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手裡頭的那隻盒子,我只聽他臨終前提過,卻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要追繳盒子的下落,就必須知道盒子的樣子。從盒子的外觀來追查盒子的下落,從而知道劫走盒子的人是誰,這樣才能給父親討回公道。
母親失明瞭,這個世界上見過這個盒子的人,可能就只剩下牀上昏迷不醒的父親。
但我們都知道,父親的情況是不可能再甦醒過來。
“司徒,那隻盒子你其實見過,當初知情把它帶回來的時候。你就在旁邊,不知道你還記得嗎?”母親咬了咬脣,她的臉色十分的蒼白,柔弱的樣子讓人異常的心疼,但她是卻表現的很堅強。
那個被母親叫做司徒的女人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老公把盒子帶來的時候,我確實在場,不過你要知道,我是負責解剖鑑定的法醫。我對古董玩器沒什麼興趣,我當時沒有看仔細盒子的樣子,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早就不記得了。”
我發現司徒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企及的冷傲,這種冷傲並不是針對母親的敵意。她忽然放柔了視線,就這麼溫和的看着母親。
母親是盲人,看不見這樣善意的眼神,她焦急的皺着眉頭,問道:“有紙和筆嗎?”
“去準備素描鉛筆和畫紙,把橡皮也帶上。”司徒冷淡的吩咐那兩個幹警去準備紙筆,又把母親扶到病房裡的桌前坐下。
她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母親憔悴的面容,有些懷疑的問母親:“你打算把盒子畫下來?你別忘了,你是一個瞎子。你什麼都看不到,你確定你能把盒子畫下來嗎?”
司徒這個疑問也是我的疑問,我也從來沒見過母親畫畫。
盲人能讀懂盲文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能畫畫,那就是世間少有的天才。而且,這種能力需要後天鍛鍊的吧,我就沒見過母親練過。
我只是有一次聽安嫂提過,她說母親摸畫的能力很強。以前家裡弄來了一批平安時期的日本扇面,母親憑藉手感就能確定扇面上的文字和花紋,那種能力就好像特異功能一樣,讓人瞠目結舌。
墨跡和鉛筆在紙面上留下的印記,普通人覺得沒什麼的,但是對於失明的人來說。也許,觸感是他們認知這個世界的唯一工具,所以常人是沒有辦法理解盲人觸摸東西的感受,以及手部神經集中專注的靈敏度。
等到畫具都拿來之後,母親用手接觸桌面上的素描紙,仔細摸索確定方位,以及紙張的大小之後。她一手拿着鉛筆,另一手拿着橡皮,就開始在紙面上作畫。
一開始只是畫了一個長方形的框架,十分的粗糙,讓人對她的能力有些懷疑。
但是,漸漸的隨着母親手中的炭筆在畫面上作畫,還有母親的手指在畫上反覆的摸索,整幅畫就變的豐滿起來。明暗交迭,畫風立體,很快就有一隻成形的盒子生動的出現在畫面上。
這隻盒子從手繪上看不出質地來,卻能看見在盒子頂部,有一層分割成九個小方塊的浮雕。
盒子上沒有任何任何壁鎖或者掛鎖,但是左右兩邊的底部,出現有云紋。就好像奧運火炬上面的祥雲紋路,比起我之前見到那幾只盒子上的花紋,算不上精美。
尤其是拼圖浮雕上的內容,亂七八糟的,應該是是順序被打亂時候的樣子,根本就看不明白那幅圖被拼好之後會是什麼樣子。但我覺得,這個盒子的鎖既然叫拼圖鎖,那麼只要拼好上面的拼圖,盒子應該就能被打開。
母親畫完畫,把手裡的那塊木片,放在盒子頂部浮雕區域的其中一個位置。
那塊木片被放上去之後,居然和盒子上面的一塊浮雕相吻合,連大小都一模一樣,那隻畫紙上的盒子由此看來就顯得更加的逼真了。
母親所畫的,居然是一副等比例的拼圖鎖的盒子。
這說明母親曾經接觸過盒子,用她的雙手無比熟悉的掌握盒子的外型。甚至在她剛剛摸到父親手裡的拼圖碎片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父親的車禍可能和盒子有關。
祖父臨終前說那一隻拼圖鎖的盒子,應該就是母親畫出來的這隻盒子。這麼說父親手裡面攥的木片,其實就是盒子拼圖機關上的一片拼圖碎片。
父親把拼圖從盒子上扣下來,攥在手裡,有什麼用意嗎?
司徒用她漂亮的手指拿起素描紙上的那枚拼圖碎片,放在眼前看了看。柳葉細眉微微一皺,她好像在思索着什麼一樣,半天都沒有說話。
“那個……我聽說肇事司機被抓到了,如果是謀殺的話。那司機應該是冤枉的,要不要通知那邊,把人給放了。”其中一個幹警好像十分了解交警那邊的辦案經過,縮着腦袋,有些畏懼的提醒了司徒一聲。
司徒的柳葉細眉皺的更緊了,“肇事司機的口供錄了嗎?我想按照辦案流程,車禍當晚就會連夜錄口供。”
幹警立刻打了個電話回去,問了幾句,臉色發青的掛斷了電話,“肇事司機他認罪了,他的車超載十分嚴重,車速也過快,所以撞過去的時候,車子失控了……”
“我覺得這件事情和那隻盒子有關,肇事司機錄的口供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回局裡,立刻提審肇事司機。汍蘭,這片木片,還有這盒子的素描,可能要作爲證據留給我們警方辦案,暫時不能還給你。”司徒把手裡的木片一下就攥緊在手裡面,抓起了母親剛剛畫的那副畫,一甩頭上幹練的馬尾辮,就要走出病房。
我急忙把她給攔住了,我看了一眼她冷冽的眼神,立刻就明白我突然唐突的去要那副畫着拼圖盒子的畫,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膽怯的低下頭顱,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她:“司徒阿姨,你能不能讓我用手機拍一下母親畫的那隻盒子。”
“汍蘭,你的女兒也想查這個案子?”司徒的口氣有些輕蔑,但是卻是打量了我一眼,將那副畫擺在我眼前。
我快速的用手機拍完,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司徒面無表情的,她和我一句話也不多說,收起畫就走。病房外的走廊上,全都是司徒踩出來的,“鞺鞺鞳鞳”的高跟鞋的聲音。
父親其實也算得上是國家的公職人員,他的死因還和國家文物,也就是那隻盒子有關。兩個小幹警根本沒法走,只能敬業的留在病房裡。
劉奶奶歲數不小了,又要處理我祖父的身後事脫不開身,所以逗留了一會兒,就聽我的勸告回去休息了。
晚上,夜涼如水,一輪圓月掛在蒼穹上。
安嫂已經知道了母親懷了小寶寶,所以她一直都在苦口婆心的勸母親早點休息,以肚子裡的孩子爲重。
母親並沒有太過固執,她好像十分安靜的接受着這個事情。波瀾不驚的眼眸當中有些許的痛苦,但是整個人依舊保持的恬靜的態度。
母親守了父親一會兒,就了聽安嫂的話,喝過了雞湯,在父親的病牀對面的小牀睡下。
我坐在窗前的桌子前,皺着眉頭一直看着手機裡的那張拼圖浮雕的照片。這個機關難道是要把一塊又一塊的拼圖給扣下來,然後再拼起來嗎?
那這拼圖鎖的機關也太簡單了吧?
這麼久以來,不可能沒人打開啊。我開鎖還有點能耐,可是遇到拼圖機關,就蒙圈了。那不是我的專業,也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我只能想到一些比較簡單的線索和辦法。
我照着手機上的照片臨摹畫下來,用剪刀將臨摹的圖片按照圖上拼圖的樣式,剪出了九張拼圖的樣子。
我還特意把父親出車禍之後,仍然攥在手裡的那枚拼圖碎片用陰影加重。我只想通過將拼圖拼湊完整之後知道,父親爲什麼放着其他的拼圖不帶走,唯獨拿走了這隻拼圖。
九張拼圖排列組合總共就那麼幾種,稍微一擺弄,就出現了一副完整的畫面。那片塗了陰影的拼圖在畫面的右下角,是那樣的不起眼,根本看不出特殊之處。
這一副拼圖浮雕,好像是一張戰場上的圖。
圖上的人都穿着古代戰爭時穿的鎧甲,應該是古代人,不過我的歷史成績並不好,我分辨不出來具體是哪朝哪代。
其中一個騎着駿馬,在沙場上拉滿弓箭的男人十分的扎眼,他青絲飛揚。
眸光恰似一縷閃電威嚴而又充滿了力量,拉弓的動作更是飛揚勇決,身上戰甲更是有別於旁邊的普通士兵。
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畫面中的人,愣愣的看的有些發呆。
如水的月光照在他的臉頰上,讓我越發的被畫上的人吸引,他會是誰?
會是蕭龍溟嗎?
我不確定。
那個男子在畫面的正中,應該是這幅畫的主角。不過那畢竟是經過母親和我二次加工的圖畫,原版的還是浮雕,根本看不清楚拼圖上人物的樣子。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蕭龍溟的思念更加的強烈,他到底去哪兒了?他知不知道我就要看不見了?
也許很快就會死了,但我想在死前查清楚父親車禍的真相,爲父親報仇。
那些劫走盒子的人,很可能就是謀殺我父親的兇手。
這個兇手不用調查,我幾乎就能呼之欲出,兇手和那個擁有龍魂玉的蕭老可能也有着某種聯繫,或者就是蕭老的手下人乾的。
如果真的是他們做的,那麼陽間的警方,是抓不到這些陰間來的厲鬼的。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蕭龍溟蕭大哥能夠幫我報仇,幫我殺了那個叫做蕭老的老者。
我在想蕭龍溟回到我父親母親的家裡,發現我們都不在,會不會着急的到處找我。
“小東西,你怎麼這麼笨啊?”忽然,耳邊響起了一聲清冽的聲音,用慣用的語氣喊着我的名字。
我心裡一激盪,險些熱淚盈眶,但是卻淡淡的迴應了一句,“少卿,你別開我玩笑了,你的聲音太輕浮。要想裝蕭大哥,還有一定的距離。”
連少卿撅着嘴,輕飄飄的身子飄在做面上,他用手輕輕指了一下畫面上的陰影部分,“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什麼?”我看着連少卿的眼睛,知道他一定了解拼圖鎖上的秘密。
連少卿臉上是一絲傲慢的笑意,“那是拼圖眼,阿笙,本少爺發現你真的和槐香說的一樣,是個大笨蛋。你連拼圖眼,這麼簡單的東西都沒看出來。”
“拼圖眼是什麼?”我一邊問連少卿,一邊就用手機百度。
我從小就不愛學習,更不喜歡動腦子,活該會不會祖傳的鎖技。拼拼圖,搭積木這種東西,我連碰都不愛碰,我怎麼知道拼圖眼兒是個什麼東西。
我手機網速慢,還沒查出東西呢,連少卿就將右下角那塊陰影拼圖給拿走,問我:“玩過華容道嗎?就是曹操敗走華容道的那個遊戲,你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本少爺就沒有必要和你解釋了。”
“曹操敗走華容道?”我重複了一遍,那不是三國演義嗎?
這個遊戲我玩過,就是一個方框裡面幾個不規則的圖形,然後通過移動那些圖形,把曹操給放出去。
不過我腦子不夠用,這遊戲就沒完成過。
可是拼圖的圖眼,和華容道有什麼關係啊?
原來是這樣!
我的腦子靈光
一現,終於明白連少卿的意思。
父親手裡的那片拼圖是拼圖的圖眼,也許整個拼圖機關上,就只有圖眼可以扣下來,其他木片都是困在盒子上面的。如果把圖眼拿走,其他的幾塊木片在不拿下來的情況下,盒子上多出一塊空缺以後,其他的拼圖是能在盒子上自由的移動的。
“少卿,你確實聰明,我……我怎麼這麼笨呢。”我苦笑出來,有些懊惱。
可目光依舊緊緊的盯着拼圖上那個金戈鐵馬的男人,他英姿颯爽的樣子真的和蕭龍溟有幾分相似。
我的耳耳朵裡,正好聽到病房外面兩個幹警正在聊調查出來的案情,不過隔了一扇門,根本就聽不清楚。
我推開門直接出去,他們看到我出來愣了一下,其中一個就問我:“小妹妹,大半夜的出來幹什麼?”
另一個則是譏笑了對方一句,“人家小姑娘去上廁所,你瞎操什麼心啊。”
“我不是出來上廁所的。”我小心翼翼的看着這兩名幹警,他們其中一個已經有些困了,正在打哈欠,“我是想問問你們,我父親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有……有線索嗎?”
“難道你真想查案?”其中一個幹警問我,他打量了一眼我和連少卿,又道,“你們兩個還太小,這些案子的事情,不該你們操心。”
“哎,人家只是關心父親的案情,你怎麼這麼說話。”另一個幹警責怪了一聲,就說道,“已經查的差不多了,司徒法醫要求重新提審肇事司機。司機他依舊是說自己開車太累,所以不小心撞上了。小妹妹,如果真是謀殺,那司機爲什麼要認罪?沒人會把罪往自己身上攬,你說呢?”
“那事故以後,車子……車子裡有沒有一隻盒子,你們仔細檢查過了嗎?”我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撞上以後車子就變形了,車子必須用工具才能撬開。去的時候,車子沒有被工具撬開的痕跡。救人的時候,纔開始撬開車的,車裡面我們的人搜查過,沒有什麼盒子。”幹警回答的乾淨直接,好像所有的真相都指向了,這次父親的事故只是意外。
我退後了一步,還有些不甘心,如果只是事故,那盒子呢?
盒子跑哪去了?
“那案發時間是什麼時候?”我立刻又問道。
幹警似乎並不瞭解這個,他們兩個面面相覷,然後纔有一個乾笑的回答我:“喲,小姑娘查線索還挺有模有樣的,這些我們警方都會查好,不用你操心。”
我知道,他們不知道案發時間,他們應該是隻負責在醫院等待我父親正式死亡的,知情的案情也可能都是道聽途說的。
像時間這樣比較容易讓人忽略的,肯定是沒記在心上。
“我……我其實想和司徒阿姨聊聊,你們有她的電話嗎?我只想問問她,不會騷擾她的。白天的時候,你們也看見了,她和我母親認識。”我不依不饒,這兩個人沒辦法,只好把司徒的電話給我。
我拿到了電話,就跑去廁所給司徒打了個電話,“司徒阿姨,我……我想知道我父親出現交通意外的時間,他的事故現場,是往哪個方向開的?”
司徒在電話後面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回答我:“你總算髮現了,你可比你母親笨多了,別看她眼瞎。她可比我們這些長招子的人精明多了,沒錯,你父親開車前往的方向是市區,事故時間是下午五點,那個時候他應該沒有拿到盒子。”
“什麼?!”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竟然是事實的答案。
盒子還在祖父的家裡,那麼如果爲了盒子謀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爲,父親的手裡沒有盒子。
我拿着電話,呆立在原地,司徒的聲音格外的冷淡,“讓你母親接受事實吧,沒人想害你父親,她這麼多年了,精明是精明,就是依舊沒改掉被害妄想症的毛病。”
我感覺線索在這時候中斷了,腦子“嗡嗡”作響,緩緩的就掛斷了手機。
難道真的是母親判斷錯誤嗎?
可她給我的感覺是那麼的睿智,冷靜的表情,就好像心如明鏡一樣。這樣的她,讓我產生了一種無條件的信任。
但是事實的真相卻告訴我,母親是錯的。
案子調查到這裡,應該也要結束了,我們只能等待法院對肇事司機的審判結果,然後讓這位肇事司機爲他的不負責任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候,廁所裡傳來了一聲貓叫聲,我條件反射的看過去。
是一隻綠眼睛的黑貓,它從窗臺上跳下來,慢慢的靠近我。
我盯着它的眼睛,模糊的視線卻能夠看清楚它眼瞳裡的每一個細節,它“喵”叫了一聲居然是跳進了鏡子裡。
我猛然一回頭,鏡子裡站着個紅衣的女人,紅色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咧開烈焰紅脣,摟着那隻貓,順着貓毛,突然她猛然間揭開頭上的帽子。
嘴巴以上是森森白骨,一雙眼珠子居然在骷髏裡轉着。
我嚇得直接就倒退了一步,“啊——”的尖叫了一聲,一個踉蹌差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身後的連少卿猛然間接住我,他氣惱的等着鏡子裡的女人,“你沒事嚇唬笙姐姐做什麼?本少爺收拾你信不信?”
“你這樣,還想收拾我?你忘了那天,是誰把你給掉在門口的?”那個女人越笑越詭異,還伸出手指掐住連少卿的脖子,連少卿根本沒法反抗,白眼一翻就死過去了。
這女人是樑琉,還是那個璃兒?
我都有點錯亂了,她和那天的璃兒一模一樣,卻自稱把連少卿掛在門上過。不過這個問題太複雜,我根本沒空去多想。
整個洗手間裡,充斥這一種詭異的冰冷,我看着女人手裡的連少卿,覺得就連呼吸的空氣裡都凝結着冰渣子。
我緊了緊掌中的手機,“你放開他,連少卿話多嘴貧而已,你殺他只會觸怒蕭龍溟。你……出現,是來找我的吧?”
“蕭龍溟?你的蕭大哥多久沒有出現了?他管你的死活了嗎?他愛的人,永遠都是蕭夫人,耶律楚格。”那個女人她把連少卿扔到了一邊,聲音詭異魅惑。
我低了頭,扶起地上的連少卿,感覺有些乏味,“這樣的話,我聽太多遍了,耳朵都起繭子了。你……你能換點別的和我說嗎?”
蕭龍溟他的離開,的確給我不小的打擊,但是人有時候就得靠自己。我的確很依賴很依賴蕭龍溟過,但是遇到了這麼多變故以後,我的心早就變得堅硬起來了。
她冷漠的就對我說道:“譚笙,放棄找盒子,放棄打開盒子的念頭。蕭老爺子以後就不會爲難你,還有你的家人,你要知道,你母親可是身懷六甲。”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去找盒子了,請你放過我的家人。”我低着頭,緩緩的掉淚,父親的車禍在表面證據上看,是重傷于于車禍。
可是那個女人都已經承認了,我的家人就是被他們所害,我答應了她不去找盒子。並不代表,我會放棄報仇,我雖然是普通人。
殺父之仇,卻不能不報。
“你早點明白過來,不就好了,和蕭老作對,真是蠢。”她滿意的笑着,紅色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鏡子裡。
我扶着連少卿,回到病房。
連少卿其實傷的不重,他沒過多久甦醒過來。那個傢伙本來就是個孩子,醒過來就嚇的摟着我哭,嘴裡還罵着蕭龍溟不趕回來救我們。
我搖了搖頭,心裡有些絕望的想着,也許蕭龍溟真的把我們拋下了吧,否則,也不會不顧我們的死活,一走就是這麼久。
我父親的生命十分的頑強,我和母親在醫院陪護了三天,他的生命體徵依舊存在。在沒有進食,或者注射營養液的情況下,他這麼在牀上躺着,到最後等於是被活活餓死的。
醫生說父親他這樣可能是因爲求生意識太過強烈,很有可能是因爲有什麼該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我和母親做的事,就是等待父親自然而然的死去,然後將遺體交到法醫手裡。可是這個過程太可怕,我們幾乎是一點點的看着父親的身體乾癟消瘦下去。
第三天早上凌晨的時候,我還在睡覺,連少卿的手就這麼輕輕把我給推醒了。他的目光注視着站在我父親牀前的母親,她正一隻手捂着脣淚水橫流,另一隻手捂住父親的口鼻,整個人都在痛苦的顫抖。
她是想幫父親結束痛苦,這樣在牀上一點點死去,太痛苦了。
我真的想不到,溫婉的母親能做出殺人這種事,她一旦下手了,她這一生都會存在這樣痛苦的回憶當中。
“不要……不要……我求你的,媽媽,不要。”我抓住母親的手腕,淚水一下就掉下來,眼前瞬間漆黑一片。
我粗重的喘氣,只能用指尖感覺到母親捂住父親口鼻的手鬆了下來,她說:“我……我夢見他了,他很辛苦,我想讓他好好的走。小笙,我做完,會去自首的。”
“那你的孩子怎麼辦?你肚子裡孩子怎麼辦?那是父親生命的延續。我來,讓我來,我還年輕,關進去幾年沒什麼的。”我皺緊了眉頭,推開他,我也想過要幫父親結束痛苦。
可我根本下不了這樣的勇氣和決心,現在忽然間就看不見了,心裡反而寧靜了。
母親推開了我,“小笙,你不可以這樣!”
我說:“少卿,扶着我母親,帶她去休息。”
連少卿很聽我的話,無聲的就扶着我視線裡看不見的母親離開。我的眼睛沉入了幽冥,除了鬼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沒有陽魄,早晚會死。
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母親來做?
我的手就這麼放在父親冰涼的臉上,輕輕的捂住他的口鼻,持續的時間一長,就感覺他鼻尖淺淺的呼吸停住了。
我立刻又去摸他的脈搏,也沒有了!
這一瞬間,我才崩潰的跪在地上,地磚上的冰涼通過膝蓋骨直接刺進了心脈中。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跟着我旋轉,天旋地轉的。
我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我殺了他了……
我感覺我的眼中有冰涼落下,但是卻沒有力氣去擦,整個人都失去力氣倒在冰冷的地上,我想起來卻沒有力氣。
連少卿懷抱冰冷而又單薄,但是他還是把我摟起來,他帶着哭腔,“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會流血淚,還看得見嗎?你別難過,我求你別難過。”
“爲什麼……不能難過,少卿,我……我是不是就要進入鬼門關了?”我虛弱的靠着連少卿的身體,感覺自己的身子沉重無比。
四肢麻木,好像已經凍成冰塊一樣的難受。
連少卿他的脣吻了我的額頭,然後,又吻了我的脣。我能感覺,他好像從脣裡吐出什麼冰涼的東西,渡進我的身體裡。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卻是拼命掙扎。
“少卿,你放開我好不好,不要這麼做……”我苦苦哀求他。
他把我緊緊摟着,他說:“阿笙姐姐,我不會讓你有事,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本少爺在救你,我在救你,我沒有要非禮你,不要掙扎!你不要難過想些開心的事情,這樣……這樣也許能堅持的久一些。”
我呼吸越來越困難,靠着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
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一種痛,根本沒法用語言來形容。我能感覺自己的心撕心裂肺的疼,卻沒有任何辦法能停止。
我捂着胸口,拼命的掉淚。
腦子裡全都是父親和母親恩愛的畫面,心裡面越發的痛苦糾結,整個人的意識都變得混沌了。
但是在昏迷前,我清楚的聽見母親的聲音響起,“少卿,你把小笙抱到我身邊來,我來陪着她。”
彷彿是過了很久,我頭腦發沉的醒過來。
胸口還是有一種鈍鈍的疼,那種疼,讓人腹部血涌翻漿的。血絲就這麼順着我的口角流下來,我自己都嚇慌,連忙用手去擦。
然後強行就把涌到口角血給咽回去了,儘量不能讓人給看出來。看來我身體裡的臟器已經出現破裂,不然不會吐血的。我沒了陽魄,要不是昨晚上連少卿救我,可能就醒不來了。
眼前雖然有些模糊,但是看得見周圍的東西,我躺在病房內的小牀上。母親睡在我的病牀邊,連少卿不知道去了哪裡,並不在房間裡。
父親的牀已經空了,門口站着司徒。
她不進門,只是站在門口淡淡的看着沉睡中的母親,然後又看了看我似笑非笑的站在門口。
不過,她沒有等的太久,沒一會兒安嫂就從門口進來,“司徒,你怎麼來了?我們夫人她睡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呢。”
母親猛然就聞聲驚醒過來,她皺着眉頭,問道:“是司徒來了嗎?”
我起身握住母親的手,小聲的回答她,“是司徒阿姨來了,她站在門口沒進來呢。”
“爲什麼不進來?”母親平靜的問。
司徒冷冷的笑了,“我聽說,你還在堅持要驗屍,不是已經說過了,他是在去的途中出事故的。跟盒子丟失沒有關係,你堅持解刨,是想讓譚知青的靈魂得不到安息嗎?”
“當然不是。”我母親皺起了眉頭,她溫柔如水的眼睛看起來一點毛病都沒有,靜靜的朝向司徒的方向,“司徒,你和他青梅竹馬,應該知道。那隻盒子,他們是接觸不了的,所以那在我們世家的手中,一直都很安全。我……我只是想查出兇手,司徒,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了。”
“那你說他們爲什麼要殺譚知青,他不過是個榆木腦袋,手上又沒有盒子。”司徒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把母親不知不覺悄悄流下的眼淚擦乾,“我到現在都沒明白,他爲什麼寧可娶一個瞎子,放着偌大的司徒集團卻不要呢。”
“他們想阻止任何能打開盒子的人,司徒,那是個秘密,連我都不知道的秘密。至於……至於知青的選擇的原因,我……我也不知道。”我母親低了頭,撫摸了一下肚子,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側臉,這樣的她看起來十分的悽婉可憐。
司徒愣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纔看向母親,“好了,我知道了,譚知青的屍體我會好好帶回去驗屍。你自己小心,別動了胎氣。”
“謝謝。”母親說道。
司徒笑了,“你女兒和你挺像的,真的,我忽然知道譚知青爲什麼選擇你。因爲你和你女兒,都很堅強,至少比我強。”
司徒離開了,母親卻是疲累趴在牀上,安嫂把她給扶上父親睡過的病牀。我頭重腳輕的爬下牀,走到母親的牀邊,拉住她的手安慰她:“媽媽,你別難過,不然肚子裡的小寶寶也會不好的。”
“安嫂,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要和小笙說。”母親揉了揉我後腦勺上的髮絲,低聲迴應我,“我沒事,兇手還沒查出來之前,我不會有事。”
“你不怕嗎?媽媽,他們那些害爸爸的人,他們敢殺爸爸。也許……也許就敢來傷害,傷害你,我不想失去你。”我看着安嫂出去的背影問母親。
母親搖頭,“譚家和佟佳氏世代守護盒子,這個是我們的使命,歷代都有人死,我和你父親不是唯一一個爲盒子犧牲的人。”
“守護盒子而犧牲,值得嗎?那個盒子是從遼代那麼久遠傳下來的,真的值得嗎?都這個年代了,大遼國沒有了!”我摟着母親的腰,百思不得其解。
母親低嘆了一口氣,“如果不值得,大家爲什麼要拼了性命,世代努力的去守護盒子?如果是爲了大遼國,那真的很可笑了,但是這個秘密,我也不知道,你祖父臨終前不是讓你去尋找這個秘密嗎?小笙,我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去做。”
我愣住了,不知道要怎麼問她,祖父死前就叫我去尋找盒子裡的秘密。而我,一直以爲盒子裡的秘密,只是和蕭龍溟有關的秘密。
但是現在看來,盒子的秘密,卻好像和守護盒子的家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您說。”我靠着母親的懷說道。
“去吧,盒子應該還在你祖父那裡,你把它帶在身邊。他們不能接觸到盒子,更不能靠近盒子,所以你有一隻盒子在身邊,就是安全的。”母親輕柔的拍了拍我的背。
我心裡一驚,他們真的沒法接觸到盒子嗎?
可是爲什麼盒子在我家的時候,三隻盒子都被他們搶走了?
不對,母親如此冷靜睿智,她不會胡說八道的。
對了,那三隻被搶走的盒子,都是被打開以後,被取出了裡面東西的盒子。也許,盒子裡面蕭龍溟的靈魂,纔是讓他們沒法靠近的存在。
可我知道,母親手裡還有一隻盒子。
我問她:“您不是還有一隻盒子嗎?那隻盒子,也能保護我們的安全吧。怎麼這麼着急要找祖父的盒子?”
“那隻盒子在另一個地方,現在來不及找出來。房子是安嫂在打掃的,如果盒子在家裡,那麼早就該被發現了,不是嗎?”我母親依舊鎮定的回答我。
我點了點頭,但是隨即想到母親是看不見的,就問道:“少卿去哪兒了?怎麼都不見他?”
“他很喜歡你,可媽媽知道,你喜歡的依舊是你的蕭大哥,不是嗎?”母親的手指摸了摸我胸口上的單翼玉蟬,嘴角一絲恬靜的笑容。
她說的很隱晦,但卻一瞬間我明白過來,連少卿昨天晚上消耗過度,回到玉蟬裡了。
母親雖然眼盲,卻心如明鏡,她知道連少卿是鬼魂,也知道連少卿爲了救我,傷着自己了。
她更知道,我放不下蕭龍溟。
我開門出了病房,安嫂見我出來,對我問東問西的。我讓安嫂好好照顧母親,如果可以的話,就陪母親去做做產檢。
離開醫院,我直接打車去的祖父的家。
不知道是暈車還是怎麼回事,我在車上一直有嘔吐的感覺,整個人都被顛的頭暈目眩。開車的司機都被我這樣嚇壞了,他直說:“小姑娘,你……你可別吐在我車裡,我可告訴你,洗車很貴的。要吐,你知會一聲,我帶你上馬路伢子邊上吐。”
“我沒事。”我剛一說話,嘴裡一口血就噴在了地上。
司機一個緊急剎車,就停在了路邊,“我去,我要不要打120送你去醫院啊?你怎麼吐血了捏?哎喲,真是晦氣。”
我當然不能回醫院,盒子是我和母親的護身符,我必須馬上找到盒子。
我當下低着頭,小聲說道:“繼續開,弄髒了你的車子,我會雙倍賠錢。你手機號多少,我直接支付寶給你轉錢。”
“你……你都吐血了,還要繼續啊,出人命了怎麼辦?”司機師傅也是嚇個半死。
“快開,我不會死你車上的,你現在送我過去,我給你打兩千。”我已經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我知道我估計要進鬼門關了。
可是我要確保母親和她肚子裡的寶寶的安全,還有安嫂的安全,以及閣樓上巴特爾的安全,他們都要好好的。
盒子,必須拿到。
司機聽到兩千塊錢,立刻報了手機號答應了,這個世界有的時候就是這樣,金錢能夠搞定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直接用支付寶給他轉錢,他收到錢以後,雖然很擔憂我的情況,但是還是把車開到了地方。
我直接下車,祖父的家大門敞開,劉奶奶在裡面收拾東西。祖父的各種遺物都被找出來,但是唯獨不見那隻拼圖盒子。
“奶奶……你……知道我祖父有個拼圖盒子嗎?”我一隻手扶着腰,嘴脣哆嗦着,血液不停的往嘴角流出來。
現在這個情形,根本就掩飾不住。
劉奶奶都嚇毛了,她看着我半晌說不出話來,然後才驚慌道:“哎呀,要命啊,你這是咋了,還吐血了。”
“我……我求你了,您甭管我吐不吐血,我求告訴我盒子……盒子在哪兒。你收拾我祖父東西的時候,看見了嗎?”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力量的支撐,整個人都飄起來了。
身體好像要沉入黑暗之中,背後似乎都有無數的小手,在把我往地獄裡拉。
“我不知道你祖父有沒有盒子,我從來沒見過,我這就打電話讓救護車來。”劉奶奶肯定不能答應我的請求。
可我知道,我的毛病醫院救不了我。
我只要找到了盒子,交給母親,才能確保大家的安全。
我把心一橫,推着老邁的劉奶奶就把她推出門,然後把祖父家的大門一關,從裡邊反鎖上。
反鎖上的一瞬間,我就猛然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我喘着氣,視線越來越模糊,根本就什麼也看不清,卻還是摸索着尋找盒子的下落。祖父的家,我住了好多年,對所有陳設都清楚無比。
包括祖父藏放東西的幾個暗格,我在冰冷的地上慢慢的爬行着,卻越來越覺得脫力。好不容易纔找到其中一個暗格的位置,卻沒法站起身來。
腳軟了。
我抓住櫃子,用力站起來,額頭上爆出了虛汗,卻還是讓我接觸到了暗格。暗格被我用熟悉的手法打開了,手伸進去,裡面果然有個四方形的東西。
我剛剛把它抱出來,就軟到在地上,指尖觸碰盒子,雖然我看不見,卻能感覺到盒子面上的幾塊木片的確是能夠移動的。
是拼圖盒子。
我要帶着盒子出去,交給劉奶奶,讓劉奶奶給母親。
我在這個念頭閃過之後,就開始不停的咳嗽,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樣。身子已經麻痹的難以行動,我不會這麼倒黴吧,拿到了盒子,卻要死了?
腦子裡面開始走馬燈一樣的放映着一個個有一個畫面,但是那些畫面都一樣,全都是我親手捂死父親的畫面。
我受不了刺激哭了,戰慄的匍匐在地面,心頭是極度強烈的自責和痛苦。
爲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和我開玩笑,我都要死了,連我死前的心願也不讓我完成。是懲罰我,親手弒父的重罪嗎?
我甚至感覺靈魂已經離體,漂浮在肉體上空,耳邊還傳來了詭異的陰沉的聲音:“死了,要不要去勾魂?”
“她陽壽沒到。”
“你看看她的記憶,殺過陰差,也殺過自己的父親,還和厲鬼勾結。這些可都是重罪,輕饒不得!”
……
我死了嗎?
耳邊忽然又響起一聲冷然的渾厚的聲音:“你們最好立刻滾,聽見沒有?否則,死路一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