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警官這話,我姥爺從口袋裡抽出一支菸來叼上,陳警官立刻就給他借火點上。姥爺凝眉抽了好幾口煙。纔不慌不忙的開口,“怎麼找到的?”
“您的親家……您的親家今天沒到場吧?”陳警官在四下裡看了一圈,發現沒有看到我爺爺家裡的有親戚到場。
我爺爺家裡的親戚都幾百年沒和我媽孃家這邊有過聯繫了,估計都不知道我二舅已經過世了。就算知道了,不開兩打啤酒慶祝已經不錯了。
還來喪宴上湊熱鬧?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姥爺又吸了一口煙,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還帶着一種輕蔑的嘲諷,“你別慌,那個人渣的親戚不會來這裡攪這潭渾水。王明德是不是沒錢了,回他爹家要錢了,然後就被你們的人給發現了?”
“誒,曾老。這事也都讓您給猜中了。您推理分析的能力,可是不減當年。”陳警官不露痕跡的就拍了我姥爺一記大馬屁,“我們的人,在您親家院門前守了很久,纔等到他來。然後,開車跟着他回家。不過您在電話裡說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我們確實沒見到,他家裡總共就住着他和另外一名中年女子。”
有些人可能會奇怪,在當今社會,要錢哪還要當面給?打個電話,讓對方只要往銀行卡里打錢。那不就方便了?
可我我爸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亡了,所有沒有證件,更沒有辦理銀行卡的資格,唯今對他有用的就只有現金了。
要想拿到錢,只能親自跑一趟。
他總不能讓自己的親爹,把錢打到自己兒子的小三卡里吧?
還有陳警官嘴裡面說的,另外一名中年女子,估計就是我親爸在外面養的小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說的應該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圓圓。圓圓不知道是生是死,最近她的魂兒一直都跟着我。
“醫院裡那兩樁人命案子的真兇,還沒找出來吧?”我姥爺聽完陳警官的話已經在陳警官身邊坐下來吃菜了,只是一雙花白的鷹眉蹙的緊緊的。
我二舅的死,在我姥爺臉上沒有體現出過多的哀傷。但是這幾天,所有的大事兒都是他一個人主持的,包括出殯喪宴等等事宜。
我姥爺雖然年邁,可他的脊樑骨簡直是頂起了我們家的半片天。
曾家上下都說我和我姥爺個性極爲的相似,我姥爺嘴上雖然不說,可是我二舅的死那和我爸絕對脫不了干係。還有我身上的蠱毒,已經圓圓趁機上了我姥爺的身。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足以湊成深仇大恨。
我姥爺是絕對饒不了我爸,還有他養的那些小三兒。
陳警官好像知道我姥爺喜歡喝高度白酒,給他滿上了一杯。說道:“是啊,那事兒太離奇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那護士被塞到下水口的下半身,骨頭全都碎了……可是這不是集中在春節前嗎?上頭要求儘快結案,您之前不是說幫忙調查嗎?”
“我是說過這話,也不打算食言。讓你找王明德,難道是因爲我想他了嗎?這事兒啊,你只要去查一查,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等今天完事兒後,我們一起去找他。”姥爺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他端起了桌上的透明酒杯,往地上一倒,“爲遠,你地下有知,就保佑王明德早點被抓到吧。”
我姥爺招了招手,讓我過去,倒了一杯酒遞給我,“王明德找到了,是喜事。你舅舅救你一命,你就把酒撒出去吧。讓他一路走好,這仇,我們會幫他報的。”
我點了點頭,接過那杯白酒,倒在地上,“舅,我一定會幫你報仇的。你泉下有知,就保佑我親爹不得好死吧。”
這場喪宴,我的大舅也在。
他是個生意人,平時很能說話,遇到了大場面那會不惜一切結交能夠幫到自己的人。這一場喪宴,有很多我二舅生前的“客戶”,也不乏權貴富商。
可我大舅就一個人坐在席前拼命的喝酒,他旁邊戴着黑框眼鏡兒的女助理,一直在給他添酒。
女助理一直想勸他別多喝了,但是每次剛一開口,就讓我大舅給瞪回去了。
這時候,他的視線朝我們看過來,臉上帶着兩抹醉紅,看起來是喝多了。我二舅和大舅的關係,從小就很鐵。
可惜的是,我大舅是個大商賈,大忙人。全世界天南地北的飛着,回來和我們團聚的次數少之又少。這一次也是,我二舅火化的時候,他還在美國進行一場商務談判,回來的時間硬是拖到了今天。
喪宴要進行三天,好在這纔是第一天。
他像是下了什麼巨大的決心一樣,搖搖晃晃的就邁步到我們跟前兒,他低聲說了一句:“爸,讓給我給二弟也敬一杯酒吧。”
“拿去。”我姥爺也倒了一杯酒給我大舅。
我大舅拿着酒祭奠了我二舅,這才從西裝裡面掏出一本被折的皺巴巴的線裝本,“爸,這是我前幾天收到的一份快遞。我……我真沒那份心,只是連同這本書,對方還寄了五個傀儡娃娃,我……我……”
他就像是個犯錯的孩子,聲音越來越低。那低着頭看着地板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叱吒商圈的大老闆。
這本線裝書,看起來很舊了。
封皮兒就是用毛筆字寫的,還有民國年間的日期。但是不像是出版物品,像是手札一類籍。
這玩意裡面究竟記載了什麼?
傀儡娃娃?
難道是煉小鬼一類的邪術?
這在我們神州大地上,用傀儡娃娃,那是有各種各樣的邪術。譬如漢代爲禍宮廷的巫蠱之術,又說着說是陰陽先生用來養小鬼的容器,更或者是用來封印生着靈魂,陪葬入殮用的隨葬品。
我心裡面暗自狐疑,誰會那麼無聊給我大舅寄這種東西。我大舅他可只會點風水面相上的皮毛,我姥爺的那些本事,他可沒學會多少。
這些年,又在經商,給他也沒用。
可是,我大舅的臉上,竟然是流露出了愧疚。
我姥爺什麼話也沒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那本書,直接就丟進了喪宴上燒紙錢的火盆當中,輕輕的拍了幾下我大舅的肩膀。
姥爺沒說話,可我大舅好像明白了,低聲說道:“我這就去把那五個傀儡娃娃拿來,給您添麻煩了。”
“不急,等明天送過來,也是一樣的。晚上我們有些別的事情……”我姥爺眯着眼睛看着火盆裡慢慢化成了灰燼籍,眼睛裡面有着鋒利匕首一樣的寒光。
那本書,不知道寫了些什麼,到了我姥爺手裡,就這麼給燒了。我想,我姥爺大概是已經知道書裡面的內容。
但是燒了……
燒了是怎麼個意思?
書裡面的內容太過邪惡,所以留不得。還是想給我大舅一次機會,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可能記載着邪術裡會出現的內容?
雖然心裡的疑問很多,但我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問。我問了,不僅我大舅尷尬,這周圍還有陳警官這樣的客人。
有些話,爛在肚子裡,也比現在問出來合適。
但我知道,我大舅那是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更不知道我二舅死亡的原因。所以我們的復仇計劃裡,應該是沒有我大舅參與的。
在我們這裡,是有中午吃喪宴的習俗。一般正午的十二點,是白天當中陽氣最弱的時候,鬼魂方便回魂來見親友。
爲什麼這麼說呢,有些人會覺得十二點才應該是陽氣最旺的時候。但事實恰恰相反,太陽在早晨的時候持續上升高度角,到了中午以後就開始下降。
而十二點,就是一個交替的中間時間,也是陽氣開始減弱的起點。
所有,白天發生邪乎事兒,最集中的時段是在中午十二點。這個時間點出生的孩子,陰氣會比一般孩子重一點點。
只要不是特別倒黴的孩子,那是看不出來那點差別的。
一場喪宴下來,已經是傍晚。
喪宴上的親朋好友,吃飯了飯,按照習俗和主人家道別之後,都走的差不多了。四九城的夕陽在城市高樓當中,顯得格外的豔麗。
餘輝散在了窗外的景色當中,就好像披上一層淡淡的紅紗。
我姥爺站在窗口對着外面的夕陽看了一會兒,陳警官如今的職位也不低了,卻是站在我姥爺的身後,好像是等待我姥爺的吩咐。
“我們幾個先去會會他,至於抓捕的人,可以晚半個小時。”我姥爺掐滅了煙,轉過身來,那就像是個神探似的,“花半個小時,讓他認罪。這樣抓回去,也名正言順,你也好交差,不是嗎?”
他對這整件事,都好像運籌帷幄一樣,眼睛裡面泛着銳利的光。
陳警官點頭同意了,表示自己下去車庫拿車,讓我姥爺一會兒去大門口等他開車出來接人。然後,直接就往我爸住的地方直奔。
我低聲問我姥爺,“我……我可以去嗎?這件事情,也和我有關係,我想看看我爸到底有什麼陰謀。”
我姥爺沒說話,看起來是分的嚴肅和沉默。
我咬着脣,知道這事兒多半是沒戲,這是我姥爺和陳警官之間的事情。他們辦事兒,多我一個“小孩兒”,多半會覺得礙事兒。
“瓊兒,我先回去了。晚上我還得給你爺爺做飯呢,要是晚回去了,可是要把他老人家給餓着。你跟着姥爺,記得多幫忙做點事兒。”我媽這幾天都是自己回家住的,她雖然和我爺爺關係不好,但是還是會照顧年邁的老人。
我和我姥爺住了一段時日,所以是不跟我媽回去的。
我答應我媽,“行,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這時候,我舅媽和我姥姥已經從廁所回來了,我舅媽的情緒已經比我舅剛死的時候穩定多了,也沒有再像之前一樣一直哭。
舅媽拉着我的手,顫抖了聲音請求我:“瓊兒,今晚你陪陪我吧……我一個人,總是夢見他……”
“芸香,你搬過來和你媽一起住吧。今天晚上,瓊兒,要見她爸。”我姥爺拉着我的手,直接就坐電梯下去了。
我還處於茫然階段,就被我姥爺帶上了陳警官的車。
傍晚,市區裡那叫一個堵啊。可是出了市區,到了郊區,就有種暢通無阻的感覺。車子開到一個夜市的面前,就沒法往下開了,因爲夜市的攤位把路給堵了。
我看着那些攤位,手指緊緊的抓着屁股下面的坐墊,緊張道:“姥爺……姥爺,你看,那些攤位……每一個好像都不是真的攤位,是……是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