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住久了, 難免會遇上熟人。
“沈秀才,又來啦?”紫嬋抱着一筐紗出去, 正好碰到上山來的沈秀才。
“馬伕人可在?上次與她對弈一局沈某甚是難忘, 今日天氣不錯,想邀夫人再下一局。”沈秀才穿着藍色新衫, 風度翩翩的笑着說道。
紫嬋假笑道:“可真是不巧, 夫人與小姐到果林摘果子去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是嗎?這山上野獸不少, 且大多都是未經馴服過的,恐怕會傷了夫人。敢問紫嬋姑娘, 夫人與小姐往哪個方向去了?”沈秀才皺着眉頭說道。
“喏, 就是那邊。”紫嬋順手一指, 是離清泉峰主峰最遠的一座小山。
沈秀才抱拳:“夫人盈盈弱質,恐怕會遇上危險,我這便尋她們去, 紫嬋姑娘可要與我同去?”
“夫人交代我在她回來之前要洗完這筐紗,否則我就算是偷懶了, 到時候夫人可是要生氣的。”紫嬋胡謅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告辭了。”說完,沈秀才急匆匆地往紫嬋指的方向去了。
紫鵑抱着小太子出來曬太陽, 正聽到紫嬋誆騙沈秀才的話,上前道:“你不待見他便罷了,何苦將人家指那麼遠去。他瘦胳膊瘦腿的,別真遇上豺狼虎豹被吃了。”
“他三番四次的來, 讓人懷疑他是別有用心。我看主子也不耐煩見他,就想把他打發走算了。”紫嬋哼道。
紫鵑搖頭:“打發人家用什麼辦法不好,偏偏將人指到山上去?你個促狹鬼,要是他在山上真的遇上什麼麻煩,你就懊惱去吧!”
“他好歹也是一個大男人,說什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難道連區區野獸都周旋不過嗎?”紫嬋不屑的說道,說完抱着紗筐離開。
小太子瞪着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愣是沒有搞懂她們在做什麼。
“殿下乖哦,不要學你紫嬋姑姑,她壞透了。”紫鵑低頭,輕輕撫了撫太子的後腦勺。
太陽溫和,紫鵑的手掌溫柔,小太子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嚨裡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舒慈坐在裡間的書案前,手裡拿着一本志怪閒看。隔着一扇木門,她雖然也聽到了紫嬋誆沈秀才的話,但卻是她一笑置之,根本不相信沈秀才會當真。
太陽落了山,用了晚膳後給小太子洗了澡,母子三人一起上了牀,樂暢睡最裡側,小太子睡在中間,舒慈睡在外。
樂暢逗着小太子,姐弟倆咯咯咯地笑着,像是兩個小瘋子似的。
“母妃,你看弟弟,他沒牙齒,笑着像個小老頭!”
“嗯……”舒慈背對着他倆,眯着眼敷衍道。
“母妃,你看我給弟弟做個鬼臉!”
“好……”
嬉鬧了大概半個時辰,眼看着兩人有越鬧越清醒的架勢,舒慈終於出手了。手一揮,屋內的燭火俱滅,兩個瘋鬧的人終於停了下來,大的那個往被窩裡縮了半截,小的那個瞪着圓眼睛東看西看像是搞不清楚狀況。
舒慈翻過身,將小太子往自己這邊移了移,伸手拍着他的身子,哼着小曲兒。
樂暢把腦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整個人往弟弟身邊靠了靠。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兩道綿長的呼吸聲響了起來,一大一小都被哄睡着了。
舒慈輕輕一笑,拉開小的搭在她肚子上肉爪子,她起身下牀喝水。
正倒上水,外間有動靜傳來,似乎是紫嬋的驚呼聲。
“怎麼了?”舒慈偏頭問道。
“主子,您出來看看吧。”紫嬋的聲音有些驚慌。
外面,沈秀才被道觀裡的道姑們給擡了回來,他今早穿的新衫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頭髮披散下來,渾身沾滿了泥土,腿上還有斑駁的血跡,看起來十足狼狽。
“他掉進捕獸坑裡去了,我們正巧碰見,用繩子把他拉上來的。”一名小道姑說道。
舒慈皺眉:“你們在哪裡發現他的?”
紫嬋臉一紅,果然內疚,她說:“小師父們在石冒山發現他的,就是奴婢早上給他指的那座山。”
舒慈驚訝:“他真去了?”
“嗯……”紫嬋低頭拉開他的褲管察看,忍不住道,“真是傻乎乎的……”
“你還說,不是你作的怪?”紫鵑皺眉,端着盤子走來上面放着熱酒、小刀和布條。
紫嬋愧疚:“那你把東西給我,讓我來吧。”
紫鵑也不客氣,將整個盤子遞給她。
舒慈蹲下身,握起他的左手把脈。
“馬伕人……”沈秀才醒了過來,他的眼睛被額頭上留下來的血給糊住了,眼睛有些睜不大開,看起來就是一條小縫,他擡起頭勉強開口問舒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在下怎麼沒有在山上見到你?”
舒慈看紫嬋,後者的腦袋越垂越低。
“我下午就回來了,走的是小路。”舒慈說完,放下他的手,說,“沒什麼大事兒,都是皮外傷,清理包紮一下就好了。”
“謝謝。”沈秀才笑着說道,笑容還是那麼的純粹,絲毫不知道自己是被捉弄得如此慘烈,“幸好你們沒有事兒,我這便放心多了。”
“真是傻。”舒慈嘴角一勾,站起身說:“把他送到小廂房去。紫嬋,好好照顧他。”
“是,奴婢知道了。”紫嬋垂首。
舒慈再次脫下衣裳上牀躺下,紫鵑從外間抱來一牀被子,道:“您和兩位小主子分開蓋一牀被子吧,夜裡山間涼,小心生病了。”
舒慈笑着說:“還是你最細心。”
紫鵑鋪開被子,舒慈將剛剛睡的一牀搭在兩個小的身上,自己則蓋這牀小一點的被子。
“母妃……”兩人都是輕手輕腳,卻還是吵醒了樂暢,她搓着眼睛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說,“我要更衣……”
紫鵑伸手將她從裡面抱了出來,虛歲七歲的孩子不輕了,即使是會些功夫的紫鵑也覺得有些重。
“殿下再這樣長下去奴婢就該抱不住您了。”
“快點快點,要尿了……”樂暢催促道。
主僕倆的聲音在屏風後面傳來,舒慈輕笑一聲,轉頭看那個睡得跟小豬似的人兒,依舊是雙手舉過頭頂,小嘴微張。
舒慈彎腰,調皮地將他的小嘴上下合上。
一會兒,被迫合上的小嘴又張開了,還砸了砸嘴,似乎是做了什麼美味的好夢。
舒慈忍不住悶笑,低下頭寵愛地親親他的大腦門。
小太子:“呼呼呼……”
次日,山間的第一縷陽光升起,薄霧散開,鳥兒開始鳴唱起來。
舒慈和若春師太兩人對戰了大半個時辰,難分高下,兩道白色的身影跟着光線一起跳躍旋轉,速度快起來根本分不出哪個是哪個。
舒慈的劍法勝在輕靈,若春師太的劍法贏在嫺熟,劍身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驚醒了睡在小廂房的沈秀才。他雖然只有一條腿能動,但還是十分頑強地起了身,跳了幾步到達了窗口。
一推窗,陽光和新鮮的空氣同時涌入,其中似乎還帶着露水的溼潤。
兩道身影在庭院裡糾纏,周圍的花草跟着她們的劍風一起晃動。沈秀才一眼就看到了舒慈的身影,很奇怪,明明是兩個人在對戰,他卻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如此快的速度,讓人眼花繚亂。繁複無常的招數中,他竟然也一眼認出屬於她的身影。
“好厲害……”他目光呆滯,嘴上感慨。
紫嬋端着水正準備敲門,卻看見窗戶打開,她走了過去,果不其然捉到了沈秀才逾越的目光。
紫嬋放下臉盆,走到窗戶面前,還沒等沈秀才出聲打招呼,她便雙手一合,將窗戶關死。
沈秀才:“……”
***
住在清泉峰也有三日,沈秀才覺得這大概是他人生總最愜意的時光了。雖然很少見到舒慈,但偶爾能從窗戶外驚鴻一瞥,已讓他滿足。
“娘娘,沈秀才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該讓他下山了吧?”紫嬋在舒慈面前伺候着的時候,忍不住說道。
舒慈正低頭給樂暢扎竹蜻蜓,聞言邊道:“好了?他的腿不是要養個十天半月嗎?”
“山下也可以養啊,奴婢親自送他下山,保證他安全到家。”紫嬋道。
舒慈擡頭看她:“你很討厭他?”
紫嬋重重地點頭:“不止是奴婢討厭他,要是被皇上知道他跟您住一個院子,估計他現在已經被打得胳膊腿兒亂飛了。”
舒慈瞥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也被他籠絡了?我跟什麼人打交道,難道還需要你們認同?”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紫嬋氣弱。
“你害人家躺在牀上不能動彈,就這樣就把人打發了,這不是沒良心嗎?”舒慈說。
“這事兒是奴婢做錯了,可誰讓他老是像蜜蜂圍着花兒一樣在娘娘身邊打轉,太不像一個君子所爲了。”
舒慈很想糾正她,這世間大多數的君子都是人面獸心或衣冠禽獸,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仗義每逢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
但看在紫嬋如此爲自己考慮的份兒上,舒慈也就不再和她爭辯什麼了,只道:“再讓他住兩日,若是恢復得好,我派人送他下山。”
“娘娘英明。”紫嬋十分誠心地說道。
舒慈輕笑一聲,看了她一眼。
***
這天晚上,舒慈又和兩個小的睡在了一處,照例吹了燭火之後兩人便不再鬧騰了。
山間清靜,正值初夏,鳥鳴蟲叫,睡在牀上聽着別有一番趣味。
“咕咕——”
又是兩聲鳥叫,舒慈眯着眼,醞釀睡意。
突然,她嗅到了一絲不屬於這屋內的氣息,立刻睜開了眼。
她翻身坐起來,又立刻被壓了下去。
“你——”舒慈瞪着眼,看着眼前這賊人行徑般的男人。
此人正是快馬加鞭趕來的駱顯,他伸手在她臉蛋兒上摸了一把,像足了翻窗入室輕薄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看到一邊睡得正香的兒子,他忍不住壓着舒慈上前吻了他一口。
舒慈被擠在中間,差點兒斷氣。
“起來——”
他輕笑一聲,一把將她抱出了被窩,拎在身上掛着,他問:“想沒想朕?”
舒慈勾着他的脖子,白了他一眼:“想又如何,說好了十天來一趟,是誰先違約了?”
“那日確實有事,江淮的摺子正巧遞上來了,朕召集了幾部尚書一起商討了一番,沒顧得上來看你。不生氣吧?”
“哼。”
駱顯颳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你呢?朕無法脫身,你怎麼也不來看朕?”
“你管理國家忙,我管兩個孩子同樣也脫不了身啊。”舒慈挑眉。
駱顯將她抱離大牀,朝軟塌上走去,他說:“才兩個孩子就顧不上朕了,那以後再生兩三個豈不是要當朕不存在?”
“兩三個?你生嗎?”舒慈翻身,重重地壓在他身上。
他伸手撫上她的腰肢,一路往上,停留在她的後頸處:“朕這不是來了麼,咱們做點兒能懷孩子的事情,剩下的順其自然,如何?”
順其自然?
舒慈瞥了一眼大牀上的小孩兒,唯獨一次“順其自然”就把他給“順”了出來。
駱顯一邊解她的衣衫,一邊親吻着她的脖頸,頗有些迫不及待。
舒慈扭動了幾下,想翻身起來。
“別動。”他一巴掌拍上她的翹臀。
舒慈瞪眼,擡手就是一巴掌,勢要拍在他的臉上。
他不躲反而迎上去,她停在半空,最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唔——”他悶哼一聲。
“裝什麼!”她又賞了他一巴掌。
他突然起身,將屏風移了過來,擋在了大牀和軟塌之間,阻攔了視線。
舒慈挑眉看他,心知他要做什麼。
果然,佈置好了,他不由分說地將把她壓在了軟塌上,三下兩下就把她的衣裳除盡。
“躺好別動。”
“你重死了。”
一陣曖昧的聲響,屏風後兩句身軀疊在了一起。
“舒服嗎?叫兩聲來聽聽……”
“……”
“嘶——你還真敢把朕踹下去啊!”
門外,聽了半天的紫嬋終於鬆了一口氣,可以安心睡覺,不用再懷疑是採花賊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太子:母妃的手指是甜的!
駱顯:你的馬屁是拍準了的!
舒慈:我兒真是蠢萌蠢萌。
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