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無心所獲

吳中元沒想到這隻灰狼不但會說話,還會罵人,捱罵自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仔細想來是自己無禮在前,也不能怪人家生氣破口,只得乾笑兩聲,尷尬的走了。

走不多遠,又遇到一個不是人的,不過這個不是人的不是賣家,而是貨物,在一個蒲草編織的草墊上趴臥着一個半人半魚的生物,這東西與傳說中的美人魚很是相似,下半身是魚的尾巴,上半身是人的軀體,手臂比人的手臂略長,也是五根手指,但指甲很尖銳,不是扁平形狀的,有些類似於鷹的爪子。

這隻人魚體長約在一米五左右,是個小男孩的樣子,應該是隻雄性,頭髮是紅色的,臉上稚氣未退,尚處於幼年期。

賣主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盤腿坐着,手裡抓着根繩子,繩子的另外一端捆在那隻雄性人魚的脖子上。

在賣主的旁邊放着個木桶,木桶裡有半桶水,上面還漂着個瓢。

吳中元走到賣主正前方,歪頭想要看他樣子,但那賣主是低着頭的,斗笠遮住了面孔。

正歪頭端詳,卻聽那賣主發出了呼嚕聲,一聽這呼嚕聲,吳中元就知道賣主也不是人,因爲人類不可能有這麼長的氣息,而且人打呼嚕都是有呼有吸,但它卻是隻有呼氣,且持續的時間很長,已經打了一分多鐘,還在繼續。

人魚是現代的說法,這種生物此時被稱之爲鮫人,這隻幼年鮫人有傷在身,身上的鱗片缺失了不少,精神非常萎靡,趴在草墊上一動不動,只有胸腹的細微起伏,說明它還有活着。

見鮫人身上很是乾燥,而水桶又觸手可及,吳中元就有心做做好事,但是又怕賣主怪他多事,猶豫再三,乾咳了兩聲,“這鮫人要換什麼?”

賣主兒還在打呼嚕,吳中元又問了一聲,賣主兒還是沒反應,反倒是那鮫人勉力睜眼,擡頭看他。

鮫人的眼睛結構與人的也不一樣,眼皮裡面還有一層透明的薄膜,這層薄膜的作用應該是用來在水下睜眼視物的,在陸地上這層薄膜用不上,睜眼的時候眼皮先擡起,裡面的薄膜隨後擡起,就像是睜了兩次眼睛。

這小鮫人的眼神很是空洞,並無渴望救助的期盼,亦無落難他鄉的悽慘,只有木然和茫然。

見賣主沉睡不醒,吳中元壯着膽子舀了些水淋在了那鮫人的身上,又自包袱裡拿了塊肉脯與它。

賣主倒是沒醒,但不遠處的一個獨腿漢子叫嚷道,“莫多事,若是死了,怕是會賴上你。”

聽得叫喊,吳中元急忙牽馬離開,那小鮫人抓了肉脯在手,回頭看他。

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吳中元便往西面街上尋找住處,最西面的街道上有很多客棧,他尋了一處有馬廄的住下,這裡的房間很貴,這籠雞抵不得房費,只能把羊抵給了人家,店家也算公道,只道有剩餘,又送了壺酒。

吳中元把馬匹牽到馬廄拴好,與夥計一起喂上草料,然後把馬背上的東西搬到了房裡。

用現在的話說,這個房間算是套房,外屋有個石頭壘砌的池子,裡面是溫泉水,水是流動的。裡屋是睡覺的地方,被褥都很乾淨,由於有溫泉地熱,房間裡很暖和。

吳中元困的要死,恨不得躺下就睡,但他卻不能睡,吳大烈臨走的時候讓他去賭坊耍耍,他對賭沒什麼興趣,卻不能不去,因爲客棧不讓他把雞帶進來,咯咯噠噠的,會影響其他客人休息,再說氣味兒也不好聞。

賭坊在東面第二條街上,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往賭坊去的時候,隱約可以看到東南方向的山中有火把的光亮,光亮所在的區域應該就是八道嶺,人都沒回來說明那件通靈神兵還沒有被找到,也可能早就被人找到了,但找到的人肯定會悄悄溜走,絕不會叫嚷炫耀。

與客棧緊挨着的那條街就是紅燈區,不過自街頭走過,並沒有看到有女子自外面招攬客人,鎮子上也沒什麼人,這麼冷的天,她們也沒必要跑出來挨凍。

賭坊外面都挑着幡旗,上面畫着象形圖案,只有這幾隻雞,也去不得那些高檔賭坊,只能去賭米糧和鹽巴。

吳中元選擇了賭鹽巴,籠子裡有五隻雞,都是母的,這時候母雞比公雞值錢,因爲母雞可以下蛋。

鹽是用竹筒盛的,分大中小,五小折一中,五中折一大,五隻母雞換了三隻小竹筒。

人都是要面子的,擔心一個一個押會被莊家看不起,吳中元直接全押了,搖好掀盅,三個骰子分別是一二三。

眼見搖出個一二三,吳中元心裡直接涼了半截,這是比大小,又不是扎金花,一共六點,死定了。

對方一掀,一二一,吳中元強忍着沒笑出聲來,對方這是走正步呢,一二一都出來了。

小賭怡情,一笑置之,再來。

還是全押,再差也不會比一二三更差了,掀盅,三三四。

對方掀盅,二三四。

險勝,吳中元手裡有兩個中等大小的竹筒外加兩個小竹筒了。

到得這時,他開始猶豫了,眼下他面臨着三個選擇,一是就此收手,二是減少押注,三是全押。

猶豫過後,他還是選擇了全押,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出於貪婪,而是爲了杜絕自己產生不勞而獲的僥倖心理,此時若是收手了,就鎖定收益了,這種不勞而獲的收益會令一個人對腳踏實力的辛勤和努力產生質疑,並妄圖投機取巧,絕不能養成這個毛病。

掀盅,還是自己大,裝滿鹽巴的竹筒四中四小。

隨後的這一局,吳中元只押了一個小竹筒,只要贏了,就能湊夠一個大竹筒,就收手。

結果平了,平就是莊家贏,這也是賭坊謀利的途徑。

四中三小,全押,反正是意外之財,本來就不是自己的,便是輸了也不過是還給了人家。

結果他沒輸,一大四中一小。

換成旁人,這時候應該收手了,但吳中元仍未收手,賭博本就不是什麼好事情,賭輸了不好,賭贏了更不好,真的會孳生僥倖心理。不勞而獲不是正途!

繼續,押兩中,結果慘敗。

不玩了,大竹筒是揹着的,中等大小的竹筒是拎着的,小竹筒沒有揹帶,便抓在手裡。

雖然最後輸了一局,損失了兩個中等大小的竹筒,吳中元的心情卻非常好,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利益最大化,辛苦耕種到最後也不可能做到顆粒歸倉,如果一個人追求利益最大化,其本質就是貪婪和計較,這個人永遠都不會感到快樂。殊不知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就已經算是成功的人生了。

此外,看重得失的同時,也要看輕得失,這些鹽巴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輸了也不過是還給了人家,畢竟自己還贏走了人家不少。

世人之所以會感覺痛苦,很多時候都是因爲把別人的或者無主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恨不得盡數佔有,卻忘記了自己不管得到了多少,其實都是額外賺到的。

這裡的人都知道竹筒裡裝的是什麼,見他又背又拎的,好生眼饞,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正所謂物以稀爲貴,這時候鹽巴稀缺,鹽爲百味之母,有了鹽食物纔有味道,而且不吃鹽人就會沒力氣,再嚴重一點兒就會生病乃至喪命,這麼好的東西,他竟然背了幾十斤在身上,人家不眼紅纔怪。

察覺到路人異樣的眼神,吳中元就想回客棧,但吳大烈讓他在這裡等着,他也不能走遠,旁顧左右,又衝了另外一家賭坊去了。

不過這次他不是過去碰運氣的,而是過去換東西的,這家賭坊既然是賭丹藥的,自然就有丹藥儲備,他想換一枚紅色的補氣丹藥,幫助自己儘快晉身紅氣高玄。

鹽巴是好東西,但丹藥更是好東西,藍色和紫色的丹藥鹽巴是換不到的,紅色丹藥雖然不算稀有,卻也讓他付出了一大筒鹽巴的代價。他不懂行情,擔心別人坑他,討價還價,最終人家送了枚淡紅丹藥給他,他這才肯了。

實則他已是洞神修爲,要這丹藥已經沒用了,卻可以帶回去給阿洛。

吳大烈先前說的沒錯,天黑之後,最東面那條街上易換的人開始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去八道嶺尋找通靈神兵,踏踏實實做生意的人還是有的。

吳中元閒來無事,就回到了東面那條街上,他現在有了可以易換的東西,如果遇到想要的東西也可以換了。

剛到街頭,就聽到有人招呼他,循聲望去,是那個身穿蓑衣的人,之前此人一直低着頭,他沒看清此人的樣子,此番看清了,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長的賊眉鼠眼。

可能是醒來之後聽到周圍的人說他曾經在這裡逗留過,那老者見到他就喊他過去,要把鮫人換給他。

吳中元衝那老者擺了擺手,示意對那鮫人不感興趣。

那老者只道鮫人是個好東西,洗剝晾曬做成鮫蠟,可燃點照明。

見吳中元猶豫,那老者又說他心善仁慈,便是不用鮫人做蠟,買了放生也是好的,又不貴,只要中等大小的一筒鹽巴。

吳中元心軟了,“它很虛弱,怕是活不成了。”

“能的,能的,只是離水久了,入水就好。”老者說道。

“這周圍又沒有河水,往哪兒放?”吳中元犯愁。

“有的,有的,南邊不遠就有一條河流,四通八達,它想去哪裡都去得。”老者又道。

“你會說話嗎?”吳中元衝鮫人問道。

鮫人沒接話,老者接了,“會的,會的,只是鮫人語言,你們聽不明白。”

見吳中元還在猶豫,老者站起身,走過來拿他拎在手裡的竹筒,“放生便是積德,快去吧。”

“那你抓它豈不是缺德?”吳中元上下打量這個老者,這傢伙手短腳短,走路八字搖晃,不是烏龜就是王八。

老者拿了一筒鹽巴在手,不再與他說話,搖晃着往西面街道去了。

“好個老鱉,輕些弄,莫要再搞出人命。”附近有人笑罵。

吳中元本以爲這鱉精是喝酒去了,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去尋花問柳。

見吳中元轉身回望,一旁有人湊了過來,“天黑路滑,你又不識得路,我幫你送去放生。”

吳中元瞅了那人一眼,用草墊捲了鮫人,雙手託着,往南走了。

那人沒撿到便宜,便把老鱉留下的木桶給拎走了。

老鱉沒撒謊,鎮子南面真有一條河,到得河邊,吳中元把草墊放下,鮫人見水,精神大振,縱身一躍,投入水中。

這鮫人知道是吳中元救了他,入水之後自水中探出頭來看着吳中元。

吳中元衝其擺了擺手,“快走吧,回家去。”

鮫人開口說了句什麼。

鮫人說話與海豚的叫聲有些相似,吳中元哪裡聽得懂,再度笑着擺手,“小心些,別再被壞人捉到了。”

見吳中元擺手,鮫人也擡手衝他擺了擺手,然後反身入水,自水下破浪東去。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好人和壞人之分,當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時候,不妨做件好事,看看自己是不是心情很好,如果是,那你就是個好人。如果做了壞事,感覺很興奮,心情很好,那你就是個壞人。

人性雖然複雜,卻也不是非常複雜,很多時候真相就在表面上,沒有那麼多的波折和隱情。

吳中元現在的心情就很好,天地之大,以後遇到這個鮫人的機率微乎其微,他也不指望這個鮫人能報答自己,他很願意幫助弱者,但弱者並不一定都值得幫助,幫助的前提是這個弱者是無辜而善良的,小鮫人就是這種情況。

目送鮫人離去,吳中元走到河邊洗了洗手,然後解開腰繩自岸邊上撒了泡尿,捆上腰繩之後又洗了洗手,這才起身回返。

走出老遠了,隱約聽到河邊傳來了急切的叫聲,這種聲音他此前曾經聽到過,這是鮫人的聲音。

此時鮫人的聲音急促而高亢,顯得非常急切。

聽到鮫人的呼喊,吳中元立刻轉身向河邊跑去,待得趕到岸邊,只見先前放生的鮫人就浮在水面上,高舉的右手裡抓着一把赤紅長劍。

眼見吳中元回返,鮫人顯得很是歡喜,急切的說着什麼。見吳中元面露錯愕,鮫人只當他聽不懂自己的言語,手上又加上了動作,示意自己所抓長劍是自下游的河底撿到的。

吳中元錯愕不是因爲聽不懂鮫人的話,而是鮫人此前急切的喊他回來,聲音很大,把遠處搜尋通靈神兵的人引來了不少,此時這羣人就站在河的對岸,而鮫人背對他們,不曾看到。

能夠報答吳中元的救命之恩,小鮫人非常高興,一直在快速的說着什麼,直到南岸有人喊出‘鸞鳳劍’,它才突然警覺,急忙將手中長劍扔給吳中元,下潛逃離。

吳中元雖然接了長劍在手,卻在暗暗叫苦,這麼多人看着呢,這東西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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