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心想這陸壽應該就是那日釋放火球的老四,且看他御火術技藝如何?只見他嘴中唸唸有詞,雙眼漸漸冒着隱隱紅光,配着藍色的面容,看起來如何地獄惡鬼一般,緊接着身上紅色符文開始閃閃發亮,似有火光在符文中流動一般,那火師突然張口,呼地一聲,一團烈焰噴涌而出,趙五郎只覺院落裡溫度陡然上升幾分,這火焰可炙人皮肉,是三昧真火中的木中火,外力之焰罷了。
那團烈焰噴出來後,並不立即消散,而是凝結在空中呼呼燃燒,陸壽伸手將火焰糅雜在手中,那火焰居然如同泥塑一般,任由他捏成各種形狀,時而捏成一隻火鳥,繞着他振翅飛翔;時而捏成一條火蛇,呲呲呲地吐着蛇信,時而又化成一隻巨大的火狼遊走在他身邊。
趙五郎驚異道:“這火焰在空中不但不散,還能隨意凝聚成形,莫非是三昧真火中的空中火?”這空中火是三昧真火中最厲害的一道真火,若非絕頂的御火高手,如何能駕馭的了這等火焰,這火師看起修爲平平,不應有這般厲害,趙五郎心中疑惑不已。
再看那陸壽將火焰搓成一團彈丸大的火球,火焰高度濃縮,焰色由黃轉赤,明亮無比,若一輪微小的太陽,他一把這火球吞入腹中,衆人清晰可見那火珠順着喉頭進入胸腔,又滑落腹中,火焰光芒透過藍色肚皮穿透出來,將肚皮照成半透明狀,就在這時,陸壽突然大驚失色,叫道:“燒死我了!燒死我了!誰有水?”有看客急忙丟了一壺茶上來,陸壽抓住茶壺,一飲而盡,茶水入腹,陣陣白煙噴涌而出,火焰不熄反盛,就聽轟地一聲巨響,陸壽腹內的火球透過皮膚暴燃而出,將他整個人燒成一個火人,衆看客見陸壽玩火自焚,被自己的火焰點燃了,一個個嚇得叫喊着:“起火了!起火了!燒死人了喲!快救人啊!”
各賓客端起茶杯茶壺,拿起掃帚抹布,潑水的潑水,拍打的拍打,但陸壽身上的火焰越燒越旺,只烤得戲院內氣溫陡生,炙熱烤人。
衆人也不再撲救,嚇得紛紛躲避,只道這火師今日是要命斃當場了。趙五郎眯着眼看了一會,眉頭漸舒,而後冷笑一聲:“這可騙不過我。”
果然,那火人踉踉蹌蹌走了幾圈,在火焰之中突出傳來陣陣笑聲,他喝了聲:“收!”就見火焰須臾間又化入渾身紅色的符文中,星星點點都消失不見。戲臺上,火師陸壽依然如上臺前一般毫髮無傷,只有一身紅符閃爍不停。衆看客才明白這是他故意表演的戲法,長吁了一口氣,隨即熱烈鼓掌,大呼精彩。
七聖社每日只演四道戲法,絕不重複。
這最後一個戲法,是個幻戲。名曰:畫中仙。
一名道人打扮的男子緩緩步出帷幕,臺下看客登即掌聲雷動,熱烈歡呼,這人便是七聖社主杜七聖,他頭戴純陽巾,身着紫色鶴氅,面堂飽滿,色如紫銅,雙目極爲細長,眼中光芒如電,三尺長鬚清逸飄灑,真有七分仙風道骨之態。
他朝衆人單手作了個道揖,而後甩了下青絲拂塵,就見戲臺下的水潭中水汽瀰漫,戲院內霧氣升騰,如同仙境一般。杜七聖從袖子中掏出一卷古樸的畫卷,解開金色絲繩,緩緩打開,正是一副侍女像,畫中女子眉如青黛,眼若星辰,膚似玉脂,脣賽敷朱,是個美貌嬌豔的娥娘,杜七聖將畫像往空中輕輕一拋,那畫卷無風自立,直挺挺地懸在空中,隨後他朝水潭招了招拂塵,就見有水霧拂來,水霧如銀蛇一般扭動,繞着畫像緩緩轉動,漸漸在畫前凝聚成人型,杜七聖走過去朝那人型水霧吹了口氣,水霧消散,那畫中侍女竟然化作真人俏立於畫卷之前,衆人再看畫卷,已是白紙一張,空無一物。
這女子嬌滴滴地朝衆人作揖道:“小女子李三娘見過各位官人。”這女子眉眼狹長,微微一笑,再身子款款一低,說不出媚惑姿態,趙五郎盯着她的眼睛,只覺心神爲之一蕩,漸漸都有些迷幻了,好在他常年修法,這媚惑只是一閃而過,但也叫他心神慌亂不已,趕緊在心頭默默唸起靜心咒。再觀其他看客早已如癡如醉,眼光渙散,不能自己。
那女子盈盈步下戲臺,伸手向其中一個看客笑道:“官人,可是你要陪奴家到畫中一聚?”
那看客如何受得了這般魅惑,笑道:“正是,正是。”說着,就癡癡地跟着李三娘到了戲臺上。
杜七聖頜首道:“良辰美景,美人如畫,二位不如到畫中盡享歡愉如何?”說着畫卷一搖,煙霧一漫一散,就見二人已經入了畫卷,那畫卷中有一朱閣閨房,閨房窗外遮蓋兩三枝翠竹粉桃,二人已經入了閨房之中,面容喜悅,說不出的郎情妾意,李三娘笑吟吟地伸手就要關掉窗戶。
趙五郎心中一凜,再也坐不住了,他噌地一聲站了起來,大聲喝道:“好個妖道!光天化日竟敢以妖法拘魂!好大的膽子!”他見這女子以狐眼之術迷惑衆人,心中已經生疑,又見那女子將看客帶入畫中,心想定是以妖術奪人魂魄,若再遲疑片刻,那看客只怕永遠留在畫中,再也出不來。
趙五郎這一陣怒喝,當即把衆人從迷幻之中叫醒過來,看了四下,才見那看客確實已經不見,再見那畫中窗戶未關,李三娘與那看客依舊在你儂我儂,眉眼帶笑。趙五郎道:“識相的快把那人放出來,不然道爺今天便要讓你們這些妖孽現形當場!”
“哪來的破道士,敢到我七聖社來撒野!”說話的正是火師陸壽,他雙眼迸紅,身上紅色符文一閃,就見嘴裡噴出一團火焰,火焰在空中迅速化作一隻火烏鴉飛了過來。趙五郎急忙捏訣化符,念道:“神通浩浩,火符開道,敇!”一道黃色符紙化作一團烈焰也飛了出去,兩團火焰空中相擊,嘭地一聲劇響,火光四射,嚇得各看客四處逃竄。
杜七聖見此連忙喝道:“陸壽,你做什麼?還不快收了火精!想把客人都趕跑麼?”原來這陸壽的御火本事並不是三昧真火中的空中火,而是體內蘊有火精,火精有形有質,與陸壽心靈相通,所以可以隨他心意化作各種鳥獸之形,他身上的符文便是避火符咒,可以讓火精寄居在他體內而不受烈焰焚燒。
此番,杜七聖發話,他心雖有不甘,但也不敢違逆,伸手空中一招,空中四散的火花又凝聚成火鳥,清嘯了一聲直接飛回陸壽口中。
杜七聖朝着趙五郎嘿嘿笑道:“符籙道法?老夫可是許久未曾見過了,倒不知小道人師從哪位真人?”
趙五郎以爲杜七聖有些怕了,心中得意,站起來叉着腰哈哈笑道:“我乃是符籙門下第一百三十七代弟子,師從何人爲何要告訴你,你且先放了那位官人,今日之事便也作罷。”
杜七聖見這趙五郎說話狂傲,也不生氣,依舊笑道:“老夫只是請這位看官與三娘到畫中一敘,並無惡意。況且戲以客爲尊,入此畫中可是他本人自願,若此時老夫要他二人出來,擾了他二人雅興,恐怕要得罪這位看官,到時他不樂意,囔着退戲票,老夫這不是虧了麼?”
杜七聖說話緩而有力,句句在理,一時間竟叫趙五郎不知如何反駁。趙五郎想了想道:“你方纔不過是以狐媚之術迷惑了衆人,不然他怎麼會這麼愚蠢,自己跑到畫裡去。”
杜七聖道:“入畫而去有什麼不好,畫裡畫外都是朗朗天地,尤其我這畫中可不一般,你如何知曉裡頭不如外頭?””
趙五郎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對,不對,入畫都是死人,活人如何能入畫,不要再騙人了,快把那位看官放了,今夜就此作罷。”
杜七聖笑道:“那我便依你,將他二人放出,若是擾了看官雅興,可要你自己負責。”
趙五郎冷笑道:“道爺我是救他一命,他如何敢遷怒與我,少說廢話,快快放了他!”
杜七聖倒轉畫卷,空中一抖,就見原先那看客衣裳不整地從畫中跌落了出來,噗噠一聲就摔在了戲臺上。那看客哎喲一聲叫道:“誰把我又甩出來了?”
杜七聖道:“這位小道士說你被妖法迷了心,特地要老夫放你出來,救你一命。”
趙五郎喜滋滋道:“正是道爺,你也不必謝我,除魔衛道本是應該的。”
那看客原本正在畫中與李三娘你儂我儂,激情洋溢,突然被杜七聖甩了出來,惱羞成怒,衣服也顧不得穿,直接就衝過去揪住趙五郎的衣襟,破口大罵道:“臭道士,誰要你多管閒事,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金纔買到入畫陪李三娘的機會?你賠我銀兩!”
趙五郎掙脫看客的糾纏,退了幾步,理了理衣袖叫道:“死胖子,你別不講道理,我剛纔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入了這畫卷,就死在裡頭了。”
“放你媽的屁!”看客怒道:“這臨安城內多少人想入畫一試李姑娘芳澤,就算是妖法,我心甘情願,與你何干?哎喲,眼看就要到了關鍵時刻!那滋味,你……你……”那人越說越覺得不甘,便要上請毆打趙五郎,趙五郎見此,趕緊躍開幾步,叫道:“死胖子,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