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個噩夢啊……
謝青沅輕吁了一聲,從枕頭邊上摸出一塊手帕,慢慢拭去了自己額頭的冷汗,然後放了帕子,伸出手向牀邊的一隻矮櫃上摸去。
弟弟葉清衡一走,她就開始了妊娠反應,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可即使這樣,她也一直逼着自己吃東西。
何山看不過,盡着手上的食材換着法子給她做了不少東西,即使是夜間,還給她在牀邊放了一個暖窠,裡面溫着一壺米湯。
謝青沅現在只有喝這個,才完全不會吐。
房間裡雖然還亮着一盞小小的油燈,謝青沅卻像完全感覺不到光亮似的,以前那雙靈巧持針的手從矮櫃角一路摸索過去,慢慢捧緊了擱在矮櫃上的暖窠,從裡面取出了一隻竹壺。
米湯還溫着,將竹壺湊到嘴邊,三兩下喝完了壺裡的米湯,先前慌亂的心慢慢安穩下來;謝青沅正要再摸索着把竹壺放回去,突然神情一凝,用力握緊了那隻竹壺:“誰在外面!”
何山的聲音從窗戶傳了進來:“小謝,是我。我請了一個朋友過來給你看看。”
原來現在已經天亮了嗎?
謝青沅茫然張着眼,伸手向牀頭疊好的那一沓衣服摸去:“何姑姑,你等等,我這就——”
窗戶“吱呀”一聲響,何山直接跳了進來:“不用穿衣,現在還不到三更。”轉身開了門讓等在外面的另外一人進來,扭頭又向謝青沅解釋了一句,“她這時才趕過來,幫你看一看,一會兒你接着睡。”
有陌生的腳步聲輕輕響起,似乎還有柺杖聲;謝青沅剛剛放鬆的神情突然一凜:赤心沒有發熱,可是她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
“是你?!”來人有些驚訝地低呼出聲。
謝青沅側了側臉,也聽出了來人的聲音:“你是……鬼婆婆?!”
“原來你們認識?”何山訝然看了兩人一眼。
一身黑衫的鬼婆婆眼神複雜地流連在謝青沅臉上,輕點了下頭:“有過一面之緣,小姑娘這是怎麼了,眼睛看不見了?”
謝青沅不由苦笑了笑:“是啊,失明也有幾天了。”
這位鬼婆婆也是南夷出來的蠱女,難怪剛纔她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反應,這是蠱女之間……
等等!既然這位鬼婆婆也是南夷出來的蠱女,又是何姑姑請來的朋友,或許她也會知道些什麼,或者能告訴自己一些事?
謝青沅不由激動起來,坐在牀上向着外面的方向行了個禮:“敢問前輩可否告知名姓?”
鬼婆婆沉默了片刻,聲音破啞地答了:“你就叫我鬼婆婆就好。”
“鬼婆婆,”謝青沅輕點了下頭,“您既然能自由離開南夷,那您可知道天女的一些事?”
鬼婆婆的眼神頓時肅穆起來,狐疑地打量着謝青沅,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脈搏,卻在幾息之後幾乎是彈也似地放開:“你是天女!你還施了換生秘術?!”
謝青沅頓時一喜:“您知道這些!我之前一直想尋找雨珠天女,可惜聽說她已經故去了,我還以爲……”
“呵呵,是魏家跟你說她已經死了嗎?”鬼婆婆悽然笑了兩聲,聲音聽着卻有幾分瘮人。
謝青沅猛然一頓,心中突然掠過了一個念頭:“您…您就是雨珠天女?!”
是了,除了天女,還有誰能夠離開南夷自由行走?除了天女,又有誰能夠同時操控那麼多的蠱蟲?
如果鬼婆婆不是那位雨珠天女,她又怎麼知道魏家?!
當初她遇到鬼婆婆時,鬼婆婆雖然全身黑紗,卻並不像一個年屆七十的老婦,給她的感覺只是五十餘歲,謝青沅竟一直沒有把鬼婆婆跟雨珠天女聯想到一起,這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嗎?!
只是不等謝青沅開口,鬼婆婆就先潑了她一瓢冷水:“我是雨珠沒錯,可是你現在這情形……當初你施術時將自己的生機全數送出,如果不是你腹中孕了胎兒,胎兒帶着先天生機,你現在早就是墳頭上可以長草了!”
原來,即使找到了雨珠天女,也沒有解救的辦法了嗎?
謝青沅只僵了片刻,就迅速回過神來:“雨珠天女,您是說胎兒帶着先天生機,那……可不可以想個辦法,讓這生機先延續下去,我不要延續太久,只要讓我能夠把孩子生下來就好!”
鬼婆婆並沒有答謝青沅的話,只是盯着她的臉仔細看着:“你知不知道用了這換生秘術,等於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換回別人的命?”
謝青沅沉默片刻,嘴角微翹:“我知道,可是我願意。”
“呵呵。”鬼婆婆又發出了兩聲瘮人的笑聲,語氣卻有些轉冷,“能讓你用上換生秘術的,必然是你的男人,他身體裡有你種下的同生蠱,你才能施術。
你男人呢?是上次那個年青人嗎?他現在在哪兒,他不知道你已經瞎了嗎,他不知道你會死嗎?他爲什麼不跟你在一起?!”
這一句接一句的,竟是愈說語氣就愈冷厲起來。
自發現兩人相識後就一直沒機會說話的何山不由詫異地看了自己這位好友一眼,不出聲地給她端來了一張小杌子,輕輕向鬼婆婆示意了一下。
鬼婆婆微一點頭,卻並沒有坐下,而是恨鐵不成鋼地緊緊盯着謝青沅。
謝青沅雖然看不見,卻感受到了鬼婆婆那帶了幾分淒厲的目光,有些疲累地往牀頭隔板上靠了靠,微笑着搖了搖頭:“是,他不知道。我騙他說要回問天峰休養,然後又讓我弟弟去騙他說我已經死了……”
“你!”鬼婆婆瞪着脣角含笑的謝青沅,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你簡直就是——”
“我不傻。”謝青沅像是知道鬼婆婆想說什麼,搶先說出了口,“我只是…只是很愛他,不想讓他活在痛苦和內疚裡,我想他…想他以後雖然懷有遺憾,但是能夠放開心懷生活下去……”
“即使他摟着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鬼婆婆突然尖銳地插了一句。
謝青沅心中驀地一陣絞痛,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或許我是傻。可是……我相信他心裡會一直記着我的,我…願意!”
鬼婆婆一直握着柺杖的手緊了緊,沉默了片刻,然後慢慢坐了下來:“那你的孩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