可行?”
衆人盡皆點頭。
見衆人無有異議,吳中元落槌定音,“就這麼定了,即刻撤出,年初的東海之戰我們已經與神族結仇,想要化敵爲友是不可能了,但神族此番沒有乘人之危,我們理應給予迴應,日後不管他們想做什麼,咱們接着就是了。”
“聖上英明。”衆人贊同。
吳中元看向黎泰,“舅舅,當年神族曾經試圖拉攏你,遭你嚴詞拒絕,他們脫困之後會不會向你尋仇?”
聽得吳中元言語,黎泰暗生感激,正如吳中元所說,神族當年的確曾經派人與他聯絡過,但他的態度卻並不像吳中元所說的那麼堅定,而是有些搖擺,這一點吳中元是知道的,此番之所以這麼說,爲的是給他留面子。
“正如聖上所言,不管他們想做什麼,咱們接着便是了。”黎泰說道。
隨後十來分鐘衆人都在吃飯,少有交談。
吳中元雖然已經晉身太元,卻也沒有斷絕人間煙火,其實後世的神仙也是吃東西的,不過他們都比較挑剔,只吃好,不吃多。
挑剔其實是個好習慣,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的檔次和品位,農村有個俗語叫“鄉熊吃大堆,”意思是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只追求多,不追求好,排除客觀因素和經濟實力的影響,每個人都應該有寧缺毋濫的精神,也就是所謂的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半筐,一個人的飯量是有限的,真正對自己好的人是不會亂吃東西的,只求好,不求多,食物如此,別的東西也是如此。
待得衆人吃的差不多了,吳中元涉入正題,“我有個想法。”
出言一出,衆人紛紛擡頭看他。
“總是阻截防守太過被動,會一直被它們牽着鼻子走,我準備換個打法。”吳中元說道。
聯想到此前吳中元與自己所說的話,吳荻瞬間恍然大悟,“聖上想要越界遠征?”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