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欽嘴裡複述了一遍大超的話,才反應過來。腦子裡瞬間轟的一聲,炸裂了般,滿是混沌。二小姐人都死了,怎麼還要在許家鬧個不太平,誰會這麼缺德,連屍體都不放過!
隨後,大超給張梓欽講了個大概,那也是他從別人那聽來的。
事情是這樣的,今晚是道士給二小姐唪經,到子夜後送三,道士穿上法衣,敲打法器,上了前院的高臺唸經,並燒了各式各樣的紙火。與此同時,親友面向西方跪哭。可之後回到靈堂,正要替二小姐換上壽衣,入殮時,靈牀上空空蕩蕩,沒了屍體……
聽完大超言簡意賅的事情經過,張梓欽垂下了頭,倒不是二小姐生前死後的多舛讓他不自在,而是大小姐曾經跟我提過,‘血字魍魎’對許家的意義真心讓張梓欽感到徹骨的寒意。
張梓欽也開始深信不疑,看似富貴卓羣的許家,這一顆生機盎然的大樹,正被人用着各種陽謀陰謀撼動着。
張梓欽換好了衣服,此時大超已經上牀窩在被子裡了。就在換衣服的期間,張梓欽下了決定,今晚還得出去一次,大小姐那的一趟顯然免不了了。大超也沒質問深更半夜出去幹嘛,張梓欽也沒跟他囉嗦。
不管是小翠河岸邊的紅瞳女子,還是許家二小姐屍體的失蹤,張梓欽已經感覺到了一張鋪天蓋地的無形網籠罩着整個揚州城。
回到鄯瑾閣的顏老太太,沉着臉,心中也不是個滋味,自己的孫女死後都橫遭此禍,內心無名的怒火燒灼到喉嚨處,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她放下了手中的紫檀仙鶴拄杖,深吸着氣坐了下來,良久纔對一旁的郭姥姥吐露到,“我看二丫頭不是人帶走的,孤魂野鬼必然不敢臨上這裡,恐怕有人縱草鬼婆攜了二丫頭。”
一旁正襟危坐的郭姥姥,也知道最近滿城都在鬧邪門的事,“老奶奶,會不會是給二小姐下術的人?”
“倒也有這個可能,倘若如此,我必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顏老太太語氣裡充滿了情緒,她痛恨背後的人,敢如此羞辱自己,羞辱許家。
“老奶奶,那我們現在如何是好?明日……”
“有人如此咄咄逼人,那我們也顧不上手段不手段的了。今晚老婆子我要讓他有去無回,留下來給二丫頭陪葬!”
郭姥姥看着此時怒放憤意的顏老太太,已經被情緒左右。可現在落得這個局面,必然不好收拾。只見顏老太太起了身,在北牆的書架上摸摸索索。也不給一旁郭姥姥勸說的機會,執意要給今晚肇事者一個算得上體面的‘招待’。
摸了好一會的顏老太太,從書堆中取出了一個方形的木盒子。木盒子長約八寸,厚有一寸多,正上面雕琢着一個牛首的模樣,其餘各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陳色暗沉,是用上等的降龍木精緻做成。
郭姥姥見顏老太太手中持着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匣子,一聯想今晚的事,臉一變,低聲問道:“老奶奶,這小匣子莫非是‘覓屍匣’?”
顏老太太依然沉着臉,臉上沒有一絲的鬆懈,“當年離開老寨子時,太婆贈了這個與我,用六道子製成的匣子,真想不到還會派上用場。”
郭姥姥此時臉上佈滿了焦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顏老太太將覓屍匣放在了桌上,同時瞧出了郭姥姥此刻內心的擔憂,緩緩吐露道:“小郭,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二丫頭的事也就靈堂裡的幾個人知道,再說到時尋到了,往做法的道士身上一推,這事本身就忌諱,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身上。”
顏老太太在一番話後,見她仍然無法放下縈繞在心頭的憂慮,也不再爲她言語,只令道:“小郭,你讓老劉持了燈火,我們一道去看看,到底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敢支離二丫頭!”
沒過多久,劉總管便趕到了鄯瑾閣,與兩人匯合。劉總管也知道顏老奶奶的打算,準備了兩隻燈籠,和她倆一樣穿上了黑衣黑褲。三人到了門外,郭姥姥和劉總管一人各自掌持着燈籠。
只見顏老太太在晃悠的燭火下,身影倒變得更加挺直。她左手託着覓屍匣,伸出右手食指,往門牙處一探,用力咬破手指,頓時食指指頭流滿了鮮血。
顏老太太不慌不忙,先用右手的中指在覓屍匣正面上輕輕繞了幾個圈,右手一滑,食指已然代替了中指。很快,覓屍匣正面上的牛首,原本緊閉的嘴巴,此刻露出了一排整齊的利齒。還有原本呆滯的雙眼,此時像是被重新按上了一雙真眼,變得眼神火辣,炯炯有神。
與此同時,覓屍匣一接觸到了血液後,其餘刻着字的各面透着微光,一閃又一閃,似乎這個小匣子觸碰到人血後,變成了活物般,一吸一呼。
另外兩人幹瞪着眼,也不敢出聲。片刻之後,只聽到覓屍匣傳來咯咯咯的聲音,清脆嘹亮。正面裡的牛首所在的位置是在中軸所承的圓環上,緊接其後,牛首左右一搖,開始不停的旋轉。
那轉速極快,同時伴隨着更加尖利的咯咯咯聲。
啪——
牛首此刻已經朝向了南方,可沒停留多久,又逆轉了一圈指向北方,時不時偏動着。
顏老太太的眉頭已經成了一個川字,疑惑不解道:“覓屍匣尋的是方圓內屍氣最衝的,怎麼如此搖擺不定?”
一旁的郭姥姥輕聲道:“老奶奶,北山腳下近幾日不正是下葬了許多戰亡的士兵麼?”
顏老太太一臉的狐疑,搖了搖頭,否定道:“不會,覓屍匣起效的範圍最廣也就許家這般大小,恐怕,家內有兩具邪氣逼人的屍體。走,我們先去北苑探探後,再一路往南。”
兩人面面相覷,二個老太婆,一個老太公,深更半夜,三人尋屍,也真是膽大。郭姥姥和劉總管分立在顏老太太兩側,一同循着覓屍匣的指向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