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蠱歷107年5月4日。當天下紛擾,各方戰亂攻伐、相互作戰時,燃輪第一批人思者們,正在多向開花發展。
夏虹島方面,麟龍蠱巢開出來了一個本土化的分支。
麟龍這種東西,原本是很難適應高輻射環境的。——主要是宙遊不願去試錯調試,認爲就算生物細胞適應了高輻射,代謝出來的產物依舊具有核輻射。
而羽翅烈蝗家族在紫心河大捷後,似乎再一次看清楚了形式。
政治有時候的奇妙就在於,其對利益的理性可以無視一切感性。
第一階段:登溪水港時候,宙遊和烈蝗家族的矛盾,是到底站皇帝還是四皇子。四皇子母族派系爲了自保在家族中的地位,所以詆譭宙遊。
第二階段:在皇帝隕落後,雙方的矛盾在於飛蝗的叛變帶來巨大的黑鍋影響了燃輪計劃。燃輪爲了不被羣體而攻,所以必須和飛蝗劃清界限。
第三階段:紫心河大捷後,宙遊徹底拿二親王的軍團立了威,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敢對燃輪趁火打劫。燃輪也悄悄解除了和羽翅烈蝗那些城市的航道限制,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
雙方突然之間沒有任何矛盾了,儘管宙遊還沒收回之前義正言辭劃線,在愉譚看來,只要愉茜沒被退回來,一切都安好。
飛蝗爲了拉攏,也爲了表達歉意,他們將一個完整的羽翅烈蝗母蠱交給了夏虹島。夏虹島上管鑰匙的是愉茜,這也就和給自己人沒什麼區別。
愉茜算是富有燃輪思維的人了,面對家族提供的蠱蟲,她在陸博雅的建議下,決定仍以自己的麟龍蠱巢爲主。於是乎那個送來的飛蝗母蠱,直接被實驗室拆了。
不同蠱蟲之間會共融。這種共融往往是強者對弱者的控制,但是麟龍植入了電網結構完成了對飛蝗組織的反向供電。進而這種過程是麟龍爲主,即使後期麟龍完全被飛蝗融掉了,這電路結構對飛蝗進行控制的目的依舊能夠達到。這種思路預示着,麟龍未來可以成爲一種中間體,對其他所有高等蠱巢進行遙控。
信風城,鋼鐵試驗所內,早期的電子機械中大量二極管造成的微波,讓這裡略熱,空調必須二十四小時不停地運轉。
身着動力防護服的少女,正在敲擊着面前的控制面板。黑白界面的操作面盤,這表明燃輪現在電子技術還落後得很。
旁邊的侍女給她拿了一瓶冰可樂。然後湊過來看着小姐在屏幕上編寫的控制代碼,同時瞅着前方玻璃窗下方,大型水泥坑中的融合體。
這個高六米、體長五十米的融合體,頭上六對複眼閃爍着藍色的光,背上大片黑亮色澤鱗甲,使其宛如一個趴着的哥斯拉。
隨着愉茜白蔥般的手指調皮地點了點最上面的按鈕,將最後一個代碼敲擊完畢,然後戴上了控制手套,對這個巨獸展開了手掌。
總面積足足以平方公里爲單位的鋼筋混凝土廣場上,重量達到九百噸的巨獸,每一步,都讓廣場連着的試驗大廳內,桌上水杯中泛起波紋。
隨着前方金屬閘門在鋼索拉動下轟然打開,陽光照進了這個大廳中,這隻巨大的金屬巨獸,在愉茜的揮手下開始爬行走下船臺。
而控制室中,電子熒幕上彈出了外界的畫面:這個飛蝗血統的蠱獸,正沿着水泥軌道,一步一步向外爬行。身上的金屬和玻璃鋼外殼,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巨獸很快就進入了岸堤。而岸堤下方是一波又一波衝擊浪花。
巨獸收起四肢。這個收束完成後,金屬外殼上的機械結構立刻閉合,使其變成了渾然一體的戰艦。
巨獸順着六條金屬滑軌,就這麼衝下海水中。
在入海的瞬間,掀起了半米高的波浪向兩邊擴散,隨後背部樹立起金屬鱗片。巨獸體內核反應堆開啓後,隨着散熱體系啓動,絲絲的白氣從海面露出的脊背上飄起。
一艘五千噸的科研船舶正停在附近,輪船甲板上的機械臂將管道對接到海水中巨獸的側面。巨獸側面伸出觸手,對接了管道,各類補給注入巨獸體內。
看着屏幕上一切顯示正常,可以進行產卵,愉茜鬆了一口氣,臉上涌起甜甜的笑容。
一旁的侍女伸着頭問道:“小姐,你成功了嗎?”
愉茜得意地做出一個勝利手勢:“當然了,不看看我是誰?”
侍女:“那麼,您爲什麼不更改母巢的(電磁)控制代碼呢?”
宙遊將夏虹島大量的麟龍蠱巢權限秘匙全部移交給學生,其中愉茜掌握了最多的電磁秘匙。這些秘匙,是可以直接控制大量蠱巢權限的關鍵之物。
烈蝗家族第一時間就關注到了這種類似於“轉交傳承”的情況。愉譚領主也寫信做出了暗示,讓愉茜快速控制夏虹島。
但是實際上。
宙遊:“要是芯株這傢伙,還是要略作擔心;要是愉茜,這女孩內向靦腆,又是貴族,在人事管理上被人敬而遠之,無法在夏虹島的工業管理人事上建立自己的圈子。攫取麟龍蠱巢控制權?她就算控制住了,零件供應的各個圈子也抓不住。破壞規則,對她來說是最不可能的。”
然而事實上,在宙遊沒思考到的另一個角度上。唉,也不可能那麼思考。
愉茜瞅了瞅一旁的侍女,略微低頭說道:“那個,我覺得原來的電磁密碼很好。他設置的,我要是改了的話,那不是,不是。”
這位侍女看着自家小姐酡顏,緩緩地搖了搖頭。
愉茜看到身邊侍女竟然敢“嘲笑”自己,臉上更紅幾分。然後伸出手,就捏住了她耳朵並嬌叱道:“好呀,你竟敢笑我。”
侍女連忙忍着笑,並且擺出一副很疼的樣子,討饒道:“小姐,饒命,我沒有,我怎麼敢啦?”
……
宙遊在規劃燃輪的海上戰略時,是沒有安排核動力這種東西出場的。
一千七百公里外,溪水港,重鋼造船廠。
芯株正泡在這裡,這個男孩的眼睛中充斥着“大就是好,多就是美麗”的狂熱感。
高爐中的鋼水,流淌入轉爐。而轉爐中注入的純氧,猶如調試一杯汽水一樣,沸騰而後進入鑄造流程。再然後,開始一系列冷熱處理和鍛壓。
造船業的流程開始啓動,八千名工人正在船體上進行鉚釘連接。這些漢子們拉着鋼釺,將一塊塊板材拼起來,而後用赤紅的鋼鐵夾成鉚釘,在鋼板上留下了一個個,半圓形圖釘模樣的金屬扁帽。
爲什麼不焊接?都是新手,焊個鐵達尼克?鉚釘連接雖然會讓船體增重幾百噸,但是不用擔心焊縫等問題。
宙遊:增加幾百噸就增加幾百噸,設計上兩百毫米口徑炮塔換成一百毫米嘛。話說這多鉚蒸剛的畫風還挺不錯的,看起來厚實得很。好吧,其實是沒有大量熟練焊工。
巨大的鋼鐵船舶內,自然是安裝了蒸汽輪鍋爐。看起來一切那麼的古老,這一切宛如是從一戰時代行駛出來的幽靈。但是其內部的麟龍組織部分,帶來的功能是極爲先進的。
……
夏虹島那邊的陸博雅,已經通過微觀手段,將麟龍生物組織各類屬性,以及能夠利用的極限功能都測出來了。
蠱族肌肉組織:這種肌肉組織,和納米機械肌肉很相近。在生長過程中,還有還原性細胞核這個累贅微觀結構;當完全長成後,在顯微鏡下就是非常之精巧的螺旋絲結構,在電力作用下會拉伸、會收縮。
蠱族的脂肪結構:這一個個細小的個體,是鋰電池和鎂電池。能量的密度能達到化石燃料一半,而且能重複使用。
消化道:各種滲透膜結構,可以分離出各種金屬離子。
龐大無比的麟龍各個組織,在數學模型上,已經是一個個精密的數字。而在這數字基礎上,用模塊將這些組織分出來,而後用於安裝。
這給了芯株一衆學生,發揮自己設計才能。
例如現在,這艘戰列艦的艦島上,就要安裝蒼蠅複眼一樣的對外感知設施。將這些耗電巨大的氮化鎵生物電元件拼接在一起,用電機進行能量供應,用來導引重型火箭彈的飛行軌跡。
宙遊走下了工廠,在焊接液體氣味濃厚的車間中,看着指揮小組不斷忙碌的芯株,拍了拍他的肩膀。
芯株擡起頭,抹了抹了臉上的灰和汗水,問道:“老師,什麼事情?”
宙遊:“這裡的工業生產交給你來負責了,我去夏虹島一趟。”
芯株愣了愣,不知是該暗喜,還是要患失,他小心對宙遊詢問了一下原因。
宙遊:“哦,這邊暫時沒有多大問題,我要確定一下南大陸那邊的情況,還有,你的學弟們也該出師了。”
芯株看了一下身後的地圖,恍然,隨後略帶興奮問道:“導師,我們是要征服南邊?”這語氣,下一句是:“我在這邊準備什麼?”
宙遊對他點了點頭:“你在這裡,按你的想法去做。”
芯株,心裡一頓。不解宙遊的意思,不由有些緊張。
宙遊盯着芯株眼睛,鼓勵的笑了笑,似乎是在說:“你,該獨當一面了。”
——宙遊深知,自己是無法長久留在這裡的。
而在星辰時代前,人類沒有任何一種體制能夠杜絕野心家。只有愚蠢,目光短淺的野心家,纔會造成破壞。而目光長遠有考量的野心家,往往都是治世之能臣。
而今芯株已經成年了,世界觀已經塑造成型,該讓他解放個性。
……
宙遊返回夏虹島的原因,覺得要好好看看後方的那些學生。
愉茜和芯株,一個弄出了核動力麟龍,一個在通訊上很有造詣。
而陸博雅,宙遊覺得她似乎是七竅玲瓏心:上面那兩位會的,她都會,只是不顯聖於此。並且她還有獨門的特長,在自動化、電氣化控制上都有着自己的見解。
完全可以說,這個充滿蠱蟲生物畫風的星球上,除了宙遊外,就她有着跳出這個時代的思維。並且難得的是,她性格上也沒有什麼缺陷。
宙遊對她的期望最高。
前面,宙遊對芯株和愉茜的期望,都是確定其能承擔文明責任,賦予在此領導歷史的權力。簡而言之,他們會在變革後變爲這裡的統治者。
所謂期望最高意味着什麼呢?一個可以適應星辰文明人文的人,是可以納入星辰文明的。——而這種形式,在許多次文明中都有傳說,類似於拔地成仙。
宙遊作爲普通的探索者,還並非天體智慧,是沒有直接將某人提拔到星辰文明的權限,但是宙遊有考察權。正在爲陸博雅劃出檔案,收集資料。
接下來會悄悄地給陸博雅設置很多考覈,只要她過了,這些資料就能夠在十五年後成爲陸博雅被接引到高等文明的憑證。當然這段時間,宙遊作爲一個導師,在不暴露星辰文明信息的前提下,也會不斷地給她提供正確的嚮導。
至於芯株還有愉茜以及其他學生,不是宙遊偏心,而是星辰審定太嚴格。宙遊努力把他倆往正道上帶,但是依舊沒底。
【然而世界上,人往往是在相互考察的。】
夏虹島,巨大的機械工廠中,一個大型的柴油發動機啓動,排氣管道的氣體正在通過金屬管道排走。
在六十四位年輕研究者中,爲首的陸博雅看着測試出來的數據,對這個超大馬力柴油機的一些數據變化進行抄錄,和前面的測試樣機進行對比。與宙遊那種直接觀察記錄運轉時各機械內部的共振頻率相比,她纔是正常的科技樹研究路線。
忙完了工作後,陸博雅拿起了宙遊給的數據公式進行對比,不由揉了揉太陽穴,嘀咕道:“這屬性實在是太高了。”
陸博雅嘴裡的屬性,是“思維能力,神經感應,肌肉爆發力”三項。
而她感嘆的對象——則是宙遊。
從哪一點來看,宙遊都太過完美了。
身體素質上:陸博雅多次看到,宙遊在傍晚沒多少人的時候,下樓是直接從二樓上直接跳下來,都不走電梯的。尤其諷刺的是,欄杆上那‘嚴禁跨欄’還是宙遊自己釘上去的。
而神經感應:在工廠中很多微小的,在零點一秒中發生的問題,宙遊都多次察覺出來。就宛如一個音樂家,能在數百人的合奏中找到一丁點音符不協調一樣。
思維能力:眼下這個大型發動機的設計,還有種種工業設施的研究……陸博雅知道宙遊有高科技作弊。
但是實驗流程,研發路徑都是根據星球的情況,以及燃輪現在掌握的礦產資源種類,重新思考、設計的,絕不是拿着另一個星球的數據往這裡代入。這意味着有極爲旺盛的自主思考能力。
……
高等文明新生代個體——智力、體能都是人類物種的極限,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如何把如此先天優異的新生代教育到最上限。
原本,陸博雅不覺得高等文明出身的人類,和工業時代中期的人類有什麼質變上的差別。或許也就是身體素質好一點。而這一點在機械和電子工具化後,是無法帶來屬性的壓制的。
陸博雅初始印象中,甚至將高等文明的人類,視作爲一種高高在上仙神級別的傲慢者。
然而,在見到宙遊後,陸博雅不得不承認:星辰文明似乎,並非僅僅是坐在科技王座上的高高在上者,也更不是故意要通過技術封鎖維持傲慢俯視的資本。而是本身就十分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