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太在衆目睽睽之下出了沉心堂,那腳步越發的沉重起來。頭上卻在一陣陣的發着虛汗,她不相信她疼愛的愫姐兒是那樣的人。她不相信薛家教出來的女孩子竟是如此的不堪。
鵠大奶奶及時的跟了上去,攙了薛太太,在耳邊輕聲說道:“太太,您要挺住。到明暉堂再說。”
薛太太站立了一會兒,那邊的屋子裡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她知道一定是在討論他們薛家的事,至於說的什麼已經不要緊了。她扶了鵠大奶奶,緩緩的出了沉心堂。
回到明暉堂這邊,薛太太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一般。徐毓芝的話說得有鼻子有眼兒,她不能不信。只是這事若嚷得太開,對薛愫的名聲不好。以後怎麼嫁人,那好人家也不會娶一個名聲不檢點的兒媳婦。本來薛愫的親事她已經夠傷腦筋了,偏偏又出了這等醜禍。
薛太太像木頭般的坐在那裡,隻眼淚像斷線似的往下掉。
鵠大奶奶勸慰道:“薛二妹妹那樣穩重的一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太太也別急,將薛妹妹叫來問問。您身子也不好,可別氣壞了。”
薛太太木然道:“將她帶來見我。”
很快的薛愫便過來了,瞧着神情怪異的姑母,和表情凝重的表嫂。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薛太太紅着眼,呵斥了一聲:“你給我跪下!”
薛愫當時就懵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姑母叫她跪,她不敢不跪。就直挺挺的跪在那裡。
薛太太上下打量着她,想起薛愫死去的爹孃。想起剛纔在秦老夫人那裡的情景,眼淚又跟着下來了。
鵠大奶奶忙溫聲勸慰:“太太您先別急着掉眼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問問妹妹,看她怎麼說。”
薛太太掏出手絹來擦了擦眼淚,也不看薛愫了,目光看向了窗戶。冷冰冰的問道:“剛纔徐家五小姐在老夫人跟前說。正月裡沈家擺年酒。你暗地裡和沈家世子私會,可有此事?”
薛愫一怔,心想那徐毓芝終究還是將這事拿來做文章了。沒想到徐毓芝還是給她招來了禍事,真是避之不及。看樣子和她真的是八字不合。
薛愫擡起雙眼,背脊挺直,看着薛太太的臉。不緩不急的說道:“有這事。”
薛愫的大方承認讓薛太太和鵠大奶奶更是一愣,她們都以爲薛愫是打死也不會承認。沒想到竟然這麼爽快的就應承下來。也就是說毓芝的話都是真的,不是誣告薛愫?!薛太太微微顫抖着站了起來,伸腿就向薛愫身上踢了一腳,大罵了一句:“不要臉的娼/婦!”
薛愫不防。腹上正正的着了薛太太這麼一腳,肚子有些發疼,但也只好忍着。她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姑母。我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當初從沈家大小姐叫我去靈犀館,我並不知道是世子的意思。跟着去了,才知道世子在那裡。世子不過和我說了幾句話而已,問了苓表姐的身體,還說要在青雲街買間鋪子以後送給表姐。我說那裡太古舊了,並不是什麼好地段。就這樣,別沒做逾矩的事。我雖然是喪婦長女,可着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我和苓表姐那麼要好,難道還會和她搶男人?再說這事苓表姐也是知道的。”
薛太太被薛愫這麼一番言語弄得腦袋也懵了,說實話,她也斷不信薛愫會做出那般醜事:“你說書苓也知道?”
薛愫點頭道:“我和苓姐姐本來就交好,什麼也不瞞她,回頭就告訴了她。當時認爲這只是件小事,沒曾想到就讓有心的人拿去大做文章。”
薛太太剛纔的激憤總算有些緩和,接着又質問道:“那麼去沈家送殯時候的事你又怎麼說?”薛太太接着又將毓芝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給薛愫。薛愫聽得臉都紅了,含着熱淚,苦苦哀求道:“姑母,我怎麼去勾引未來的表姐夫,這些話都毫無來由。我可以和她當面對質。”
薛太太見薛愫這樣斬釘截鐵倒也相信她,只是如今她怎麼去賭秦老夫人的口,只怕過不了幾天曾家上下都知道了,如今要想讓那些人閉口,就得趁着流言還沒擴散時,儘早澄清。她想了一會子道:“好,徐家人應該還在沉心堂,我這就帶你過去和毓芝當面對質。”接着又對鵠大奶奶道:“你去抱月軒將淑苓也叫過去。”
鵠大奶奶應了個是,又低聲對薛愫道:“要真是那徐毓芝不安好心,有意要傳你的壞話,立馬就能拆穿。你也別怕。我是相信你的。到時候沒有顏面,下不了臺的可是她。”
薛愫倒一點也不懼怕,行得正坐得端,她怕誰。於是對鵠大奶奶報以感激的一笑。
薛太太忙伸手去拉薛愫起來,又喚玉針進來倒水淨臉。想到剛纔踢了薛愫一腳,忙問她:“我踢着你沒有,要不要緊?”
薛愫搖頭:“不,沒事的。”
“我當真也是氣糊塗了。還說了重話。哎!”薛太太有些自悔。她略收拾了一下,扶了薛愫便往沉心堂去。
這邊的牌局也早就散了,秦老夫人坐在那裡生悶氣,任由曾綺母女在跟前勸慰也沒什麼用。
見薛氏姑侄過來了,秦老夫人嫌棄的瞪了薛愫一眼,薛愫不卑不亢的上前行了禮。瞟了一眼坐在那裡的徐毓芝,目光有些凌厲。
那徐毓芝本來抱着幸災樂禍的態度,心想這一招一定讓曾家人嫌棄這個姓薛的,還能離間下,沒想到看到薛愫這樣一道目光,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畢竟有些事她是信口胡說的。
很快淑苓也過來了。
薛愫見衆人都在,便跪在屋中,看向了秦老夫人,鎮定的說道:“我和姑母過來,又請了苓姐姐過來見證。有些話想要請教徐家五小姐。大家也幫做個見證,誰對誰錯,還希望你們不要心偏。”
薛愫將屋裡的人挨着看了一遍,曾綺正輕輕的晃動着手上一對明晃晃的金鐲子,嘴角噙了一絲鄙夷的笑容。賀大太太卻雲淡風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正坐在那裡喝閒茶,或許也是抱了看好戲的態度吧。錢氏坐在賀大太太的下首,倒一直盯着薛愫看,或是想研究下薛愫到底有什麼本事,敢去勾搭未來的表姐夫。徐毓芝此刻已經撲在了秦老夫人的懷裡正撒嬌。
秦老夫人聽了薛愫這番話,靜靜的說道:“我們曾家待你不薄,若真做出那些醜事。我可不敢再留你繼續住下去。二太太求情也沒用。我們曾家好歹也是有臉面的人家,可不想被人笑話,說家教不嚴。”
曾綺也幫襯着道:“做女孩還是有做女孩的樣子纔好。你娘死得早沒人教,二弟妹總該教教。”說着看了薛太太一眼。
薛太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低了頭。
薛愫此刻清朗的說道:“五小姐說我正月裡和沈家的世子私會,這事我可以在大家面前好好的說明一下……”
還沒等薛愫繼續往下說,淑苓已經打斷了薛愫的話:“薛妹妹,這事有什麼好說的,你又沒做錯什麼。”又看向了秦老夫人:“老夫人這事我也是知道的,並不是五姐說的那麼不堪。世子只是問了薛妹妹幾句關於我的話,並不是傳的什麼私情。”
毓芝在秦老夫人笑呵呵的說道:“都這時候了苓妹妹還是不相信我的話。你要知道我當初讓我的小丫鬟跟了薛家小姐,看見她前腳從靈犀館出來,沒多久沈家世子就後腳出來了。有沒有什麼私情,她難道還會對你據實以告,所以說你傻呢。說不定見什麼大小姐只是個幌子,兩人關在房裡說什麼悄悄話,或者做點別的什麼事,我們又哪裡知道?”
薛愫已經不屑於和毓芝分辨了,她挺直了腰桿,鎮定的說道:“要是老夫人不相信。你們儘可以的叫沈家世子來,我可以和他當面對質。”
秦老夫人心想,真要去叫沈家的人過來麼,那這事豈不是瞞不住呢?
徐毓芝見薛愫倒不懼怕,有些意外。聽說要叫沈家世子,她哆嗦了一下。
錢氏此刻開口了:“要是能弄清是個什麼情形,叫沈家世子過來對質倒是個法子。”錢氏話音剛落,賀大太太就瞪了錢氏一眼,示意她別多管閒事。錢氏立馬閉了嘴,再不肯多說一句。
薛太太此刻說道:“叫世子過來,只怕此刻世子在衙門裡吧,爲了這麼點小事讓他跑一趟好像不值當。”
曾綺立馬接了嘴:“怎麼,二弟妹是心虛了,還是怕呢?一個是你親女兒,一個是你侄女,哪一個你更疼愛一些?”
薛太太暗中握緊了拳頭,朗聲道:“我都疼愛。”
鵠大奶奶出主意說:“那不如讓沈家大小姐走一趟想來也是一樣的。”
秦老夫人立馬贊同:“這樣可行。”又叫人去沈家請婉玉過來。
在等婉玉過來的期間,薛愫一直跪在那裡,誰也沒有叫她起來。即便是薛太太和鵠大奶奶有這個心,在事情的真相還沒釐清前也不敢隨意開口。淑苓瞧着薛愫如此,只默默的掉眼淚,又跪下向秦老夫人求情。
秦老夫人卻道:“這事我自有公道。輪不着你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