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身子在一瞬間僵住了,他像一塊木頭一樣僵在原地,良久才輕輕的推開我。那一雙渾濁的眼睛溢滿了淚水,目光中那種不捨簡直讓人心痛,“我不是威脅你,笙兒,你不知道,是肺癌晚期啦,我……我得了……癌症。”
癌症!
我以爲這種病只會出現在電視劇裡,在我的生命中是不可能有這樣絕望的事情發生。現在的醫學,大多情況下把癌症定位爲絕症。
有些病人他並非是得病死的,很多人都是被自己嚇死的。
但是,在和病魔的鬥爭中,還是發生了不少奇蹟的。有很多的癌症病人,他以樂觀的心態對待病魔,不知不覺就不藥而癒了。我希望我可以勸我姥爺振作,讓他可以戰勝病魔,長命百歲下去。
“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可以化療,可以吃藥。還有……還有很多辦法。姥爺,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凝視着他的眼睛,我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在和他說話。
老爺子理了理我耳鬢的亂髮,眉頭越皺越深,整個人都傷感起來,“沒救了,我……年輕的時候進入古墓的次數太多了。肺裡面鬱結了無數的陰氣,是要遭報應了,屍體如果不燒成灰,還容易屍變……姥爺最終的遺願,是希望你們過得好。”
我還想勸他,他卻擺了擺手,低嘆了一聲:“這是報應,是天命,不能治!笙兒,你還小,不知道天理循環。”
我看着這個年邁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老人,我彷彿看見了他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的闖蕩自己的人生。從那時候的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無所畏懼,萬夫莫當的氣勢。
到了老年,他的鬥志被歲月磨平了,心境也平和了。
他不再爲自己而活,開始爲我們這些後輩考慮。我面對他的時候,可以理解他的內心,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握緊了他的手,咬着脣,不讓淚水落下來,“我過的很好,姥爺你不用爲我擔心。我以後就在這裡陪着你,好不好?我在您離去之前一直呆在佟府。”
這個決定我是經過了一番考量才做的,我知道對於蕭龍溟來說,越快找齊所有的盒子越好。但我真的很想留在姥爺身邊盡孝,我相信蕭大哥他那麼瞭解我,即便我的舉動如此任性,他也會理解我的。
“笙兒,你還這麼年輕,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老爺子他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淡淡的笑着。
我看着他,微微發愣。
我當然有想做的事情,我曾經發過誓,一定要幫蕭龍溟找到全部的二十四隻盒子。我希望蕭龍溟以後的日子,體內的疼痛永遠都不會發作。
比起這個使命,我更想留在這個生命已經所剩無幾的老人身邊。
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陪伴蕭龍溟去找盒子,但外祖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一旦錯過了就會永生永世追悔莫及。
可老爺子就問了這一句,他似乎並不要我的答案。兀自撿起了倒在地上的柺杖,輕輕的拄着柺杖一步一步的沿着牆邊走。他老邁的手輕輕的推了一下牆邊的櫃子,那一下根本沒有多少力道,卻把一個偌大的紅木櫃子向旁邊推了很長一段距離。
細細一看,才發現櫃子下面是有鋼製的軌道。
剛剛老爺子踢的那一塊磚頭,估計就是鎖住這條軌道用的機關。只有踢中了磚頭,才能推的動這個櫃子。
櫃子後面是一個被掏空的牆體,地上的正中間有一塊正方形的紅色木板嵌入。
老爺子的柺杖看起來只是比普通的柺杖看起來更加的精緻,上面刻有花紋,像是舊時留下來的古物。
隨着他的腳尖輕輕的踢了一下柺杖離地三寸的位置,柺杖下面居然是彈出一個造型有些奇異的鉤子。他舉着柺杖,用鉤子在紅木板上輕輕的一勾,紅木板就被拐杖給勾起來了。
就在那一瞬間,屋子裡面飄的盡是一股子的濃重的土腥味。
那種屍氣蔓延的感覺十分嚴重,周圍的空氣好像一下就降好幾度,涼颼颼的。我嚥了一口唾沫,小聲的問:“盜洞?”
“是盜洞,雖然裡面的陰氣從盜洞裡流失了不少。不過下面的空氣依舊很不好,笙兒,在下面空氣處理乾淨之前,我是不會允許你下去的。”老爺子咳嗽了幾聲,又有柺杖把翻起來的蓋子又蓋上。
我看着老爺子又把櫃子拉上,小聲的就說道:“我不着急下去,姥爺,你養病重要。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佟府陪你頤養天年的。”
我扶着他回到躺椅上休息,剛剛他在盜洞口吸入了古墓中的陰氣,他的氣色顯然比一開始要差多了。
老爺子抓住桌子上的煙桿,輕輕的吸了幾口煙,笑容有幾分憔悴,“恩?說什麼傻話呢。古墓裡的陰氣排乾淨只要三天就夠了,不用你一直留在府上。”
我這個人是很固執的,我做的決定,是輕易不會改的。
我既然答應了老爺子會一直陪着他,就絕對不會反悔。我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面已經認定了這件事。
我別的不行,揉肩膀的技術還算可以。以前貪玩,和祖父家附近的推拿店混的很熟,學了點手藝。
安靜無聲中,我輕輕的幫老爺子鬆肩。
老爺子年紀大了,平時又少個這樣伺候他的人,反倒是愜意起來,眯起眼睛喃喃的就說:“笙兒,你這個乖巧的個性到底像誰?昂?我年輕的時候,可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江湖中人。你下手可真讓我老人家舒坦,我差點都捨不得放你離開佟府了。”
我像誰?
我既不像父親沉默寡言,沒有母親的聰明恬靜。也不像祖父穩重幹練,更沒有老爺子的精明狡詐。我的身上就是一無是處,真是白瞎了上一輩給我的優良血統。
我咬着脣,任性的哼唧出聲:“我纔不離開佟府呢。”
“對了,你給我說說和盒子有關的事情吧。”老爺子對於我任性的話,一笑置之,反而問我關於盒子的事情。
很多擁有盒子的世家,那都對盒子的秘密是一知半解。
最突出的就是老何家的何東凌,他完全不知道盒子的來歷,甚至拿着盒子去槐香的住處找過槐香。佟府曾經也因爲不瞭解盒子的作用,誤傳藏有大清的龍脈寶藏,所以纔會導致大家產生了對盒子的貪念。
這隻盒子是流傳於遼代,怎麼可能和大清寶藏有瓜葛呢?
我對於自己的外祖,並沒有很多的戒心,我對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邊幫他做着全身按摩,一邊就將我對盒子的瞭解詳述給老爺子聽。
“這麼說,恩?相關的盒子總共有二十四隻?遼代流傳下來的盒子,要想都找全了,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老爺子拉住了我的手臂,將我提到了近前,緩緩地坐起身,“丫頭,你有想過蕭龍溟的身份嗎?”
“我……我沒,我想蕭大哥想告訴我的時候,一定會告訴我的。”我倔強的看着老爺子,語氣有些嚅囁的回答他。
我當然知道,蕭龍溟不可能只是遼國將軍,他展現的實力實在太強大了。如果普通人的鬼魂都有這麼強的實力,那這個世界死人都如此厲害,還不亂套了?
不問他,是因爲我相信他。
老爺子一愣,有些無奈的低嘆:“笙兒,真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說你良善。你……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幫他,你不怕他騙你嗎?”
“蕭大哥……蕭大哥是不會騙我的,姥爺,你可以不可以也相信蕭大哥?”我拉着老爺子身上的衣料,語氣柔軟的求他。
他被我求的沒了脾氣,只能乾笑着看了我一眼,乾枯的手掌拍了拍我的手背。
“蕭龍溟真是走了狗屎運了,遇到我外孫女這麼好的女子。他若是遇到旁人,誰會這麼死心塌地的幫他?”老爺子眯着眼睛,說話的聲音特別的大聲,好像是特地說給門外的蕭龍溟聽。
而且他的語氣是頗爲諷刺的,看來是故意要氣氣蕭龍溟。我突然發現,老爺子除了嚴肅和慈祥以外,也有十分孩子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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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皺緊了眉頭,壓低聲音說道:“笙兒,你要記住,在佟府。除了老三之外,盒子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記住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對老爺子的話,不敢有半點忤逆,認真的回答老爺子。
“不早了休息去吧。”老爺子迷上眼睛吸了一口煙,他也不睜開眼,衝我擺了擺手,示意讓我出去。
我走出去的時候,心情的是非常沉重的,耳邊卻傳來了老爺子蒼老的聲音,“笙兒,明天用過早飯。來我房裡,我親自傳你一門絕技。”
身體不知爲何突然就停頓住了,老爺子要親傳我絕技?
我還以爲老爺子頂多會讓槐香那幾個師父當中的其中一個傳我絕技,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出親自教我。
我輕輕的迴應了一聲,“好,我明天過來,姥爺,您也早點休息。”
關上門以後我看到了門外的蕭龍溟,我不知道爲什麼,有滿腹的委屈要告訴他,我用力的撲在他的懷裡。
他將我圈進了健碩厚實的懷中,單手摁在我的後腦上,我禁不住小聲的對他傾訴,“蕭大哥,外祖……外祖他得了癌症,是肺癌晚期,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我……我不想在失去親人了,我好想哭。”
“蕭大哥理解你,如果你想留在佟府,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的。”蕭龍溟的語氣十分的沉着,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沒有哭出來,我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脣,我多麼希望時間能定格在這一刻。永遠定格在外祖健在,蕭龍溟願意暫時拋開尋找盒子的進度,在佟府陪着我的時光。不用面對外面那些,爭搶盒子的陰謀詭計,還有不得不面對的生離死別。
這個晚上的夜空格外的晴朗,清風徐面,知了聲聲。
翌日,我是被李嬸子叫醒喝藥,老爺子開的藥味道雖然很苦,可配上了蜜餞就不苦了。這個藥喝完以後,我腹痛貧血的
症狀慢慢的就減輕了許多。
吃過了藥,我就和蕭龍溟一起去找槐香和歐陽瑾,把昨天晚上和老爺子見面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我沒有提老爺子操控傀儡人的事情,那件事情實在太詭異了,想想我就覺得後脊樑骨發涼。
可是老爺子不說傀儡人的來歷,我也不敢多問,只要努力讓自己把這件事情忘卻。
槐香拿着那張老爺子給的駝皮仔細的看了一會兒,認真的說道:“幸好老爺子開明,如果是我們幾個下去,必死無疑。下面有流沙機關,也有水銀機關。還有很多和易經術數有關的機關,沒有李師父在不行。”
我現在聽說過的,槐香的師父總共有三個。
草上飛,雲師父。
鬼谷李,李師父。
鑽地鼠,田師傅。
這幾個師父,裡面鬼谷李用的是春秋時期縱橫家、道家鼻祖鬼谷子的名號。其實就是李師父精通風水易術,江湖人送予了他這樣一個稱號。
那天晚上如果我打不過元代的厲鬼,可能我和槐香就能見到,李師父用道術對付厲鬼的情形。
“李師父也會跟下去嗎?如果李師父下去,老爺子犯不着給我地宮的地圖。李師父下去,應該就沒我們什麼事了,我們也許要靠自己才行。”我昨天晚上已經把駝皮上的地圖仔細研究了,上面的機關的確很嚇人。
不過地下玄宮已經被人進去過,想必很多機關都被破解了。我覺得老爺子不會讓槐香的幾位師父跟我們下去,他頂多會讓我帶上槐香。
槐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冷笑了,“你說的沒錯,老爺子老了,他年輕的時候進入墓穴裡吸入的陰氣太多,都得了癌症了。他要是再吸入古墓中的屍氣,要不了幾分鐘,老命估計就休矣了。李師父他們也是一樣的,年輕的時候損陰德了,這個歲數都金盆洗手了,哪還敢碰這些?”
我能聽到槐香嘴裡有提到老爺子生病的事情,忍不住有些難過,但是我沒說。老爺子這種情況,哪裡還能下古墓?
其他的幾位師父,也上了年紀,身體骨也大不如以前,沒必要爲了我們冒那樣大的風險下去。
槐香好像看出來了我的想法,說道:“生死有命,老爺子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我們旁人是沒辦法干涉其中的。”
道理我都懂,可我沒法不難過。
在祖父死的時候,我就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作爲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這些,然後努力讓自己獲得更充實。
我笑了笑,讓槐香放心,“我知道,只是我長這麼大還沒幹過盜墓的事情,有些害怕。想想心裡真有些複雜,槐香,你第一次下到墓室裡是什麼感覺?”
“我……我嚇哭了!”槐香最要面子的一個人,突然臉色發青說了實話,“下面很恐怖,你根本想象不到。很多墓葬現在連考古人員都不願意對新發現的墓葬挖掘,是因爲地下墓室的屍氣太重,很傷身子。而且真的很邪門,經常會發生奇怪的事情!”
我聽槐香這麼說,總有種不好的感覺,槐香爲什麼突然對我說這麼多下到古墓中不好的因素。我雖然反應遲鈍點,可我也有腦子啊,我感覺他們好像要將我踢出這次行動。
他們想要保護我!
我沒說話,只等着槐香把話繼續說下去,我自有辦法讓槐香不得我帶着我。我要讓槐香知道,我雖然不學無術,但是他們幾個要想拿到盒子,絕對少不了我。
果然,槐香用勸解我的語氣說道:“我昨天和歐陽瑾商量好了,你……你不懂易術,也不會盜墓,去了也沒用。我們兩個下去就行了,歐陽瑾雖然是瞎子,可是精通道法、陰陽易術,絕對是一大助力。”
“槐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旱鴨子吧?歐陽先生歐陽瑾是盲人,想來也沒機會學習游泳,畢竟在水裡面很難做到聽聲辯位,容易迷失方向。”我嘴角一撇,故意笑得很揶揄。
槐香就像生吞下一個雞蛋到肚子裡,一副被噎到的表情,“我……我是不會潛水,歐陽瑾,你真的沒學過游泳嗎?”
“沒有,譚笙說的沒錯,我是盲人。很多盲人如果不使用機器,要辨別方向,是根據自己發出聲音以後,接觸到障礙物傳回的聲波來判斷方向的。在水中,這一點很難做到。”歐陽瑾皺緊了眉頭,他伸出手掌從槐香手裡接過了駝皮在手中摩挲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盒子在聖泉中,必須要有一個會潛水的人下去。”
槐香有些懊惱,她跺了一下腳,“阿笙,你看不出來嗎?我在保護你!”
“我知道。”我拉住她的小手,笑了笑,“但是,並不是我故意違揹你的心意,是因爲現實情況必須要我下去,才能拿到盒子。而且,蕭大哥也會跟着去的,不會有危險的。”
槐香看了一眼蕭龍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蕭大哥傷好了,和我們一起下去,倒是可以。”
用過了早膳,就只有我和槐香同去老爺子那裡請安。
老爺子的躺椅已經搬進院落裡面去了,雲師父正在旁邊擺弄幾臺鼓風機,還特意在鼓風機上接了好長一根的管子。
那三條管子看不到盡頭,直接被拉倒屋子裡面去了。按我的思路,應該是是插進了裡面的盜洞,這幾根管子很可能是用來抽出墓室中的有毒氣體用的。
這時候從裡屋走出一個身材不到一米四的男人,身材短小瘦弱,全身灰頭土臉的全都是土渣子。他身上穿着一身工廠工人穿的工作服,腳上是一雙黑色的手工布鞋,鞋子上的底納的很厚實。
那人皮膚黝黑,看着五官極爲的蒼老,而且頭髮也都花白了。我猜測他的歲數,大概也應該有六七十了。
看他這年歲,還真是不適合下到盜洞裡去盜墓。就剛剛下去那一陣,再上來,他嘴裡面的氣喘都快要厥過去了,渾身上下除了土渣子還有溼淋淋的汗液。
他能幫忙把管子送下去,已經是對我們仁至義盡了。
這個人吼了一嗓子,“草上飛,我那邊搞定了。”
槐香低聲和我竊竊私語,“阿笙,門口那個是我田師父,以前的人喜歡叫他田老鼠,因爲他鑽地洞的本事很強。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才從盜洞裡出來。”
我點了點頭,老爺子說了,要把地宮裡面的陰氣放出來,才放心我們下去。
我剛剛看到管子時的思路沒有錯,這個李師父應該是把鼓風機的管道從墓道當中送到墓室當中,將墓室裡面的污穢之氣全都排放乾淨。
老爺子的躺椅旁,放了張金絲楠木的八仙桌,他正從桌子上拿了一杯茶漱口。頓了頓,才神情倦怠的看了我們一眼,“恩?老三也來看熱鬧了嗎?”
“爺爺,你把地宮的圖紙都給了表姐了,是要狠心讓我們下去嗎?我不來看看能行嗎?”槐香走到老爺子面前,輕輕的給老爺子捶肩膀,討他歡心。
老爺子笑了笑,“你幾位師父當中,除了草上飛是不惑之年,其他都上了年紀。你是想要了我們這些老骨頭的命嗎?我要是下去,你就沒有爺爺了,你捨得嗎?”
“我纔不是表姐呢,我不會上爺爺你的當。你當年是那樣威武,現在依舊寶刀未老,那咳嗽都是裝的。我可是看到過您健步如風的樣子,現在還想來騙我。”槐香眨了眨眼睛,在老爺子面前非常古靈精怪的樣子。
“嘿,你這瘋丫頭倒是眼力挺好。”老爺子被槐香說的乾笑了,他看着我,慢慢的就說道,“可你啊,就是不如笙兒會心疼人,知道爺爺老了,要孝敬爺爺。”
我沒有插話,我只是和老爺子對視了一眼,用眼神向他表達敬意。老爺子似乎很高興,微笑的對我點了點頭。
雲師父弄好了機器說道:“老三,你別難爲你其他師父了,我陪你下去。”
“我就知道雲師父最疼人了。”槐香小嘴跟抹了蜂蜜一樣甜,哄了老爺子之後,又開始哄雲師父。
雲師父被槐香哄得眼角飛笑,臉上都樂開了花,他說話的口氣還是比較正式的,“不過下去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可不能讓佟府其他人知道。下面的東西,可一件兒還沒搬上來,若有人起了歹意,那我們就完蛋了。”
雲師父這句話我聽得耳熟,好像昨晚上老爺子也跟我交代過類似的話。
合着偌大的佟府,自己人還要防着自己人。不過人性本貪,很多時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懷財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三就知道耍貧嘴,今兒我剛好要傳笙兒一套輕功。你學了八步趕蟬,多學了也沒用,就在旁邊看着吧。”老爺子說完了話,站起身來。
槐香驚訝道:“爺爺,你的絕技可是從來不外傳的,你居然傳給表姐。”
“學了你雲師父的八步趕蟬還不夠嗎?今天便宜你個黃毛丫頭了,你看着就看着,不許插嘴。”老爺子語氣輕蔑的哼了一聲。
槐香吐了吐舌頭。
雲師父也十分訝異,又是垂頭喪氣,“老爺子要親傳,看來沒我什麼事了。”
隨即雲師父和李師父都非常識趣的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轉身退出了老爺子的院子,故意迴避老爺子傳授輕功。
老爺子傳授給我的輕功名字叫做“蠍子倒爬城”,是他年輕時候的絕技。他自己學習輕功也比較晚,二十歲才學輕功,也不是自小就練習的。
這門功夫要求的基本功比較淺,適合我這種兒時沒有練功的人,所以就教給了我。
“蠍子倒爬城”顧名思義,就是倒着走的。
聽說以前的老爺子,就是十餘丈高的城牆都能倒着如同蠍子一樣爬上去。講究倒着行動,依舊快如閃電,還能像蠍子一樣在牆上保持平衡不掉下去。
有了這種手段已經不用去盜墓了,身法快如閃電,什麼樣的高牆大戶都攔不住他。不過這門功法,用來逃命絕對是下策。
倒着跑,都看不見前面的路,那不是找死嗎?
只有在盜洞裡,這種前進方式才比較敏捷和快速,我覺得我的身高大概就是專門爲盜墓這行準備的。
不僅矮小,而且骨架子很小,身體靈活輕便。
學起開鎖這種腦力技術,我總是笨手笨腳的,壓根兒就不是那塊料。學起蠍子倒爬城來,倒是容易的多。我被老爺子手把手教,沒有一會兒工夫就學會了,剩下的就是以後勤加練習了。
老爺子教完我,反而有些失落,喃喃的說:“可惜了,可惜了,真是可造之才。比老三還要聰慧,我佟佳氏天賦極強的,怎麼都是女兒家?”
“姥爺,您是嫌棄女兒家嗎?”我皺着鼻子,可憐巴巴的看着老爺子。
老爺子神情一恍惚,他凝視着我,忽然就摟住了我的背,顫抖的喊出聲來:“汍蘭!汍蘭……回來吧!爹爹再也不強迫你了,汍蘭!你不用去譚家拿盒子了,你留在爹爹身邊就好了……”
不用去譚家拿盒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母親真的是佟佳氏派去譚氏的內奸嗎?
老爺子好像是把我錯認作了母親,纔會一時情急說出了這樣的話。他以前似乎非常想要得到那些擁有那些各大世家所守護的盒子,他派了母親去父親那裡騙取盒子。但我聽出來了,母親是不肯這麼做,她選擇了嫁給父親。
並且把佟佳氏世世代代守護的盒子藏起來,跟在父親身邊默默的守護譚家的盒子。
他好像腦子也有點糊塗了,輕輕的摸着我的腦袋瓜,“以前我不管去哪裡,總喜歡帶着你。我覺得三兒和你像,所以一直寵着她,我最終還是想見你。”
“我……”我結巴了一句,然後小聲的在老爺子耳邊說道,“我不是汍蘭,我是她的女兒。我母親現在在家裡……”
“啊?”老爺子好像恍然間從一場夢境中醒來,他把我推開了,眼睛裡還有茫然的意識在遊走。
老爺子畢竟是老爺子,還是要面子的。
他用手腕上的衣料快速擦着眼角,不讓人看到他掉淚了,只是整張臉都變得沒精打采的。他還在看着我,伸手好像要摸我的側臉,卻沒有放下自己的手。
他就這麼糾結的看着我,然後嘆息了一口氣,“你的眼神,還有悟性真的很像她。如果不是因爲年輕的時候,我太過貪婪,我不會害得她雙目失明。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
一向高深莫測的老爺子,他突然用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那樣脆弱的他,和普通人家裡的老人沒有任何區別,身上就連一丁點佟佳氏家族掌舵人的氣勢都沒有。
老爺子大概是年輕的時候經歷了太多坎坷和風雨,現在有些倦了。精神不僅脆弱,而且還有些萎靡。
他保持這個動作很久了,才緩緩的把手放下去,閉着眼睛哼哼出聲,“昂?草上飛呢?讓草上飛進來陪陪我,天色都不早了,你們幾個小丫頭片子就出去了吧,別打擾我老人家休息。”
我和槐香對視了一眼,從老爺子的院子裡出來。
學輕功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蠍子倒爬城雖然可以半道出家,但是畢竟還是一門極爲高深的絕技。
我沒有勤練上十年,那根本就不會有什麼造詣。
老爺子教了我一天,時間上對於普通人不算短,對於練輕功的會家子來說,那隻算個小小的開頭。可我知道,老爺子已經把他所知道的和蠍子倒爬城有關的,全都跟填鴨子一樣,一股腦的教給我。
他是怕自己以後沒有時間,在傳授我這些基本功。要不是我對輕功頗有些悟性,現在恐怕腦子都要被那些輕功的竅門擠炸了。
由於古墓內部的氣體沉積多年,那都是有毒的玩意,含氧量極低,從裡面抽出來都是有色氣體。大白天的抽出來上天,那十里八鄉的都能看見,所以那鼓風機都是晚上在運作。
朝東面老爺子住的地方去看,依稀還是能看到些許朦朧的霧氣。
機器整整運作了三個晚上,到了第四天白天,田師父下去測試一下情況。確定了下面的空氣質量能讓人保持正常的呼吸,才稟告了老爺子,批准我們下去。
草上飛雲師父這幾天忙活搗鼓鼓風機,也吸入了不少晦氣,人也病倒了,乾脆就不和我們下去了。
金鈴本來是吵着鬧着,一定要和我們一起下去見識一下古墓裡的風景。可是一聽說有鬼,就嚇得不敢下去,這會子被老爺子叫去談心。
老爺子好像打算把這些年收藏的看不透的東西,都拿去給金鈴看一眼,讓她幫忙看看其中的門道,一解多年來的疑問。
我們這一次的行裝,是田師父打點的,每人一個黑色揹包。
揹包裡有水,也有幾塊壓縮餅乾,還有繩索、匕首、手電、桃木劍、黃豆之類的。大家的揹包都不沉,但是該帶的東西一應俱全。
一看就是此道中人,從前挖墳掘墓的經驗不淺。
我的揹包裡比別人重些,裡面有潛水服,還有小型的氧氣瓶。那聖泉畢竟是放在古墓當中幾百年的臭水了,還浸泡了裝了死屍的棺材,直接接觸對人體肯定是有害的。
盜洞是垂直向下的,而且比較深,我們大家都是滑繩下去的。
別看歐陽瑾身體瘦弱的如弱柳扶風,是他的手一摸到繩子。那個身體輕盈的就好像隨風的柳絮一樣,輕飄飄的就從繩子上滑下去。
下面很黑,落到地面就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腳步聲輕輕的落地,在四周圍發出的動靜卻是極大的,那種安靜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們幾個。
手電的光束,在如此幽暗的環境當中,能見度是極低的。
蕭龍溟緊緊的牽着我的手,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手中的駝皮,就塞進槐香的揹包裡,領着我們帶路。
我是第一次下到這種地方,即便有蕭龍溟陪着,整顆心都是懸着的。
嗓子眼發乾,那都快冒煙了。
手電筒除了能找到地面撲的一層青石之外,還能照到一些詭異的雕刻。由於光線有限,照到的部分並不完整,讓人看得更加的害怕。
墓道大概也就一米多寬,兩邊都有石雕擺放。
牆上有少許繪畫,以及雕刻在上面,但是並不清晰,看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第一次進來,還什麼都沒看清楚,就跟着大傢伙走完了這一段漆黑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尊巨大的石門,石門上下左右都雕用線刻畫着四方神獸。門是半開着的,從門縫裡看進去,裡面是一片的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等到走進去就更瞎了,黑咕隆咚的,什麼玩意也瞧不見。
我就跟個傻子一樣的用手電找的能見度非常低的地面,跟着蕭龍溟的腳步前進,我甚至都不知道槐香和歐陽瑾他們到底跟沒跟上。
“蕭大哥,這裡面沒有機關嗎?我們這一路下來,都很順暢。”我對於這個問題並不好奇,我最好能靠着蕭龍溟一路順暢到底。
我只是害怕,想找點話題聊聊。
蕭龍溟的聲音一響起,我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了,“很多機關都被人破解了,這些路我走過,所以你們跟着我就好了。尤其是歐陽先生,不要跟丟了。”
“多謝蕭先生關心,在下安然無恙。”歐陽瑾的聲音如同泠泠的泉水在黑暗中響起,口氣依舊是那樣的不卑不亢。
槐香的聲音也有些恐懼,但是她和我一樣,都把恐懼的感覺憋在心裡,她說,“我比較好奇,爲什麼盒子沉在水裡沒有腐爛啊?你們想啊,聖泉在牛逼,也只是普通的水被什麼薩滿家吃過,能有多厲害。”
“不是聖泉的問題,是盒子的材質特殊。”歐陽瑾緩緩的說道。
槐香冷聲問:“你怎麼知道?”
“你忘了金鈴曾經親眼看到過水裡面的盒子,南海海底有木,名喚海柳,水浸不腐,火焚難損。我想這個盒子,它的材質很有可能就是這種海柳木。”歐陽瑾一副飽讀詩書的口吻,對於盒子材質的猜測侃侃而談。
這一次出奇的,槐香沒有質疑歐陽瑾說話,緩緩的說道:“我聽過這個材質,只是海柳極爲難得,要做成一隻盒子,造價可能是個天數呢。”
我和槐香都在找着話題,相互之間交談,來克服恐懼。
突然,歐陽瑾說了一句,“別走了,前面是十二金貓的機關陣,老爺子給的地圖有標註。這個陣法,每來一次都需要重新破解,槐香扶我到十二金貓旁邊。”
槐香把歐陽瑾扶進了黑暗裡,我跟過去的時候纔看到,眼前是一個極大的圓盤。圓盤上有十二隻姿態各異的金貓,我看不出這些貓有什麼特殊性。
可是歐陽瑾圍着這個圓盤,他緩緩的就摸動了圓盤上的每一隻金貓。他這一次摸索並不慢,用時不到五分鐘就全部摸完。
最後,他停下來思索了有二十分鐘,才說道:“跟着我走,大家走相互抓着揹包,至於蕭先生可以不必理會。千萬不要走錯了,否則的話,就會觸動流沙機關。”
歐陽瑾走到前面去,槐香抓着他的揹包,我抓着槐香的。
他的步子很慢,而且往左兩步,又會往前一步,再往右。那樣的感覺,就很像在走黑白棋一樣,根據策略行進。
我不知道原理,大概也就是五行八卦的那些運算,只能傻頭傻腦的跟着。
忽然間,墓中就傳來了一陣流水的聲音。
“到了!”蕭龍溟忽然說了一聲,他把手裡的手電照進了前面忽然出現的一塊區域內,好像是個水池吧。
這個水池,應該是有噴泉的,所以纔會有流水聲。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噴泉到底是依靠着什麼樣的動力運轉的。
我也跟着把光束照過去,和蕭龍溟一起找到了一片黑色的波光盪漾。等到衆人一起把手電筒都照進去的時候,直接將強光照進了清澈的水底。
水底的深處,是一張極爲慘白的人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