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外用藥很好,紀霖現在皮肉破損加上內腑略有受傷,謝青沅又和陸遙斟酌着開了一個內服的方子,這才起身告辭。
因爲解毒還需要泡藥湯,現在只有等紀霖外傷好了以後再來診治了。
哪怕紀霖心裡伸出一千一萬隻手想把謝青沅抓着留下來,可現在沒個名目,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走了。
陸遙笑眯眯地送了謝青沅離開,轉身進來時,看到的正是紀霖一副發愣的表情,口氣不由有些幸災樂禍:“人家滿心愧疚地來看你,你也不知道裝點可憐哄上幾句。英雄救美啊,多好的機會,英雄非要裝得硬氣,瞧吧,等人家走了又後悔了吧?”
“你!”紀霖臉上一紅,很快就掩飾了過去,“你當我是什麼人,靠裝可憐來騙同情有什麼好?我……”
“對對,你什麼都不用靠,你只管強拉硬拽人家小姑娘。”陸遙呵呵一笑,一邊扶着紀霖翻了個身,再次給他上藥,一邊忍着笑打趣,“老頭子我就看你什麼時候能把小謝給拽得甘心情願。”
陸遙醫術好,幾乎是看着紀霖長大的,算是半長半友,本身性格又是如此,說話多有不忌,紀霖也拿他沒轍;只是嘴裡低低抵了一句:“說得我跟強搶民女的惡霸似的。”
話音剛落,已悶哼了一聲。陸遙這才放輕了手上給紀霖上藥的力度,不緊不慢地說道:“要是小謝知道你這心思,在她眼裡你就是這個樣子!”
謝青沅並不知道紀霖的心思,在她眼裡,寧王紀霖就是個驕矜的人,不過他有實力驕矜,而且目前看來,行事不失磊落,人品也算好的了。
她不喜歡欠人恩情,寧王救了她幾回,她現在能做的,就是仔細鑽研她的金針之術,爲紀霖解毒的時候盡力做到最好。
水無定勢,醫家金針之術也是如此,病症不同,行鍼不同,手法不同,可能取得的效果也絕對不同。
謝青沅閉緊了房門,赤了身子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身上下針,仔細感受着受針後的感覺,一點點地調整着行鍼;連着三天下來,身上幾十處穴位已經遍佈針痕,不過總算摸索出了一套最佳方案。
謝青沅外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寒星和晨星並不知道她一個人總是躲在房間裡鼓搗些什麼,只是見她這些天一反常態地沒有出去,以爲她那天受驚又自責,忍不住有些擔心,故意尋了話頭:“殿下,今天天氣不錯,不如我們去雲池走走吧?”
謝青沅繃緊了幾天的神經,總算得了個自覺滿意的結果,也覺得該放鬆放鬆了,因此欣然允了,等馬車駕到了街上,才發現上京城裡的人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各處都顯得有些擁護。
“春闈在即,這些天各地學子都趕了過來了。”寒星揭了一絲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就很有經驗地得出了結論,“馬車只能慢慢趕了。”
馬車不好走,慢騰騰的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趕到雲池邊上去了,謝青沅頓時失了不少興致。
瞧見路邊剛好就是一家名叫“百草堂”的醫館,想起原來錦元堂的前任坐堂大夫胡大夫似乎就是在這裡謀了高就,謝青沅猛然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怎麼把那個被她誆到錦元堂的董明書給忘記了?這幾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苦練鍼灸,渾然忘記了跟董明書還有一個三天見效的約定!
讓周興駕着馬車先把寒星和晨星帶回去,一會兒再去鳳南後巷接自己,謝青沅鑽進一家成衣鋪後,再出來時已經改頭換面,又是一個麪皮黑黃的少年了。
錦元堂裡,董明書給一名病人細細診了脈,提筆寫了藥方,叫了藥童進來陪着病人一起去抓藥,見一時沒有病患再來,神思又有些恍惚起來。
他按着東家開的新方子給那種水腫病人服了藥,根本就不用等到三天,第二天那名等死的病患就頻頻小解,被繃得浮亮透腫的肚皮已經消下去不少,甚至出現了皺紋,吃到第三天,效果更是明顯看得出來了。
東家的醫術,他服了!
可是三天過去了,東家卻像忘記了這回事一樣,一直不見過來。他去問陳掌櫃,陳掌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似乎並不知道東家住在哪裡。
一個醫館的東家,還是個高明的大夫,卻連自己的掌櫃都不知道他的住處,這也太神秘了吧?
這都過了兩天了!董明書心裡跟揣了七八隻貓兒似的,撓得難受,偏偏又不知道去哪裡找人,只能守在錦元堂乾等着。
“董大夫,”掌櫃陳平突然一臉微笑地敲響了診室的門,“東家來了,要見你。”
“東家來了?!”董明書興奮地站起身來,拔腳就跟在陳平身後往後院走去。
謝青沅正坐在罩房裡喝茶,剛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見門簾一掀,一身青衫的董明書衝了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謝青沅腳前:“師父在上,請受徒兒董明書一拜!”
說是一拜,董明書卻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擡眼激動地看向謝青沅:“師父……”
不用問謝青沅也知道自己那方子見效了,擺了擺手止住了董明書的話,一臉鄭重地盯着董明書:“你可真的決定了,要拜我爲師?”
“是。”
“既然要拜我爲師,我不發話,你就只能在這錦元堂坐診,不許另謀他枝,否則就是欺師背師,你可應下?”
尋常的拜師,也有徒弟出師後另謀高就的自由選擇,雖然杏林一行有些特殊,謝青沅說的這一條款也是很苛刻的了。
董明書卻毫不猶豫地就應下了:“是,師父是錦元堂的東家,徒弟自然只會在錦元堂坐診,絕不生二心!否則有如此盞!”
董明書伸手就抓過桌上放的一隻茶杯,“叭”地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一臉堅定地看向謝青沅;他拜師的決心已經極鮮明地表給師父看了,師父一定會收下他了!
謝青沅盯着地上摔得粉碎的茶杯久久不語,半晌才轉回臉瞪着董明書,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你這孽徒!我這一套茶盞是吳窯的玲瓏粉彩,你給我賠來!”
董明書頓時傻了眼。