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傍晚,恰逢黃昏時刻。
太陽收斂了光芒像一顆鹹蛋黃般懸垂在海面上,泛着波濤的海水被染成溫暖的橘色,海鷗貼着水面盤旋底飛,叫聲在海上傳出去老遠。
天色還未黑透,停靠在港口附近的歐洲之星郵輪,船上的燈光已經悉數打開,從遠處看星星點點,彷彿落滿了星辰。
悠揚的絃樂演奏聲從船艙裡傳出,被燈光吸引過來的魚羣隨着海浪和樂聲好奇地擺動着身體,偶爾奮力往上一躍,在半空打了個轉就又噗通一下摔回水裡。
瀋海集團三十週年慶典,可謂是近段時間聿城,乃至整個天朝最爲人津津樂道的勝事。
沈家在天朝的影響力不容小覷,故而聿城的高官政要幾乎都在邀請之列,就連帝都軍政界都有不少人連夜趕了過來,更不要說一心想尋求沈家的庇護跟合作的豪紳鉅富了。
天色還未黑,衆人都在甲板上或坐或站,眼神時不時掃過船頭直升機降落的地方。
期盼的模樣不僅僅是爲了沈家人,更多的還是衝着出現在沈家邀請名單上的嚴以劭來的。
衆所周知嚴以劭向來很少在酒宴晚會上露面,如果今天他真的出現了,那對與會者來說絕對比中了頭獎還要幸運。
能和掌控大半個歐洲經濟的天之驕子參加同一個晚會,說出去身價都得跟着往上漲一漲!
“艾秘書,嚴總當真會來?”有性急的人又忍不住問了句,目光不無期盼地看着沈煉的私人秘書艾恆。
一身中規中矩黑色西裝的艾恆面無表情朝來人點了下頭,“曾總放心,瀋海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被稱爲曾總的禿頂中年人聞言便稍稍放下心,再仔細一想,自從沈家公佈晚會邀請人員名單之後,嚴氏也並未派人交涉要求他們把名單上自家總裁的名字去掉——這麼說來,嚴以劭應該是有相當大可能真的會出現。
只是不知道他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罷了。
就在衆人都心不在焉地扎堆交談時,兩架直升機彷彿突然從太陽的餘暉裡跳出來一樣出現在衆人眼前,一黑一白在海面上盤旋着由遠而近。
“來了,來了!”
隨着螺旋槳盤旋的聲音響起,也不知是誰搶先喊了一聲。原本還稀稀拉拉站在甲板上的人聞言,幾乎同一時間眼冒綠光,手裡還端着酒杯就朝直升機落下的地方趕過去。
少數幾名被獲許登船的記者更是跑得跟百米衝刺似地,希望能第一時間拍到嚴以劭從直升機上下來的場面。
……當然結果自然是被守在旁邊卡成一道防護線的安保人員給攔了下來。
沈家在得知嚴以劭會出席的時候就已經通知了郵輪主人第納爾公爵,雙方合作把整艘郵輪都來了個大清理,特別檢驗過所有安保措施確認萬無一失了纔敢放心將人帶到晚會上。
至於圍成人牆的魁梧保全人員則是第納爾公爵友情贊助,專門用來隔絕任何一切會突破重圍騷擾到貴客的人事物。
比如現在——
直升機剛一停穩,鎂光燈便已經開始咔嚓咔嚓地響個不停。
強力聚光燈落到直升機機身上,身爲主要接待人的艾恆穿過保全人員組建起來的人牆,疾步走了過去。
螺旋槳帶起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的手剛要擡起來,直升機的門便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首先從裡面跳出來的是一身寶藍色西裝頭髮梳理得人模狗樣的辛傑克。
見了艾恆,他臉上立刻又露出一副招牌式的微笑,率先打了聲招呼,“哎呦我說這不是小艾嗎?多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副面癱臉,真虧了沈煉能忍得了你那麼久啊。”
艾恆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下,看着辛傑克一副想揍他又必須得忍着不能下手的模樣,“不要那麼喊我。”
“你是說小艾?”辛傑克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掏了掏耳朵,“可是我覺得這小名還挺好聽的啊,當初在大學裡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艾恆懶得理會這個抽風的大學校友,轉身看向正從直升機上走下來的高挑男人,微微欠了欠身,“您來了。”
雖然只有一句話,卻將他的恭敬表露無遺。
他跟辛傑克雖然是大學校友,但跟嚴以劭卻並不熟,大學時期兩人也僅只是見過那麼一兩次面而已,還都是因爲辛傑克的關係,所以這時候並不適合表現得跟人太過熟稔。
嚴以劭點了點頭,俊臉上一如既往的冷漠。
身量高挑頎長的男人從直升機上優雅走下,立刻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鎂光燈閃個不停的同時,等待已久的衆多名媛千金更是有好些開始不顧形象地尖叫出聲。
“來了,來了,他真的來了!”
“是嚴以劭!活生生的嚴以劭本人!”
“太帥了!真人比電視上更帥!”
……
“等等!”衆多尖叫聲中有人突然高喊了一句,“你們看,他還帶了女伴過來?!”
“該不會就是之前和他一起參加晚會的那個女人吧?”
話音剛落,衆人皆是一副瞭然的神情,隨後又統一節奏的換成了或好奇或嫉妒的神色。
因爲嚴以劭對夏福心保護得當,所以到現在都沒什麼人知道當初陪他一起出席紐約慈善晚會的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如果今天來的是同一個人,那絕對會是妥妥的黃金頭條,收視率槓槓的!
懷着八卦的心情準備坐看謎底揭露,一時間衆人對夏福心的關注居然隱隱超過了嚴以劭。
在直升機上坐得差點睡着的夏福心就是在這種萬衆翹首以盼的情況下走了出來。
聚光燈適時打到她身上,將一身香檳色亮片小禮服的女人照得無所遁形。
夏福心嘴角抽搐了下,有點不習慣地擡手擋了下眼。
拿在手裡的同色系手包幾乎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系在手腕上的銀色手鍊被燈光照着,悠悠地折射出炫麗的光芒,順着手背垂下的鑽石墜子彷彿鐘擺一般,充滿夢幻色彩的淺粉在夜風裡一蕩一蕩的,分外吸引目光。
人羣裡有好些個識貨的人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那可是前陣子南非Abile3號礦坑纔開採出來的絕無僅有的粉鑽,純淨度非常高,就算是裸鑽市價最少也要兩千萬左右。
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粉色鴿子蛋,居然就這樣被她大喇喇地拿去當成了手鍊墜子,簡直……暴殄天物!
完全無視了前方人羣裡傳來的騷動,嚴以劭嘴角揚起一抹並不明顯的笑,迴轉身朝夏福心伸出手,“過來。”
“過就過!”
夏福心想着反正是他要求要公開兩人關係的,也就沒再遮遮掩掩,女王氣場全開地昂着頭,眯眼抿脣將手放到他攤開的掌心裡,任由他牽着自己步下直升機。
辛傑克在旁邊憋着笑看她裝逼,艾恆是頭一次見夏福心,要不是曾經奉命調查過她,知道她演技了得,差點也被她給唬了過去。
由於邀請兩人來參加這場晚會的沈煉出去接夏福心途中被嚴以劭狠坑了一把,現在還困在高速公路上回不來,所以作爲他的私人秘書,艾恆只好臨時代表他來接人。
……也不知道他們家那位任性的副總到底還打算在高速公路上賴到什麼時候?
艾恆在心裡長嘆一口氣,等另一輛直升機上的老程等人也下來之後,便帶着嚴以劭和夏福心從安保人員特別開闢出來的人頭通道里走向貴賓休息室。
主人都還沒回來,晚會當然不會在這時候開始。
現在場內有太多人是衝着嚴以劭來的,爲了確保他的人身安全,還是把他們先安排在休息室裡等沈家人都回來爲妙。
夏福心手挽着嚴以劭臂彎緊跟在他身邊,嘴角微微翹了翹,一副矜持又高冷的模樣。
艾恆在前面帶路,辛傑克跟老程則是緊跟其後,其他保鏢分散在四周將嚴以劭和夏福心兩人團團包圍保護起來。
一路上鎂光燈就沒有停止閃爍過。
後方被保鏢隔離無法過去攀談拉關係的衆人多少有些不滿,不過卻也沒敢在這時候鬧起來。
畢竟是正式場合,鬧起來難看不說,還有可能分分鐘就把嚴沈兩家都得罪了,這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除非腦子有坑,不然誰都不會去給自己找不自在。
至於還以爲有機會盼得嚴以劭回眸一笑的名媛千金們則是將炮口有志一同地對準了夏福心,咬牙低聲咒罵的時候不忘各種羨慕嫉妒恨。
人羣中的陸語茜同樣臉色難看,目光死死地盯着夏福心的背影,像是恨不能在她身上燒出來一個大窟窿。
原來是她……果然還是她!
抓着高腳杯的手猛地攥緊,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戳進掌心,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杯子捏碎。
當時看到電視上的照片她就覺得裡面的女人很眼熟,也曾想到對方就是夏福心,但是屢次請人調查,調查結果卻都是另外一個常住美國的華籍女人。
當時她還以爲是自己多心了,沒想到原來並非她多心,而是因爲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如果不是夏福心的資料被人替換封鎖,那就只剩下另外一個原因——有人把所有調查結果都掉包了!
而願意護着她並做到這一切的,顯而易見只有嚴以劭一個!
想到這裡,陸語茜臉色越發猙獰。
憑什麼?!
家世姿色都不如她,連認識嚴以劭的時間都比她少那麼多年,憑什麼夏福心就可以站在那個人身邊,獲得他所有的關注跟寵愛?
只要一想到日後夏福心還會當上嚴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從此和嚴以劭肩並肩成爲一體,爲他生兒育女,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她就覺得心裡彷彿被火燒一般,燙得生疼。
不!她絕對不同意!
“這可是你逼我的……”
陸語茜滿臉陰霾,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盡是怨毒的神色。
直到嚴以劭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船艙裡,周圍的人羣散去,她才恨恨地咬了咬牙,仰頭一口將杯子裡的酒喝光,轉身朝會場裡走去。
她走得太急,以至於壓根就沒有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有道高挑的人影正倚在牆邊。
無聲無息,彷彿與黑暗融爲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