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彌勒這邊出來,輾轉去了資料上給的地方,打車到了城市裡一個古香古色的衚衕兒區,陳凡足足地找找了半天才在一個大門緊閉的四合院兒裡經人介紹站在了一個門半開着的大門前面。
天橋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帝都氣象。
門裡頭的堂口,灰色的石磚頭,裡面放着一個黑漆的小桌兒。
小桌兒旁邊兩把黑色油光鋥亮的椅子,一個檀木的茶盤兒裡面供着一個紫砂壺。
茶葉泡好了,隔着老遠陳凡就能聞出來。
是上等的普洱。
普洱對肝好,常熬夜的人都喜歡。
堂口裡面一個老先生,正坐在裡面。
此人身材極爲肥胖,臉耷拉着,皮肉下垂。
不恭敬點兒說,這老爺子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人形的惡霸犬,又或者說,像個沙皮。
他身上的皮肉不知道有多鬆弛,肚子也很大,看起來要是不用手抱着那一身肉皮好像隨時都能擠到腳底下似的。
而這個人的手也確實一直抱着肚子,另一隻手上拿着一個小竹杖。
竹杖很光滑了,卻不像是故意精心打磨過的,可能這東西實在攥在手裡太久了,要不然也不會是這麼一副模樣。
老頭兒穩穩當當地坐着,不知道是不是站不起來了,在他的椅子後面拴着一根繩子,繩子是紅色的,上面套了個結兒。
繩子的另一頭是一長串的小鐵鏈,還有鐵鏈上拴着的一條跟老頭兒長相酷似的一隻狗。
這狗撐着胳膊蹲在地上,臉寬,皮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運足氣了的癩蛤蟆,模樣很是古怪。
一人一狗仔一起,就像是父子倆,模樣長得像,表情更像是,要是膚色再接近一點兒的話,這情景也是絕了。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屋子裡不知道哪個角落裡似乎藏着一件東西:一個音質實在不怎麼樣的收音機。
聲音有點嘈雜,但是還算清楚。
陳凡往前走到第四步的時候才搞明白一件事。
原來這老爺子正閉着眼睛在那兒聽相聲!
收音機裡說相聲的這位前輩的聲音也很有特色,聲音不大,還很啞,怎麼聽都讓人覺得這聲音實在不透亮,但是你也得承認,他們那個圈子裡,這前輩也是北斗泰山之一,有人說,新中國的相聲界就兩個大師:侯寶林馬三立,很明顯,老頭兒現在聽的是後者。
這人到底書誰呀!
一開始陳凡以爲自己來錯地方的,驟然停住,又倒退了幾步,他站在門口兒半天,轉身要走,卻不想剛一轉身,裡面老頭兒說話了,
“你就是陳凡吧!”
陳凡回頭,“您是?”
“薛守山。”
老人說話,聲音蒼老,但是很洪亮,一字一頓看起來派頭兒十足。
——割——
數分鐘以後。
陳凡坐下,給老爺子沏了一壺茶。
老爺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卻似乎對陳凡的表現還算滿意。
“我認識你,我不僅認識你,我還知道你的來路。”
“從一進來開始,我就已經感覺到老先生不同凡響,如果沒猜錯的話,您也是個隱遁高人吧。”
“高人談不上,老頭子一個。”
老頭兒說完,略微地撩起眼皮看了陳凡一眼,無意之間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歷經三千年,風采依舊,想不到有生之年,你我還能再次相遇。”
陳凡啞然失笑,“再次相遇?三千年前,您見過我?”
老頭兒沒說話。
“您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不能給晚輩一個話兒?”
老頭兒還沒說話。
陳凡也倔強起來了,在一邊就乾等着。
“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一個老頭子罷了。”老頭子終於還是熬不過這倔驢,用竹竿輕輕地在地面上點了一下,“談談正經事吧,這次請你來,文考。作爲未來世界的驅魔人,爲你評級,要參考兩項數據,一文一武,由此評分,進而根據成績來給你憑級定等,等級不同,能接觸到的東西也不同。”
“其實這件事我不是特別熱衷。”陳凡拍拍腿,實話實說。
“這事情關鍵不在你想與不想,而在於這個世界需不需要。”老頭兒也很淡定,並沒有看出太大的表情變化。
陳凡沉默。
老頭兒輕笑。
“今天,我準備了兩個問題想要問你,想知道,兩件事你怎麼看。”
“您講。”
“最近有人總是提起一句話,叫、‘崖山之後無中國,明亡中國無華夏’,你可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知道。”
“那你怎麼看?”
“沒啥看法,在我看,討論這個毫無意義。”
陳凡長嘆一聲,繼續說道:“這句話是一個日本學者託古僞造的,說是中國古人留下的,其實不是。當年到日本人爲侵華造勢,自稱在考古的時候發現一個石碑,石碑上有這麼一句話,其本意是說,從宋明兩代開始,中國人的精氣神已經沒了,事實上的華夏文明已經消失。於實際來說,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把戲罷了,要知道這套手段中國人用了幾千年。
當年元末的時候我老家那邊就摳出來一個獨眼石人,後面寫着幾個字: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想來這兩件事差不多,別說這個了,《水滸傳》裡不還有摳石碑的情節麼,都扯淡的東西,沒啥意思!拋卻這點不說,在我看來,這也原本就是一句屁話,說話的人別有用心,傳話的人更腦子有水。
第一,崖山之戰是蒙古人掃蕩中原時遇上的最後一次有組織的抵抗,最後幾十萬人一起跳海殉國了,說起來的確悲壯,有人藉此說,崖山之後,有骨氣的中國人都死了,人口也死了百分之七十八,因此出現了大幅度的文化斷層,但是在我看來,這話不過是文過飾非的遮羞布罷了。
有人說,在中國的歷史上,只有兩次真正意義上被外來者征服,其一十元代的蒙古人,其一是清代的滿人。不懂裝懂的人成天悲秋傷春地大喊大叫,動不動就崖山之戰如何如何,動不動就崇禎皇帝如何如何,說得情真意切如喪考妣,可每每看到這裡我都想問一句:早幹嘛來着?”
一口氣五更了,月票呢老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