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 內務府派人到各宮量尺寸做冬裝,正好舒慈以往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便傳了太監來量身。
“這幾匹料子顏色都不錯。”舒慈站在布料面前, 指了兩匹布,說, “這兩個留着做春裝, 其餘的都拿去裁了吧。”
給她量身的太監頭也不敢擡地應道:“奴才遵旨。”
舒慈如今的肚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爲什麼沒人嚼舌根呢?舒貴妃當日掌宮的餘威還在, 等閒人並不敢多嘴,見到什麼了, 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裡都有數。須牢記在這宮廷之中, 死得最快的便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
“這是在量身做新衣裳?”門口的男人大步跨了進來, 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裡。
“奴婢才參見皇上,皇上金安。”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都跪下了。
“都起身吧。”
他大步走上前,翻看了一下眼前的料子, 道:“朕私庫裡有幾匹上好的雲錦,你裁了做衣裳一定好看。”
“李江。”他想到了這裡, 喊道。
“奴才在。”李江從門口進來。
“把朕庫房裡的幾匹雲錦都送到西宮來,也逗你們娘娘笑笑。”他瞥向舒慈,舒慈正擡手讓小太監量身, 嘴角一扯。
李江是個機靈人,立馬說道:“娘娘一定高興,奴才這就讓人送過來。”
“去。”駱顯揮手。
舒慈瞧着他,嘴角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駱顯上前來摟着她的腰, 量身的小太監手中的尺子一抖,差點兒掉地上去。
“量好了嗎?”舒慈問。
“量好了。”小太監收了尺子,垂着腦袋。
“去吧,給本宮的衣裳花點兒心思做,不要老是那幾個款式,都穿膩味了。”舒慈挑眉道。
“奴才記得了。”小太監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奴才告退。”
紫嬋從外間端着茶水上來,見到兩人又膩歪到了一起,絲毫不覺得驚奇,似乎已經看慣了。
“動得厲害嗎?”
“還行。”
“昨日朕沒來,他有沒有鬧騰?”
“沒有啊。”
駱顯不滿意了,他說:“你怎麼如此敷衍朕?”
舒慈更不滿意了,她看着他:“你怎麼恁的囉嗦?”
駱顯:“……”
舒慈搭着他的手坐在榻上去,撇嘴:“他現在還小,你想逗弄他至少也得再等兩個月吧。”
“朕每日給他讀書,他難道沒有反應?”駱顯坐在她的身側,摟着她的腰,觸手一片軟綿,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舒慈哼了一聲:“你給他讀的是書嗎?是奏摺,別說他沒動靜,我都要睡着了!”
“今晚不讀摺子了,讀詩經如何?”他笑着問道。
舒慈懶得理他,側身端起茶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
“好像不太貼切。”唸完後他皺眉。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心中藏之,何日忘之。”他撩起她一縷青絲,輕嗅。
她低頭喝茶,嘴角半揚。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他從身後摟着她的腰,湊上前來低吟緩訴。
越說越不像話了,她偏頭看他,冷不丁地被他咬上一口。
“你不說點兒什麼?”他一口下去,吃掉了她一半的口脂,挑眉看她。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她嘴角彎彎,看着他深沉的雙眼,緩緩訴說。
“你這般想的?”他眉梢跳躍着歡喜,雙眼都亮了許多。
舒慈往後一靠,揚眉:“咱們不是在鬥詩嗎?”
“是以詩明志。”
舒慈瞥他:“哦……”
駱顯伸手,將她推倒在榻上,壓住她的雙手,眼睛微微眯起來,散發着某種危險的信號。
“只有嗯?”
舒慈憋住笑,點頭。
他一咬腮幫子,伸手從她的裙底探了進去……
“哎——”舒慈趕緊制止,擡起身子想要起來。
“只是鬥詩?嗯?”他低頭,從她露着的一處脖頸吻了進去,牙齒撕咬,嘴脣摩挲,留出一片片紅痕。
“疼啊……”
“疼就對了!”他掀開她的裙子,手掌撫到她的臀部,狠狠地捏了幾把,“不疼你你不長記性!”
“啊啊啊……”
“還捉弄朕嗎?”
“你起來——”痛倒是另一回事,關鍵是這麼大人了還被按在榻上,太羞人了。
“母妃?”
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像是一滴水落在青石板上,滴答——
“殿下,你不能進去……”紫鵑的聲音傳來。
舒慈愣住了片刻,然後迅速推開眼前的人,駱顯扶着她坐了起來,被她一把拂開。
“樂暢,你回來了?”舒慈嘴角揚起了笑容,伸手,“快到本宮這裡來。”
樂暢穿着水粉色的袍子站在那裡,珠圓玉潤,一雙眼睛眨着好奇之色。她轉頭看那個男人,驚奇道:“皇兄?”
駱顯咳嗽兩聲:“朕……你先去你母妃那裡。”
樂暢移動腳步走上前來,她好奇的問道:“母妃,你和皇兄剛纔在做什麼嗎?”
舒慈狠狠地瞪了駱顯一眼,然後轉頭抱着樂暢:“沒什麼,咱們在玩兒呢。樂暢,你這些日子在山上過得還好嗎?”
“好啊,母妃看,兒臣的臉蛋兒又圓了一圈。”樂暢毫不客氣地揪了揪自己的臉蛋兒。
舒慈笑道:“真的是呢。”
“只是兒臣很想母妃……”樂暢將頭埋進了舒慈的胸膛,她雙手將舒慈的腰抱得緊緊的,她說,“兒臣好幾次在夢裡夢見了母妃,都哭了……”
“是嗎?”舒慈聞言,鼻子一酸,有些哽咽。
“師太說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兒臣雖然在山上待得很好,可好幾次都哭着醒來。”樂暢擡頭看舒慈,“母妃,下次你還是帶着兒臣一起去吧,兒臣不想再離開你了。”
舒慈眨了眨眼睛,憋下眼淚:“好,母妃再也不和樂暢分開了。”
“真的?”
舒慈點頭:“真的,以後去哪兒都帶着你。”
“兒臣一定聽話!”樂暢一聲歡呼,滾入了舒慈的懷裡,東摸摸西蹭蹭,“母妃!母妃!母妃!”
舒慈看她撒潑並不覺得厭煩,反而是有種柔軟地心疼。她才五歲,失去了太多,之後人生的每一個歡喜的瞬間都難能可貴。若是等她長大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依賴她。
“咦……”樂暢低頭看舒慈的肚子,雙手環住,比劃了一下,驚呆了,“母妃長胖了?”
舒慈:“……”
身邊一直充作隱形的駱顯:“……”
樂暢要掀開舒慈的裙子看,着急得不得了:“母妃怎麼胖這麼多了,我看看!”
舒慈按住她的手,尷尬:“本宮沒有長胖。”
“你的肚子……”樂暢伸手戳了戳,“好大。”
舒慈仰頭,欲語淚先流。
“樂暢,到朕這裡來。”駱顯開口。
樂暢趕緊過去,見禮:“臣妹見過皇兄。”
駱顯看着她,問:“你是你母妃的好女兒,對嗎?”
“當然。”樂暢點頭。
“你母妃現在肚子裡有一個小孩子,你能懂嗎?”
“小孩子……”樂暢大驚失色,“他會不會把母妃的肚子撐壞啊!啊,不對!他怎麼跑到母妃的肚子裡去了,是母妃吃了他嗎?”
駱顯:“……”
舒慈一把撇開駱顯:“越幫越忙,走開。”
駱顯側頭,尷尬一笑:“朕沒想到她想象力如此豐富。”
“你先回去,別給我添亂。”舒慈皺眉。
駱顯遲疑,樂暢仰頭看他:“皇兄,你不忙國事嗎?”
國事……她從哪裡學來的新詞兒。舒慈扶額。
“朕這就忙去了,你們母女慢聊。”駱顯再待在這裡也無用,只好把時間讓給新回來的小丫頭。
“恭送皇兄。”樂暢轉身,蹲身行禮。
舒慈:“……”
待駱顯一走,樂暢就興奮不已,她轉頭看舒慈:“母妃,皇兄怎麼會來這裡?他剛剛在兒臣好緊張啊!”
舒慈:“……”你緊張麼,倒是沒看出來。
“這個咱們先不說。”舒慈拉過她,伸手幫她理了理鬢髮,說,“咱們先來說母妃肚子裡這個孩子的事情。”
樂暢撅嘴:“是因爲兒臣不在,所以母妃才另外找了一個孩子來承歡膝下麼?”
承歡膝下……
如果是其他時候,舒慈幾乎要感謝她師姐了,居然能讓樂暢的詞彙量突飛猛進。
“樂暢,你聽母妃說。”
“嗯。”
“這個小孩兒是母妃的小孩兒,應該算作你的弟弟或者妹妹。”
“親的?”樂暢疑惑。
舒慈點頭:“母妃很喜歡小孩子,你知道的對不對?”
“知道。”
“母妃半年前去拜了送子觀音娘娘,想讓她送一個小孩兒給母妃,這樣咱們就多一個親人了。以後樂暢也有弟弟妹妹了,就再也不孤單了。”
樂暢蹙起了眉頭:“觀音菩薩送的?”
“對啊,她說樂暢這麼善良聽話,一定要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來一起玩兒,以後也能互相照顧。”舒慈認真的說道。
樂暢撅嘴,垮下臉:“母妃騙我。”
“嗯?”舒慈的臉有些僵硬。
“師太說了,觀音菩薩、如來佛祖這些都是神話,都是話本里的人物,現實中是沒有的。”
舒慈:“……”
師姐……親師姐……
“母妃肚子裡有寶寶了,那寶寶的爹是皇兄嗎?”樂暢眼睫毛眨了兩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舒慈。
猛然間吸了一口冷氣,舒慈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望舒他孃親纔給他生了一個小妹妹,他告訴兒臣婦人大了肚子就是要生孩子了,我們都是從孃親的肚子裡出來的。”樂暢振振有詞的說道。
舒慈握着她的小手:“你都知道?那剛纔爲什麼還說吃人之類的話?”
“逗母妃笑啊。”樂暢笑着說道,“許久沒見母妃了,兒臣高興。”
舒慈無奈的笑:“小機靈鬼。”
“母妃,你有自己的孩子了,還會要我嗎?”樂暢笑着問舒慈,臉上是一派天真,但眼底卻閃爍着忐忑不安。她什麼都知道,不要小瞧一個五歲的孩子,她或許什麼都明白。
“你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母親不會不疼自己的小孩兒的。”舒慈伸手抱過她,用最直接地方式給她答案,“你和我都經歷了這麼多,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是真心疼愛你的嗎?”
樂暢擡起小手,圈住舒慈的腰:“兒臣信的……母妃就是兒臣的孃親。”
她的親孃是宮女出身,生了她以後就因出血過多去世了,臨終只得一個貴人的封號。每年清明,舒慈都會帶她去祭奠親孃,以牢記她的生育之恩。雖然她對親孃並沒有什麼記憶,可舒慈教給她的第一課便是感恩。
就像駱顯所說,隱瞞不是長久之計,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她將會接受這個世間所有的好意和敵意,她會漸漸明白,也會學着理解。
“皇兄是寶寶的爹爹,兒臣是寶寶的姐姐……”樂暢轉動小腦瓜,仰頭看舒慈,“母妃……好像有問題啊。”
很有問題。
舒慈低頭親了親她的腦門:“這個以後再說。”
樂暢笑着閉上眼縮起了小肩膀,像是在害羞。
舒慈撥弄了一下她額前的碎髮,目光溫柔,她們的母女情分,且深且長。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姐姐!
樂暢:弟弟!
太子:我想出來了!
樂暢:快出來,別把母妃的肚子撐破了!
舒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