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天文單位外,白鈦星。
這顆星球看不到任何的植被,整個城市上下都是統一的鋼鐵軌道和建築物,在星表構成一個個方格。這方格,近乎於大規模集成線路一樣規整地排列。
然而在這規整的方格中,看起來都一模一樣。雖然有少數區域的大廈內擁有精美的雕花,擁有花園樓層、運動場樓層等等。但是絕大多數,是千篇一律鴿子籠居住區。
無論哪個區域,智能機械的數量,都比人類要多。
下位人類就如同蟲巢中固定的工蟻。自我軀體則是受限於這個工業化牢籠中,爲帝國的發展貢獻勞動(主要是腦力)。
現在將目光聚焦在統治區。
巨大半球鏡面的大殿內,白鈦星的貴族們齊聚在這。
這六個足球場大小的穹頂建築空間,使人類有一種遼闊洞天的感覺。
白鈦的貴族們在下席位列隊而坐,相互交流、討論自己所在區域的治理情況。
在暉蟹星團這樣的星團中,執行帝國制是很常見的事情。
多見於白鈦這種失去恆紀元的流浪星球,爲了支持長時間穩定的效率,不得已採用的制度。
其實在星際時代,帝國制是對統治者的一種折磨。俗話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上位者必須利用長生技術在孤家寡人的位置上活很長很長時間。除了權力什麼都沒有。
……
當皇帝陛下出現在鈦合金白色的王座上時。
將軍們集體站立起來,在大廳平臺上,芳明星和白鈦星,以及這裡的太陽、諸多天體、戰艦的軌跡全部立體浮現在其中。
皇帝和將軍們身後的光環上跳動着光符號,用光信號寂靜無聲地交流着現在的戰況。
在過去四百年來,白鈦星都是不斷用電力將自己蓄積的水資源電離,形成高度氧化大氣,一次又一次和芳明星交錯,將芳明星大氣含氫量不斷抽乾。使得雙方都處於一種高度憨憨的模樣。
但是在接下來,白鈦星四個月後將臨近外圍四號氣態大行星。這是進入這個恆星引力場以來,白鈦星最冒險的一次。
這次,白鈦星將一反常態地在和芳明星交錯時提前補充氫氣。
帝國上下工業體系正在爲這一刻準備着。
整個白鈦星球千年來已經被皇帝陛下,改造成一個巨大的機械要塞。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從地下六百米開始,整個星球被一層層超導環環繞。是的,超大超大的超導環,只要輸入電能,就可以獲取巨大的人造磁場。
人造磁場,比地幔的自然磁場可能會短暫得多,但是一瞬間卻可以達到自然行星磁場的百倍,足以俘獲氣態大行星足量氫氣粒子了。
在帝國議事大廳中,皇帝面前,投影設備正在顯示動態示意圖。
當白鈦星近乎是要從氣態大行星表面飛馳而過時,氣態大行星內圈,將執行大引爆計劃。屆時白鈦星會擁有氫質大氣。隨後將迅速抵達芳明星,撤銷磁場讓大量氫質逃逸,和芳明星大氣接觸。
這會導致什麼呢?——整個芳明星大氣會被點燃,類似核爆的衝擊波會緊密地轟擊整個芳明星。
同時一場漂泊大雨,會沖刷芳明星表面。
四百年的苦熬,就是爲了這滔天一擊,白鈦人將星球命運賭在了這一戰上。
皇帝緩緩走下了光影密佈的王座,其身影顯現出來。他是在一套密閉的盔甲中,上千年來無人知道這個皇帝陛下真面目。
陛下胸前的符號是銀白色八邊形,八邊形內有十六顆閃爍的星,意味着自過去開始,白鈦星已經經歷十六位君主。其中三顆閃爍的星是銀色的,其他都是金色,那是因爲自那三代白鈦的皇帝開始,白鈦星球進入亂軌跡,流浪狀態。
沒人知曉皇帝的面龐。但是,所有人知道,白鈦帝王不惜一切代價想讓子民能夠擁有一個恆軌道。
亂軌道意味着混亂、腐蝕,文明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發出新芽。
數千年來皇帝陛下屢屢教育培養一代英才,每一代人才體制卻總會在數百年內出現腐化和低效。當星球權力體系如同一潭死水,極少有人能永遠扛得住“心衰”,只有皇帝陛下在堅持。
至於鈦鋼神會?這不是皇帝陛下的授意。
那是白鈦少壯貴族們對芳明星的報復。戰爭已經打到了你死我活的階段,皇帝在知道了鈦鋼神會這個集團後,也只能承認了這個行動。
……
十六個小時後。
帝國會議緩緩結束,半球形的玻璃穹頂大廳上,巨大半球形裝甲罩子開始合攏。整個鋼鐵罩子厚度達到十六米,一旦合攏,要展開就是四年後了。
而四個月後,這樣的鋼鐵穹頂在接觸氣態大行星的時候,很顯然表層要經歷嚴苛的灼燒。
所以在建築外待命的機器人如同蜘蛛一樣爬滿了建築,將用隔熱網和隔熱裝甲把各個重要建築目標罩住。
皇帝擡頭看着玻璃穹頂緩緩合攏的星空,似乎在思考着夙願達成的未來。
貴族們也都擡頭看着黑黢黢、沒有生機的星空。藍天白雲,只有拿下恆紀元軌道後才能擁有。
然而在白鈦星球上,大部分的平民終生穿梭在隧道中,連星空都看不到。
……
與此同時,坐在大湖區岸邊某個建築基底中的宙遊,也舉頭看着星空。
宙遊張開了自己的領域,努力看着遠方的星區,放大接收光的口徑,觀望着三萬光年外,自己的母星。
宙遊發覺當渺小的自己,從數萬光年外的母星來到這個星球,頗有一些‘從一個房間踏入另一個房間’的感覺。
這讓宙遊思維進入詢問“自我意義”的狀態。
宙遊:“和過去相比,我依然是我,唯一的差別是,我所站的文明階位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數秒後。
宙遊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在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呢,我和這個世界的星辰,太空,到底是什麼關係?”
宙遊緩緩地從沙灘上站了起來,悠然道:“從未在任何時代中放棄,也從未摯愛任何一個時代,權傾天下?太低級。長生久視?太無趣。調整好姿態向前衝,前方有我需要的。”
與此同時,浩洋板塊。
陸博雅看着面前,只有她才能看到光幕上的新任務訊息。陸博雅拽着自己的麻花辮,無奈道:“這又是什麼神仙情況?解放星辰文明最後的思維禁錮?那麼高等的文明,還有什麼禁錮?”
……
亂紀元460年,白鈦星的所有太空戰列艦全部升空,這讓八瓣花聯邦的外太空防禦軍團大爲警惕。
芳明星聯邦緊急對白鈦星方向發射了偵測器。
芳明星的太空部隊拍攝到如下震撼的過程:
白鈦星球沿着軌道,近乎在四號氣態大行星表面貼着飛過。而就在那引力潮汐作用在氣態大行星上掀起大量白線(巨浪)時候。
一剎那間,在白鈦星倒影在氣態大行星的陰影中,出現了一道光,而後迅速變成擴散的光暈,隨後形成了不規則的隆起,直至突破其大氣層。
四號氣態大行星表面發生了驚人的大爆炸,整個星球表面出現了一個擴張白環。在白環的中央,一道噴流飛向天空,並且沿着引力場而彎曲。這個彎曲的射流和白鈦星球的組合,就如同一個鑲嵌鑽石的戒指。
十二個小時後,空洞洞的白鈦星球外層出現了肉眼可見的、一個發着紅光的通明大氣層。
四天後,離開氣態大行星,白鈦星南北兩極遇到恆星風衝擊。巨大的極光,讓隔着七個天文單位的芳明星都能通過地面望遠鏡觀測到。而巨大的白鈦星拖着類似彗星的尾巴,繼續朝着內軌道運轉。
如此驚天動地的場面,芳明星上政客們絕不會相信白鈦人是自殺讓出和平,八瓣花聯邦科學家經過縝密的推算後,戰戰兢兢地將運算結果交給上層。
白鈦星脫離四號大行星後,軌道已經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將在四年後和芳明星的軌道交叉,形成雙星糾纏系統。這個系統,將比過往任何一次雙星交匯系統都要穩定,能夠纏繞二十年以上。
……
芳明星的上層開始了緊張的討論。
但是討論的結果,無外乎是要進一步朝着戰爭方面傾斜資源和人思。
但是這就出現問題了,資源他們倒是不缺,他們有高科技利潤系統,甚至燃輪這邊的資源產量也都足量供應聯邦。可聯邦一直是用貪婪刺激人思,以至於現在,這個貪婪的缺口填不住了。
一個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候,國民不思考是一種很奇葩的事情。明明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是越大的國家恰恰會出現一種“集體式荒謬”。
當整個體制上下習慣性從運轉中獲得利益之後,當利益驟然停滯的時候,就沒人願意動,生怕自己比別人吃虧,就這麼一起朝着滅亡的方向走去。(大明末期紳縉集團就是如此。)
一直以來,聯邦是靠着機械人偶這種“奴隸制”經濟,刺激運轉。現在突然發現,該方式已經日益走進了死衚衕中。
當危難到達的時候,八瓣花聯邦的執政者中不乏有遠見者。
北掠明就是這麼一個充滿遠見的人,他在幾年前就看到:粗放機械人偶經濟,可能走不遠。
於是乎,爲了讓這種經濟產業升級。他想到了‘精加工’。
所謂的‘精加工’,就是讓淪爲機械人偶的人,先被教育,而後再植入芯片。——呵呵,提高附加值。封建時代老鴇們,也是這樣提高清婠的身價的。
北掠明修建了大量的“學校”。這些學校中有末位淘汰制度,一批次中越晚淘汰,在機械人偶中等級越高。這樣,能夠製造“大量高附加值”的機械人偶。
……
北掠明在會議上拿出了這些年的數據,說服了聯邦內的其他元老們,支持他的金融改革方案。
而在聽席角落上的燃輪代表,沒有任何話。雙方理念已經完全不能交流了,宙遊和陸博雅在中途撤出了會場。
陸博雅在下線後嘀咕道:“你們太變態,我們沒辦法做朋友。”
……
至於宙遊那邊就很乾脆了,直接申請和燃輪決策層見面,遞交了自己擬定的原則法案。
法案,第一條:
人類擁有自然人狀態下學習和成長的權力、義務。
這一條,幾乎是正面表態,要和聯邦增生法案下面一系列法條剛過去。在法律上全面否定無自主權的機械人偶經濟。
宙遊的原則法案,燃輪的頂層研究了三天沒有給出答案,或許說不想給出答案。因爲這條原則法案不亞於和北掠明決裂。
很多站在聯邦下的人,已經在“樹蔭”下習慣了。而宙遊這個第一個讓燃輪站在聯邦這顆大樹下的人,可一直沒忘記了“時機成熟”就伐這顆大樹的本來目的。
陸博雅:他爲了砍伐這顆大樹,十餘年來,不間斷地悄悄刨根、捋枝。現在,這棵樹要繼續朝着歪脖子的方向長,現在斷然是要剁掉朝自己(燃輪)延伸的妖枝。
【政治不是玩手腕的,而是要講原則。玩手腕,棄原則,必遭反噬。當舉起旗幟,有些問題不能馬馬虎虎,必須講清楚,給所有跟隨的人一個正確的方向。】
在燃輪的決策論證會議上。——語氣不那麼慷慨激昂,卻斬釘截鐵的論理開始了。
攜着草案而來的宙遊,將決策層原本準備的許多妥協方案全部推倒。
例如:罪大惡極的罪犯植入芯片後,供應給聯邦,換取北掠明對己方的繼續開放。
宙遊:“人不是資源。不是罪犯不該懲罰,而是我們不該從中獲取利益。一旦默許某項利益情況發生,那麼利益就會在未來變成首要目的,讓我們忘掉初衷。原則上不能對聯邦讓步。”
顯然,相對於宙遊的“死腦筋”,其他決策者們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在爭論不下的時候,召開了全體會議。
在這場會議上,不同一些人所想,宙遊不是孤軍奮戰。
陸博雅的講話起了關鍵性作用:“堅守原則,我們固然要遭遇困難,但是我們拿到了公平和正義,我們的組織將迎來前仆後繼。放棄原則,雖然能逃避眼下的困難,但是放棄了對未來的決心。”
陸博雅說的話,比宙遊更有說服力。
因爲宙遊此時處於政治邊緣層。陸博雅在這些年參與一系列戰爭,反而比宙遊更靠攏決策層。並且陸博雅這位曾被宙遊貶下來代表此時卻站在這個立場上發言,更證明了當下宙遊所提的原則不是高層權力鬥爭,而是路線問題。
所有的參會代表,不禁開始考慮,自己在加入燃輪初期,爲什麼願意相信燃輪?爲什麼願意付出辛勞?——因爲講原則,能讓人們廣泛地信任。
最終,堅守原則的一方以壓倒性票數獲勝。燃輪決策層再一次出現了變化。時隔五年,宙遊和陸博雅這兩個曾一度退出核心圈的人,再度拿到了最高決策權。
一百年後,歷史書上,亂紀元460年原則法案會議兩大意義:
第一,堅持以人爲本的原則,團結此後所有自由向上的意志。
第二,確定以人爲本的正義,指明瞭人類在亂紀元中鬥爭的勝利方向。
……
然而,在星空中對天體級智慧們的影響意義,要遠早於芳明星未來的歷史會議。
宙遊:“整個暉蟹星團所有次級文明存在三大問題。
第一,龍心能源,激發惰性導致無法進行大工程。當我們逐漸解決大裂谷,並且開採礦產,製造原子核心,也就是在文明道義上對暉蟹地區龍心文明的勝利。
第二,自主機械人偶經濟誘發貪婪,使得社會集團壓制文明性。現在正面懟上去,將我們的道路堅持下去。未來被解放的人默然回首,將明白自己的文明跨過了什麼門檻,這將在文明理念上贏下辰合。
第三,法脈傳承優勢引起傲慢,使得社會傾向於這種贏取地位的模式,而忽略文明基礎推進者默默努力的偉大。我將造零法脈科技樹,證人類可以純粹行之。”
總結:要同時對三大文明接觸次文明時產生的所有問題,來一次證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