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竟然是您!”我幾乎喊了出來,看他那油盡燈枯的模樣,隨即又問道:“前輩您這是怎麼了?”
老人緩緩說:“我不打緊……”咳嗽了兩下,接着說:“你現在可還記得答應過我的要求?”
我點了點頭,說:“當然記得。[.”
李幽蘭這時輕聲問我:“你答應過他什麼要求?”
我說:“這個要求,前輩他還沒有說出來。”
“沒說出來?”李幽蘭有些疑惑,“沒說出來你就答應了?那他要是叫你去死,你也去呀!”
老人微微一笑,說:“放心,我不會叫他去死的……咳咳……”剛說完一句,又咳嗽了起來。
我說:“前輩請說,只要晚輩能做到的,晚輩一定在所不辭!”
老人艱難地喘着氣,卻沒有說話。
我又問道:“前輩,蘇洛兮她……她還好吧?”
,不知爲何,老人聽了我這關心蘇洛兮的話,露出微笑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看他這表情,稍稍放下心來,看來雖然沒有見到蘇洛兮,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應該沒出什麼大事。
老人正要開口說話,這時,大廳左側的小門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我側頭一看,只見蘇洛兮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碗走了進來,“爺爺,您的藥我煎好了。”她的臉上,還沾着幾抹爐竈的炭黑。她見了我,卻定在了原地。
陳月如見蘇洛細進來,趕緊上去接過那碗藥,抱怨說:“洛兮,你看你這模樣,髒兮兮的,都說了讓我老煎藥,你非要你自己來!”
蘇洛兮看着我,笑了,笑得燦爛,說:“龔南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看我的!”隨即眼裡卻流出了淚水來,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卻將臉抹得更黑,活像個花臉的小貓,“龔南哥哥,你來看我真好!”
這時,我背後卻傳來“噗通”一聲,蘇洛兮面色突然僵硬,我回頭一看,蘇老竟然暈了過去,跌倒在地。
陳月如趕緊放下手中那碗湯藥,慌忙過去扶起來。
“爺爺!”蘇洛兮大喊一聲,立即跑了上去,一臉擔心。
我也趕緊過去,和陳月如一起扶着他,我這才發現,他的身體,竟然輕得像是一塊紙。
“到底怎麼回事?”我慌忙問了一句。
十幾天前,蘇老救我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中氣十足的,可是現在卻變成了這般模樣!
陳月如說:“先別問,趕緊扶他到牀上躺着!”
於是一衆人等,七手八腳,手忙腳亂,將蘇老扶進了他房間的牀上。
安置好蘇老,陳月如又說蘇老由她一個人照顧就行了,人多擠在這房間裡頭,太悶,對蘇老的身體不好。
蘇洛兮卻不肯,非要留下來照顧她爺爺,最好經過陳月如的一番安撫,勸慰,這才依依不捨離開。
我和李幽蘭都不懂得醫術,留在房間裡也沒什麼作用,於是也離開了。
出了房間,我便見蘇洛兮在抽泣着,她傷心不已,卻又不敢大聲哭出來,怕吵了她爺爺的休息。
李幽蘭過去安慰了她好一陣子,她卻依舊淚流滿面,如沾着溼露的花瓣。
李幽蘭無可奈何,最後嘆息一聲,只好由了她。我又過去安慰她,安慰她說她爺爺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漸漸止住了淚水,我又問她蘇老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一聽這話,又哭了出來。
我懊悔不已,知道這時候不該問這樣的問題,不過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只能心裡罵自己嘴賤。
蘇洛兮一邊哭着,一邊斷斷續續地告訴了我前因後果。
原來自陰城被魔京侵佔之後,蘇老和一幫陰城的死忠,便暗中策反奪城,併成立了“國忠會”,可是由於侵佔陰城的魔京將士軍紀嚴明,自進入陰城之後,讓陰城百姓安居樂業,深得民心,所以,國忠會好幾次謀反,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此時國忠會的一員突然提出了用血祭復活蝠神的想法來,只要有了蝠神,陰城百姓,自然會凝聚起來,萬衆一心,抵抗外敵。
國忠會內部成員一致同意,只有蘇老沉默,因爲他知道,要想復活蝠神,就必須用血祭,而血祭最適合用到的血,便是他們蛟龍一族的血。
隨即國忠會一衆成員紛紛議論,大家都只要要用蛟龍一族的血做血祭,卻礙於蘇老在場,只能旁敲側擊,隱晦地提醒蘇老。這時,席中蘇老的對頭,陰城舊政府的將軍勾倪突然直言建議用蘇洛兮的血來做血祭,衆人聽了隨即沉默,沉默過後,卻是附和。
蘇老見此情形,大怒,突然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來,說:“就用老夫的血!”
結果,蘇老爲了保護他女兒蘇洛兮的性命,犧牲了自己,幾乎抽光了他身上的精血,用以血祭,並復活了蝠神。
蝠神復活後,不負衆望,陰城軍民士氣大振,一舉將風月帶領的魔京軍隊趕出了陰城。而國忠會,勾倪成了頭兒,跟隨蝠神打天下,一衆人等,卻隻字不提蘇老的貢獻。
蘇老被抽盡精血後,已如朽木枯草,只靠着心中那一口氣,才勉強撐到了現在。
聽蘇洛兮說完,我不禁唏噓,沒想到蘇老爲了這陰城,竟然會犧牲自己,真是偉大,又有些憤慨,國忠會那些妖魔鬼怪,實在是太忘恩負義了,特別是那勾倪!
這時,背後的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陳月如走了出來,她臉色沉重,對蘇洛兮說:“蘇老醒了,洛兮,你進去,你爺爺有話要對你說。”
蘇洛兮聽了這話,趕緊抹乾臉上的淚水,跑了進去。
等蘇洛兮進去了,陳月如對我淡淡一笑,算是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我說:“沒想到你會留在這裡,你不去找他了嗎?”
陳月如自然知道我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誰,她說:“早死了。”
“死了?”李幽蘭有些驚訝,我也有些驚訝,不過,我更驚訝的是她這平靜的反應。
十幾天前,陳月如還對那個人愛得要死要活,還說什麼得不到他的愛,就要讓他恨一輩子,可如今,她卻平靜地告訴我,那個她愛的人死了。一點情緒也沒有。
陳月如又說:“他二十年前就死了,洛兮便是他死前留下來的唯一的女兒,我現在唯一能爲他做的,就是幫他照顧他的女兒。”
“哦。”我應了一聲,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十幾天前,她誤認我是她愛的人的兒子,便拼命要殺我,如今她知道了蘇洛兮是他愛的人的女兒,卻說要照顧好她。
這女人真善變,簡直比沙漠的氣溫變得還要快。
陳月如變了,但慶幸的是,她變好了,變得更像女人了,雖然她因爲沒有再吃心,已變成了一個老女人。
這時,她突然拿出了那塊玉佩來,對我說:“你可知,這玉佩,代表着什麼?”
我搖了搖頭,心裡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對我提起這玉佩。
陳月如正要說話,這時,蘇洛兮卻哭着從蘇老的房間走了出來,抽泣着對我說:“龔南哥哥,爺爺有話要對你說。”
我安慰蘇洛兮,叫她別那麼傷心,然後便走了進去。
我知道,蘇老一定是想在他這最後的時間裡頭,對我提出那個我一直欠着他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