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一見到聽風,嚇了一大跳,指着他的眼睛問道:“聽風,你這是怎麼了,眼眶這麼黑!?就像好幾天沒睡過一樣。”
“我就是好幾天沒合過眼了。”聽風無限沉重地嘆了口氣。
“爲何?難不成真如爺所說的,暗中想要取她性命的人特多?”暗夜皺眉,那也不對啊,要是危險多的話,聽風不可能不求支援的。
“我倒希望是如此,這樣我就不用煩了。”聽風又重重嘆了口氣。
“你煩什麼你倒是說啊,你不說你找我來做什麼?”暗夜將眉心皺得更緊,月光之下,他眼下那道長長的傷疤顯得異常猙獰。
“是關於爺的事。”聽風盯着暗夜,一臉的擰巴,暗夜一聽說是關於百里雲鷲的事,立刻一副極爲認真的模樣,只聽聽風無限惆悵道,“這三日我一直跟在咱們未來王妃的左右,她這三日則是每天去兩趟蕭府,皆是去爲蕭安心施針。”
“然後?”暗夜緊追着問,他們這個未來王妃醫術挺高他是知道,因爲他從暗月那個大嘴巴那裡聽說了未來王妃救過爺的命,那她幫一直病怏怏的蕭安心施針也沒什麼奇怪的纔是,那聽風爲何緊張?
“問題自然不出在她爲蕭安心施針上。”聽風看透了暗夜心中的疑惑,接着道,“問題出在白家主她和蕭安心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般,每日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大多都是談論與琴箏簫笛有關的詩詞歌賦,可那詩詞歌賦我壓根就沒聽說過,白家主每一次爲蕭安心施針或者與蕭安心品茶撫琴都不曾遣退我,可他們交談的東西卻似乎只有他們能懂,尤其是白家主面對蕭安心時的模樣,完全就不是面對爺時的一臉僞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坦然笑意。”
聽風自個說着,自個的眉心也擰成了一個川字,“這意味着什麼,你自當是想得到了,我現在就是在煩要不要把這個事告訴爺,你說,要不要告訴爺?”
這個要是讓爺知道了,會怎樣?這可是爺第一次對女人有感覺啊——
“這個……”暗夜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想法也與聽風一樣,於是和聽風一齊陷入了糾結中。
只是,還不待暗夜將拖得長長的尾音接上自己的意見,一道道聽起來大大咧咧的清脆女子聲音在靜默中響起起來,“必須是要告訴爺啊!聽你的意思就像是咱們的未來王妃和蕭家少公子情投意合了,那可不行!爺可是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有感覺了,怎麼能讓別的男人搶了呢!要是我的話——”
女子清脆的聲音才一響起,聽風和暗夜驚得立刻跳了起來,聽風一捕捉到女子的所在,立刻上前捂住了女子的嘴,將女子還想要再說出口的話捂在了嘴裡。
只見女子毫不猶豫地狠狠一口咬上聽風的手,聽風下意識鬆手,女子立刻衝到暗夜身邊,揪起暗夜的衣袖拼命擦着自己的嘴,衝聽風罵道:“該死的聽風!誰准許你拿你的臭手來捂本姑娘的嘴了!本姑娘的嘴只有夜夜能捂!”
“……”暗夜立刻扯回自己的衣袖,退得離女子遠遠的,好像那個有着銀鈴般清脆聲音的女子是什麼瘟神一般。
“暗月你就不能有點姑娘該有的矜持?”聽風臉上不無嫌棄,難怪暗夜死都不喜歡暗月,他也覺得是個男人都不會喜歡暗月這樣的女人。
女子不因聽風的鄙視而羞愧,反是依舊笑吟吟的,似乎真不知道什麼叫矜持和廉恥一般。
那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八九歲,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桃腮杏面,兩條長長的辮子一直垂到腰際,端得是個美麗清秀又不失靈氣的姑娘,完全不像個不知禮數的姑娘,只見她看着退得離她遠遠的暗夜笑得嫣然,“那證明我和一般姑娘不一樣。”
“……”聽風與暗夜皆沉默,暗夜越退越遠,最後果斷乾脆地轉身跑走了,活像暗月是什麼會吃人的鬼怪一般,說不定在暗夜心裡,她比會吃人的鬼怪還要可怕一百倍。
暗月也不急着追,只是一臉好意地對聽風道:“聽風,其實你也不用再擰巴究竟要不要這個事情告訴爺了,半月,哦不,望月姐已經去告訴爺了。”
“望月這幾日不是在照爺的吩咐在府中準備着,怎麼會知道!?”聽風不冷靜了。
“方纔半……望月姐和我一起來的,你和夜夜說的話她當然也聽到了,只是你們只發現了我沒發現望月姐而已。”暗月的話還未說完,只見聽風一個轉身,飛一般地往刑部的方向飛掠去了,暗月往他離開的方向跑了幾步,喚他道,“哎哎,聽風,你這是要去哪兒啊!?以你的速度是追不上望月姐的!”
女子不由輕皺起了眉心,無奈地微微一撅嘴,腳尖點地,如風一般循着聽風的方向追了去。
刑部左大獄裡,百里雲鷲面對着牢門,負手而立在牢閣裡,牢閣之外恭敬地站着望月、暗月、聽風,暗夜手中拿着一根五寸長一分粗細的細鐵棍正搗鼓着牢門上的沉重鐵鎖,不過少頃,只聽“咔”的一聲,那本是牢牢扣住的鐵鎖竟是被暗夜打開了,望月即刻上前取下繞在門上的粗鐵鏈,推開了牢門,百里雲鷲緩步走出了牢門。
只見他長髮整齊,衣衫平整,絲毫沒有沾染牢裡的灰塵,完全不像在牢裡呆了將近四日的模樣。
“望月方纔所說可是真?”百里雲鷲面上依舊是戴着那張無臉面具,只見他微微轉頭看向聽風,“聽風?”
“爺你是沒有看到聽風剛纔那擰巴着要不要告訴您的模樣,單就衝着他那模樣,這事絕對不會有假。”然回答百里雲鷲的不是聽風恭恭敬敬的聲音,而是暗月清脆得好似不知畏懼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牢房中顯得異常響亮,她只顧着說自己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旁的暗夜正在不斷朝她使眼色,依舊大咧咧道,“爺,您有情敵出現!”
暗月這句不知所畏的總結讓聽風心中一陣哀嚎,也讓暗夜想也沒想立刻擡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只見暗月不像對待聽風那樣對待暗夜,反是呆愣愣地任由暗夜捂着她的嘴,眨巴着她漂亮的大眼睛。
沒人知道面具後的百里雲鷲究竟有沒有生氣,只聽他淡淡道:“在這兒住了三個夜晚,甚是想念府中的牀,也是時候回府了,望月,府裡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回爺,一切已準備妥當,只等爺回府了。”望月冷冰冰地回道,那副萬事不驚的模樣與暗夜捂着暗月嘴的模樣形成強烈的對比。
“夏侯琛今夜在做什麼?”百里雲鷲看向暗月,暗夜立刻鬆開暗月。
暗月用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底,而後才恭敬回答道:“回爺,夏侯琛今夜在府中與幾位大臣商量如何處置爺,他們得到的一致結果是將爺當即處斬以平民心,想來明日就會給爺定罪了。”
“是嗎,果然是要在王上回到溯城之前將我的腦袋給擰了,王上可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好太子。”百里雲鷲似乎在笑,很輕,卻是讓聽風幾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你們覺得是這樣嗎?”
因爲他們知道,每當百里雲鷲這麼笑的時候,就是他要出手的時候,他不會親自出手,然後果卻比他親自出手還要令人心驚,不知這次生不如死的人會是誰。
沒有人回答百里雲鷲的問題,整座牢房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正當此時,只聽有大鳥撲扇着翅膀的聲音響起,那塊投照在地面上的方形銀白月光被黑影擋住,是百里雲鷲的海東青在窗外撲扇着翅膀。
只聽百里雲鷲淡笑道:“王上身邊的老奴似乎又來光臨這骯髒的牢獄裡,我若不去見見他,是不是顯得太過不懂禮數?”
百里雲鷲說完,便轉身往獄門的方向走去,窗外的黑羽也隨即離開了窗邊。
“你們可幫我做好了去見曹公公的準備?”百里雲鷲背對着四人問。
“回爺,門外皆是您的暗衛,刑部的人不會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的,爺放心。”這次是暗夜的聲音。
“嗯。”百里雲鷲輕應了一聲後,繼續往獄門的方向走。
當百里雲鷲踏出獄門時,扮作獄卒模樣的暗衛齊刷刷跪下,只聽黑羽一聲嘯,往百里雲鷲飛來,百里雲鷲伸出右臂,黑羽便穩穩當當地停到了他的手臂上。
與此同時,右大獄裡。
鬍渣滿下巴,眼眶有些烏青的禹世然一驚,擡頭看了一眼高高石牆上的小窗戶後,看向牢門外的黑衣男人,有些不安道:“大人,小臣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好像是……好像是雲王爺所飼養的那隻黑鷹的叫聲。”
是的,就像是那隻純黑的海東青發出的叫聲,那日在秋苑,那個聲音他聽得真切,也記得清楚,他方纔所聽到的似乎就是那個聲音,可是百里雲鷲此刻就關在牢裡,他的鷹怎麼會飛到這兒來叫,就算他覓主而來,也應當去左大獄,這右大獄離左大獄並不近,不可能聽得到那隻畜生的叫聲纔是。
可,他的確似乎是聽到了。
“是嗎?我還從不知道駙馬爺的耳力這麼好,我倒是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黑衣人似乎並不將禹世然的話上心,只是眼神凌厲地盯着正在撬開牢門上的鐵鎖的小個子黑衣人,聲音帶着命令的口吻,“速度些!”
“是,大人!”小個子黑衣人立刻點頭,絲毫不敢放慢手上的動作。
“或許是小臣聽錯了。”既然黑衣人說沒有聽到,禹世然也就只能當自己是自己聽錯了,誰叫他現在的命要由他來救。
他就知道,主上不會棄他於不顧,他是堂堂的武狀元,多少人想要得到他這樣的本事,主上也一樣。
只是禹世然一直以來都將自己擺在太高的位置,沒有察覺到黑衣男人眼裡的嘲諷與陰毒。
“咔……”一聲輕響,鎖開了!
禹世然連忙急急忙忙地解開繞在牢門上的鐵鏈,卻在此時,有腳步聲傳來,禹世然大驚,黑衣男人想逃走已然來不及,因爲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正是獄門的方向,想躲,此地卻無處可躲,背上不由滲出一層冷汗。
是誰!?外邊他已經打點好了一切關係,不可能有人在此時進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曹公公不在王上的身邊伺候着,怎麼有空暇來到這骯髒的牢獄閒逛?”正當黑衣男人正準備着將來人一劍斃命時,一道輕輕淡淡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牢獄中迴盪開,在石壁上撞擊出迴音,令黑衣人已然握劍的手頓時僵住,也令還在牢閣中的禹世然震驚得瞪大了雙眼。
百里……雲鷲!?怎麼可能!?
還有他說曹公公……難道——
禹世然將震驚的眼神移到黑衣男人身上,眼睛瞪大得險些就要掉出眼眶,完全沒有了平日裡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模樣。
只見百里雲鷲在聽風四人的隨行下慢慢走近,黑衣男人慢慢將臉上的蒙面黑巾扯下,細眼圓臉,花白鬢髮,下巴光潔,正是帝王夏侯義身邊的太監總管,曹公公。
禹世然的身子有些搖晃,似乎不能接受眼前的黑衣男人是曹公公的事實,原來一直給他發號施令的人,竟然是曹公公,竟然是一條閹狗!想他堂堂武狀元,居然一直在聽一條閹狗的話!
禹世然的震驚可謂是一而再再而三,因爲此刻曹公公居然恭恭敬敬地向一個連他都看不起的窩囊王爺百里雲鷲行禮,而且那低下的態度完全不像有假,“奴才曹號,見過雲王爺,雲王爺萬安。”
禹世然還觀察到曹公公的手有些顫抖,他在害怕!?害怕百里雲鷲!?爲什麼!?
曹公公沒有回答百里雲鷲方纔的問題,百里雲鷲沒有叫他平身,而是將目光移到了牢中的禹世然身上和他手中的鐵鏈上,淡淡道:“曹公公似乎是要將駙馬爺救走,這可不行。”
百里雲鷲不過淡淡一句,曹公公便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慌忙解釋道:“並非王爺想的那樣,奴才不過是,不過是……”
曹公公背後早已冷汗涔涔,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牢獄裡遇到雲王爺,更沒想到雲王爺會帶着四司一起出現!那麼事情就難辦了。
“奴才不過是照王上的吩咐,將駙馬爺帶去問話而已!”如今的辦法,只能是搬出王上了,沒想到王上這次選上的人居然是一個蠢貨,如今便是想將其悄聲無息地抹除竟還遇到百里雲鷲來橫插一足,要知道在面對有關刑責處辦一切犯事官員的事情時,雲王爺的命令比王上的命令更爲奏效,雲王爺想要處死一個犯罪的官員,王上就算想要他活都不行。
查處裁辦澤國所有企圖逃過澤國律法追究查辦的大小官員,不論以任何手段將其處死都不會觸動王權,擁有着澤國連帝王都禮讓五分敬畏五分的暗之力量,遊走與世人所看不到的黑暗之處,以暗制暗,這就是雲王爺的力量,不,準確來說,是暝王的力量。
百年之前,澤國在與其他各國背叛了王者幽都從而和其餘各國一分曜月之後,開國帝王夏侯遠到了晚年時遭受了與幽都同樣的背叛,被近臣與四個兒子背叛,只爲分割他拼盡一生奪得的江山各自爲王,平亂之後他便寫下密旨,立暝王,掌控澤國一切暗之力量,制衡皇權的膨脹導致民不聊生,同時皇權也制衡着暝王權利的擴張,相互制衡,卻又互重互扶,只爲澤國的昌盛。
如此,夏侯一族便是澤國的明之帝王,百里一脈,則是澤國的暗之帝王。
夏侯遠是一個一切爲民着想的帝王,卻不代表他的子子孫孫都像他一樣,夏侯遠之子夏侯翎就不滿制衡自己力量的暝王存在,企圖抹除暝王的存在,結果竟是自己身染重疾死去,至此無一帝王再敢企圖推翻夏侯遠當初定立的暝王一位,只是暝王一位只有極爲少數的重臣知道其存在,只因暝王一直以異姓王爺雲王爺百里一脈繼承存在於澤國。
到了百里雲鷲之父百里蒼這一代的暝王,與帝王夏侯義成了結拜弟兄,不僅幫夏侯義整肅了朝綱,還助夏侯義奪得了曜月霸主一位,再一次開創了澤國的盛世,如此一來,夏侯義更敬暝王,儘管如今的暝王已不再是他的結拜弟兄而是他的子嗣。
連王上都敬讓五分的人,他終不過一介奴才,怎敢對雲王爺不敬,更何況還是關乎處辦犯人的事,且這個年紀輕輕的雲王,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窩囊,他甚至比老雲王百里蒼還要聰明,還要令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將駙馬帶去問話?王上此刻正在南巡,曹公公這是要把駙馬帶到哪兒去給王上問話?”百里雲鷲口吻淡淡,卻不難讓人聽得出他在懷疑曹公公的話。
“奴才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雲王爺!”曹公公將頭垂得低低的,幾乎都要磕到了地上,與他在禹世然面前高高在上的態度簡直是雲泥之別,令禹世然覺得深深的恥辱。
曹公公說的的確是實話,他的確是受了王上的命令來帶禹世然離開,只不過不是帶他去問話,而是送他去見閻王而已,一個不僅沒用而且知曉了上頭主子真實身份的人,絕不能再留在這個世上。
只不過禹世然自視太高,想不到或者不願相信夏侯義會將他抹除罷了,此刻爲止他仍舊以爲曹公公真真是爲救他而來。
曹公公說完,連忙從懷中摸出一物,雙上呈上給百里雲鷲,“奴才有王上的玉牌爲證!”
百里雲鷲接過玉牌,端詳片刻後將玉牌重新遞給了曹公公,道:“的確是王上的玉牌,不過還請曹公公代本王去回了王上,駙馬爺殺妻一案,交由本王全權來辦就好,王上只管放心便行。”
百里雲鷲說得客氣,曹公公卻聽得明白,意思等於說就算是王上,也不可插手管暝王處辦犯人之事。
“雲王爺,這……”曹公公還想要再堅持。
“曹公公可還有話要說?”百里雲鷲將目光移到了曹公公身上,隔着面具曹公公雖然看不到百里雲鷲的眼睛,卻仍舊覺得芒刺在背,咬咬牙,只能道,“不,奴才定將王爺的話帶到給王上。”
“那便有勞曹公公了。”百里雲鷲的態度一直是淡淡的,卻又是十分的客氣,似乎並沒有將面前的曹公公當做奴才來看,“既是如此,曹公公還是儘快把話帶到給王上爲好,以免王上怪罪。”
“是,王爺,奴才這就退下,快馬加鞭地趕回王上身邊。”曹公公連連點頭,然他已經退下了,卻又被百里雲鷲叫住,如一隻受了驚的老鼠,雙肩抖了抖,才又重新轉回身面對着百里雲鷲,問道,“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
“不知王上歸期何時?曹公公可知道?”
“奴才……不知。”
“嗯,那曹公公去吧。”
“是,奴才告退。”
離開左大獄的曹公公抹了一把額頭,掌心立刻沾滿一手的冷汗,那跟在曹公公身旁的小個子黑衣人十分不能理解曹公公爲何要害怕雲王爺,雖然他自己連頭也沒敢擡起看雲王爺一眼,要知道,平素在宮裡,曹公公對於他們這些小太監而言,比王上還要可怕,從來曹公公對他們都是趾高氣昂的態度,除了面對王上時,他們何時見過曹公公在面對別人時像方纔那麼的低聲下氣。
而且,聽說雲王爺被關進了左大獄,那就不該出現在左大獄纔是,更何況曹公公到右大獄一事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雲王爺又如何知道的?難道雲王爺的眼睛,除了會殺人,還有千里眼!?
黑衣小太監一路跟着曹公公無聲無息地離開刑部,心裡愈發地想不明白問題,不由張了張口,“曹……”
然,小太監的一個“曹公公”還沒來得說出口,一柄利劍已穿透了他的心口,致使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提劍的曹公公,還未等他想得明白曹公公爲何要殺他時,曹公公已經將劍抽出了他的身體,霎時小太監的身體砰然倒地。
曹公公只是冷冷地看一眼死不瞑目的小太監一眼,繼續划動手中的劍,登時小太監的臉變得血淋淋面目全非,曹公公躬身用小太監的衣裳將劍身上的血擦拭乾淨,站起身遠遠地看了在夜色中暗沉沉的刑部一眼,收劍回鞘,老眼裡的光變幻莫測,轉身沒入了黑暗之中。
右大獄裡,對曹公公的鄙夷和對百里雲鷲的震驚,兩種感覺在心中碰撞,加上曹公公的倉惶離開,讓禹世然一時震愕得說不出話來,只定定看着百里雲鷲。
在他眼裡,百里雲鷲就是個頂着雲王爺封號的窩囊廢,是他易如反掌就能殺死的飯桶,而他之所以沒想過要對付百里雲鷲,完全是因爲百里雲鷲一個窩囊廢根本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以及曹公公叮囑過他不要對百里雲鷲動手,當時他對曹公公的態度嗤之以鼻,現下想來,事實或許並非如他所想一般。
這個本該如他一般在牢獄裡呆着的窩囊王爺,非但出現在右大獄,還讓曹公公一副畢恭畢敬不敢得罪的模樣,百里雲鷲,究竟是什麼人!?
他原不能理解太子殿下爲何要想要除掉一個無用的王爺,現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駙馬爺此刻定是在想本王究竟是什麼人,可對?”百里雲鷲往禹世然的方向走近幾步,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鐵索,而後將牢門上禹世然已經拉下一半的小兒手臂粗的鐵鏈重新鎖上,仍是輕淡得不能再輕淡的口吻,“其實駙馬爺不需要知道本王究竟是誰,因爲知道得越多,駙馬爺就越危險。”
“不過倒令本王沒有想到的是,曹公公居然會來救駙馬爺。”禹世然殺的是夏侯珞,是王上夏侯義的女兒,夏侯義還能讓曹公公來救一個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呵……這其中藏着的秘密,又是什麼呢?
只不過,這所謂的“救”,真的是救嗎?
“雲王爺,您此刻不是應該呆在左大獄裡嗎?”禹世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冷靜,他是人中龍,缺的不過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已,如若沒有白琉璃的存在,他此刻必定離他想要的地位不遠了,而不是像現在這麼狼狽!
好在那個人還是想救他的,這個他沒有料錯,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懼怕眼前這個男人,他不信百里雲鷲的本事還能比那個人的大了去,膽敢和那個人搶人?曹公公之所以會乖乖退下,定只是權宜之計,稍後必會再回來救他。
“駙馬爺死到臨頭還在關心本王,真是讓本王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駙馬爺不用爲本王擔心,還是擔心你自個比較好。”百里雲鷲聲音平淡,靜靜看着禹世然,沒有漏過他眼裡的不屑與鎮定,又道,“若本王沒有猜錯,駙馬爺此刻定是想着稍後曹公公又會折返回來救你,可對?”
禹世然一怔,擰眉看着百里雲鷲,只聽百里雲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只繼續道:“本王想,駙馬爺可以不用等了,你呆在這兒是死路一條,被救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條,難道駙馬爺還天真地認爲主人能原諒下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
“嘩啦——”禹世然因着百里雲鷲的話雙手猛地抓上了牢門的粗木,碰到繞在門上的粗鐵鏈發出嘩啦的聲響,兀自鎮定的神情變得有些扭曲。
“駙馬爺不用想着再在公堂上抖出些什麼事實出來,不會有人相信的,只會有人當你是想權利想瘋了的瘋子而已。”百里雲鷲掃了一眼禹世然髒污的手,輕淡的聲音就像在宣佈禹世然的死刑一樣,“明日駙馬爺便可知曉自己的命會如何了。”
禹世然沒有應答百里雲鷲的一句話,百里雲鷲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末了便轉身離開,卻在轉身時頓了頓步子,看向禹世然,道:“前幾日在狀元府,瞧着駙馬爺的模樣似乎很在意公主口中所說的玉珠,若本王沒有猜錯,那顆玉珠應該叫做赤玉,而那顆赤玉,早已研磨成粉下了本王的肚。”
“還有你害死你府中那四個下人的事,還是別想着仍舊要嫁禍到本王頭上了。”百里雲鷲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隨着沉重的闔門聲消失在了禹世然的耳畔。
禹世然的面色愈來愈蒼白,有些癱軟地坐在了石牀上,全然沒有了方纔的鎮定模樣。
百里雲鷲……居然什麼都知道!?這麼說來,太子殿下做的事情他也知道!?如此的話,太子殿下還能救得了他嗎?
怎麼……會這樣……
翌日。
白日裡,溯城依舊和往日一樣,街市熱鬧,百姓沸沸騰騰地談論着駙馬殺妻案和鬼王爺殺人案,忽然有官兵打馬而過,馬蹄聲驟,馬背上官兵大聲呼出的話一遍又一遍響在百姓耳畔——
“今夜刑部開堂再審雲王爺殺人案——”
“譁——”整個溯城的百姓隨着未落盡的馬蹄聲又炸開了鍋。
“果然是鬼王爺啊,連開堂審案都開在夜裡……”
“鬼王爺的案不是審過了只待定罪了嗎,爲何會再審?”
“難道鬼王爺不是真兇?真兇另有其人!?”
“若是這樣的話……”有人狠狠嚥了一口唾沫,“那兇手也太可怕了,竟然一夜殺了十人,而且還有宮裡人……”
“先不管這個,倒是這開堂審案,咱就算想去看,也不敢去看啊,鬼王爺的眼睛可是會殺人的,誰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哎哎,沒聽說嗎,今夜開堂審案時,鬼王爺是坐在隔間裡的,不會讓他看到咱們也不會讓咱們看到他的。”
“這樣的嗎,那老子一定要去湊這個熱鬧!看看誰纔是那個該遭天打雷劈的殺人兇手!”
……
是夜,刑部裡外人頭攢動,真真將刑部圍了個水泄不通。
刑部左大堂裡,官位上端坐着一臉正氣的刑部尚書李在東,一身肥肉的刑部侍郎王時,堂下跪着的不是鬼王爺百里雲鷲,而是駙馬爺禹世然,與一名身穿深綠錦袍的男子,只見百姓對着堂下的良人指指點點。
百姓只知在一旁的隔間裡坐着百里雲鷲,卻不知在另外的兩間隔間裡也還坐着兩個身份高貴的人,一個是敏貴妃,一個則是太子夏侯琛。
百姓的吵鬧聲在李尚書一聲響亮的驚堂木聲中沉寂了下來——
此時的蕭府,蕭安心正背對着白琉璃而坐,長髮如瀑垂在肩頭,背部袒露,完美的背脊線足以令每一個女人臉紅心跳,然此刻的白琉璃卻是面色冷肅,在她沉靜的面容上找不到絲毫羞赧之意,彷彿她面前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畫滿穴位點的人偶。
只見她手中拿着銀針,在一旁的燭火上輕撩過後,對準蕭安心背上的穴位一一紮下去,燭火跳躍,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照在牆壁上,薰香繚繞,溢出一種寧淡令人不忍打擾的溫暖來。
“君眉今日告訴我,道今夜刑部開堂再審雲王爺殺人一案,白姑娘不去看看嗎?”蕭安心看着窗外朦朦朧朧的銀月,聲音溫和得如同如水的月光,讓人聽着如浴三月和風,溫暖到心田。
這幾日,白琉璃每日都會來兩次蕭府,爲蕭安心施兩次針,一次是午時,一次是子時。
一向喜靜不喜旁人太過靠近的蕭安心不僅不排斥白琉璃,十分配合地讓白琉璃爲他施針,而且還能時常聽到梅園裡有琴簫合奏的嫋嫋樂音傳出,蕭大夫人這幾日的面色是難掩的喜不勝收。
若是撇開白琉璃能否救治好蕭安心不說,單就她能讓蕭安心心情愉悅來說,蕭大夫人便樂得答應她任何條件,而偏偏,她能清楚地感覺得到她的安兒病情在好轉,這是最最讓她震驚喜悅得不能自控的事情,只恨自己爲何沒有早早發現這世上還有人能讓她的安兒這般歡愉,身爲安兒的娘,她聽得出,安兒的簫聲裡帶着從未對任何人展露過的歡喜,即便他在她這個娘面前從不表露過多的情緒,她也還是知道他心裡想着些什麼。
蕭府裡的人也爲時常能聽到梅園裡傳出的美妙樂音而倍覺身心舒暢,也難免詫異,少公子自從回府後幾乎不讓人靠近梅園的,就是連大夫都不讓,倒沒想少公子竟和白家主子這般合得來,想來在少公子心裡,白家主子是特別的存在吧,否則少公子怎會願意與白家主子一起合奏呢?
至於蕭安心與白琉璃爲何如此一見如故相逢恨晚,只有他們二人知,然他們二人卻都無一人明着點破那在任何人眼裡都一定會是荒唐的關係,只是在一起如故人一般,談論古往今來的樂家名曲,詩詞歌賦,在旁人心裡無法明白的話,他們卻能侃侃而談。
只因,廣廣曜月,只有他們兩人是相似的人。
蕭安心如享受般接受着白琉璃將一根根細小的銀針扎入他的背上,如繁星般璀璨的眼眸有些迷濛,似乎蘊藏了不爲人知的情愫。
起初,在詹雲寺救她一命,一是因爲他不忍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年輕的女子生命在眼前消失而已,一是因爲他想要知曉,他回到溯城那夜,她將匕首的鞘套擲向他,是否也和那些人一樣,想要取他性命,不過想來她直到現在還不知,那夜她將匕首鞘套擲向的那個人,正是他。
前幾日,他知娘又帶了大夫到了月門外,他之所以沒有在月門處就令人攔住她,只是因爲不想讓娘傷心罷了,卻不曾想,她就是那個算是與他有緣分的女子,而且,她還念出了容若的詞,那一刻,他震驚了,因爲,他們是相似的,不僅是所來自的地方相似,就是他們的喜好,竟也是相似的。
正因爲相似,他同意她爲他診脈施針。
第一日,也不過僅僅是因爲相似而已,他才讓她靠近他身側,可是,第二日第三日以及今日的第四日,他隱隱覺得,他之所以每一次見到她,都會比前一次見到她要覺喜悅很多,不僅僅是因爲他們是相似的。
明明他沒有見到她僅僅半日時間而已,然這僅僅半日,卻讓他覺得許久許久似的,素日裡喜歡暇時撫琴吹簫的他,竟是時常撫着琴絃出神,只覺沒有她在旁陪伴,連琴聲簫聲都是寂寞的,以致他這幾日夜裡很是難眠,總覺她的音容笑貌盤旋在腦海裡。
他想,他或許陷入了名爲情感的泥沼裡,再也出不來了。
也正因如此,每當他聽到雲王爺、鬼王爺以及百里雲鷲這幾個字眼時,心總是莫名的糾緊,百里雲鷲,她要嫁的人……
“看與不看又能如何,要是他被判了死刑,屆時我再去送他一程便可,若是無罪釋放,明日再去瞧他也不遲。”白琉璃似乎不喜在施針時有人與她說話,故而聲音有些冷。
這幾日每次爲蕭安心施針的時候,他都沒有與她說過話,卻不知今夜他爲何在施針時開口,白琉璃沒有深思,只當他是對她稍作關心罷了,畢竟他們這幾日交談甚歡,倒可以稱作是朋友了,朋友關心朋友一句,沒甚大不了的。
只是,蕭安心背對着白琉璃,白琉璃沒有看到他眼中淡淡的落寞。
“白姑娘可真的是與衆不同,雲王爺可是你的未婚相公,姑娘這麼不關心雲王爺好嗎?會遭人話柄的。”然,在聽到白琉璃的回話時,蕭安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溫溫笑了,心情莫名地爽朗。
“沒什麼好不好的。”反正她知道他死不了,何必操這個心。
蕭安心不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任白琉璃施針。
蠟燭輕輕搖淚,忽然君眉面色冷冷擰眉快步走了進來,在看到白琉璃面對着蕭安心袒露的背部時怔了怔,眸中似有什麼閃過,而後垂首道:“公子,梅園外有人闖進來。”
君眉說着,十分不悅地看向白琉璃,“爲白家主而來,像是雲王爺。”
蕭安心溫和的眉眼沉了下來。
白琉璃正將銀針扎到蕭安心背上的手輕輕抖了抖。
百里雲鷲?來蕭府找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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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承諾的萬更來了!雖然不是早上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